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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學歷貶值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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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提督李超和宣慰使宸昊還是接受了張宣的意見。

  馬尼拉呂宋國派出使團,由華商家族首領林遠圖為首,帶著馬尼拉呂宋國的國書和貢品,跟隨大明水師返回大明朝覲大明天子。

  大明水師在馬尼拉停留了五天,向馬尼拉的市民展現了大明的強盛,就帶著使團返航了。

  但是張宣又寫了一封信,讓通政司的郵遞系統,趕在艦隊之前送往京師,向通政使楊思忠說明情況,希望楊思忠能讓朝廷接受馬尼拉呂宋國的朝貢。

  送出信后,張宣也嘆了一口氣。

  呂宋這種松散的政治現狀,馬尼拉又是魚龍混雜,各方勢力都有所控制,但是又無法形成統一力量。

  市政議會這種制度,恰恰是最適合馬尼拉的。

  而且市政議會這種比較松散的政治體制,也更加方便大明操縱。

  但是張宣也明白李超和宸昊反對的原因,朝貢并不是單方面的事情,而是大明承認馬尼拉呂宋國的正統,將馬尼拉呂宋國納入大明的朝貢體系。

  這種涉及到禮法的問題,自然不可能簡單的糊弄過去。

  寄出信后,張宣又利用大明水師的余威,勸說馬尼拉市政會議驅逐了馬尼拉城內的西班牙人商團。

  又勸說馬尼拉市政議會建造了城防炮臺和港口炮臺,并且由馬尼拉城內的市民納稅出錢,雇傭城外的土邦組成一支軍隊,保護馬尼拉城附近的商路安全。

  也許是西班牙人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和大明開戰,原本對馬尼拉虎視眈眈的西班牙人,悄然撤出了馬尼拉附近的勢力。

  不過雖然西班牙人放棄了馬尼拉城,但是他們在呂宋島上派遣了更多的傳教士,越來越多的土邦開始改信。

  十月十一日,京師。

  十月上旬休沐的時候,蘇澤應好友沈一貫的邀請,來到了京師東南邊的崇文門邊上的劇場。

  “子霖兄,這崇文門劇場可是一票難求。”

  崇文門原本有一座戲臺,這是表演百戲(雜技)的地方。

  但就在上個月,這座戲臺被一支昆曲的劇團包下,又在周圍搭起帳篷,改造成了一座劇院。

  這個看起來很簡陋的劇院,卻迅速在京師揚名,蘇澤在《商報》上也見過這家劇院的報道。

  據說劇院揚名后,京師權門競相邀請他們登門演出,公演的場次越來越少。

  就連沈一貫也就搶到了兩張票,所以兩人背著羅萬化在休沐日來到崇文門,觀看演出。

  《牡丹亭》?

  等蘇澤看到上演的曲目后,疑惑的向沈一貫問道:

  “這劇團的曲目是誰寫的?”

  沈一貫顯然是做了一些功課的,他說道:“聽說是一位二十多歲的舉人,名叫湯顯祖,他是今年來京師備考后年貢試的,好像是因為手頭緊張,所以將曲目賣給了這家劇團。”

  還真是湯顯祖啊。

  也難怪這家劇團如此火爆了。

  《牡丹亭》可是湯顯祖最得意的作品,放在整個戲曲史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是一部帶有浪漫主義色彩的愛情劇,也是長劇,在開演之前沈一貫向蘇澤說道:“今日上演的是第一折,如果要看后面的,可要靠著子霖兄了。”

  “靠我?”

  沈一貫說道:

  “是啊,這《牡丹亭》可是有足足二十九折,想要在這劇場看完全部的戲肯定不可能。聽說這劇團常在定國公府上演出,到時候就要靠子霖兄的面子了。”

  蘇澤有些無語,原來沈一貫拉著自己過來,是想要讓自己“刷臉”,去定國公府上蹭戲。

  也是,邀請戲班上門唱戲的花銷很大,絕對不是普通官員能請得起。

  也只有定國公這樣的累世國公才能請得起。

  而《牡丹亭》這樣的長戲,是沒辦法一下子唱完的,整部劇分為了二十九部分,也就是二十九折,每一折也可以單獨拿出來唱。

  這不同于以往的短篇戲劇,所以《牡丹亭》也被京師百姓稱之為折子戲。

  隨著一聲定音鼓聲,戲班后臺開始吹拉彈唱起來,大幕徐徐的拉開,戲子們開始登臺唱戲。

  不得不說,在文娛活動相對匱乏的大明,這出《牡丹亭》確實吸引人。

  劇場內十分的安靜,所有人都在認真聽戲,一直等到演出結束,這才響起了綿延不斷的掌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讀書人沖上了舞臺,大聲喊道:

  “請讓我見一見湯大師吧!”

  這場騷亂吸引了劇場觀眾的注意,蘇澤和沈一貫也停下了腳步。

  但是顯然這個沖上臺的讀書人是有背景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劇團的老板從幕后走上來,無奈的說道:

  “金貴使,湯大師不在劇院,您每次都這樣,我們劇團也很難辦啊。”

  沈一貫一下子認出了這個沖上臺的讀書人,他對著蘇澤說道:

  “那人好像是朝鮮朝貢的使者金顯忠。”

  “朝鮮貢使?”

  蘇澤看著金顯忠失態的樣子,這哪里像是堂堂一國的使臣,明明就是瘋狂追星的粉絲。

  “慕容當家,我代表朝鮮使團,邀請你們去朝鮮演出,我們國主絕對會厚賞你們的!”

  慕容當家內心切了一聲,這金顯忠雖然是朝鮮貢使,可出手摳搜的很,上次邀請劇團的銀元還差著沒結,現在又要誆騙自己去朝鮮演出。

  自從上次蘇澤識破了朝鮮貢紙的貓膩后,朝鮮使團雖然還頻繁來朝,但是每次都帶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大明朝廷也只是禮節性的回賜,朝鮮國主再也沒從朝貢中賺到便宜。

  可朝鮮的貢使不得不來。

  大明的吸引力太強了。

  原本大明文化對于朝鮮就很有吸引力,自從大明開海以來,對朝鮮的輸入就更猛了。

  經常有朝鮮商人將大明的報紙帶回去,弘文館學士許篈又仿效《樂府新報》,辦《朝鮮國報》。

  說是《朝鮮國報》,其實就是《樂府新報》的分刊,報紙上都是關于大明的報道,真正朝鮮自己國內的報道只有一個版面,還都是沒人看的。

  這種文化的沖擊,甚至要比經濟上的沖擊更加猛烈。

  大明流行的戲劇,很快就會在朝鮮流行。

  大明流行的衣服,也會出現在朝鮮的公卿宴會上。

  這種影響是全方位的。

  朝鮮國主必須要不斷派遣貢使來大明,才能維持朝鮮王庭在朝鮮士人中的影響力。

  金顯忠在看了一出《牡丹亭》后,就徹底癡迷于這個故事中,多次求見劇本作者湯顯祖,還邀請劇團前往朝鮮演出。

  能夠在大明京師風靡的劇團,金顯忠如果能將他們帶回朝鮮,那他將會和許篈一樣,成為大明風潮的引領者,獲得國主的重用。

  只可惜朝鮮貢使還是太窮了。

  這位慕容當家看到糾纏的金顯忠,只能說道:

  “金貴使,您如果再鬧下去,惹來巡捕營那就不好了。”

  聽到巡捕營三個字,金顯忠一下子消停了。

  前陣子使團中幾個成員,喝多了蔗酒在街頭鬧事,被巡捕營抓進了大牢,還是自己去將他們保出來的。

  大明巡捕營威名赫赫,背后站著五門巡城御史。

  京師卿貴子弟見了也不敢鬧事,生怕自家成了御史的政績。

  金顯忠悻悻離開,蘇澤和沈一貫來到了臺前。

  蘇澤掏出一份拜帖,遞給劇團老板慕容當家道:

  “在下徐渭,這是我的拜帖,請湯公子來府上一敘。”

  慕容當家本來想要拒絕,但是看了蘇澤遞上來的拜帖,身體像是被電了一下,結結巴巴的說道:

  “可是青藤先生徐文長當面?”

  蘇澤對于冒充自己的幕僚毫無心理壓力,微微點頭后就和沈一貫離開。

  等離開劇院后,沈一貫不解的說道:

  “子霖兄為什么要用青藤先生的身份?你直接亮明身份,那湯顯祖不是上趕著上門拜訪?”

  蘇澤笑了笑說道:

  “這可未必。”

  “年輕讀書人總是有傲氣的,要是用我的拜帖,他反而不愿意來拜訪了。”

  沈一貫說道:“怕背上攀附的惡名?”

  蘇澤點點頭,沈一貫也明白了。

  徐渭也是戲曲領域的大師,用他的名頭反而更好用。

  沈一貫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對滿朝諸公也是不屑一顧的,總認為自己能力不在他們之下。

  湯顯祖能在二十歲就名揚京師,性格也絕對是孤傲的。

  蘇澤也只是臨時起意,想要見一見這位原時空課本中的人物。

  穿越至今,多少大人物他都見了,要見湯顯祖,不過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已,也并非什么歷史人物集郵的癖好。

  只不過蘇澤沒有等到湯顯祖來拜訪,而是先等到了自己在國子監的學生張純。

  “你要放棄后年的貢舉,去謀個學政的差事?”

  蘇澤有些意外,張純在順天府鄉試里考中了舉人,本來是準備后年,也就是隆慶六年的貢試的。

  張純是沈鯉在國子監的貢監生中挑選出來的好苗子,蘇澤也經常會去國子監給他們講課。

  雖說舉人已經可以出仕為官了,但是在大明舉人做官還是職業天花板低了一點,以前張純也說過他立志考上進士,這會兒突然改變主意。

  蘇澤看向張純問道:

  “如果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可以和我說。”

  張純感激的說道:

  “恩師,弟子不是因為錢帛的事情而放棄學業的。”

  “那是為何?”

  張純糾結了一會兒說道:

  “恩師,自從考上舉人之后,弟子才覺得自己未必能在科舉之路上繼續走下去了。”

  張純說的也是實話。

  這次國子監內,有五人中舉,這其中張純也是在國子監中學習時間最長的監生。

  可張純也是這次這次中舉五人中的最后一名。

  雖說鄉試只是貢試資格考試,名次并不重要,但是張純還是感覺到了吃力。

  同樣是國子監內的監生,好友朱俊棠在通過鄉試后進境飛快,就連老師沈鯉也說,朱俊棠已經有進士的實力了。

  另外三名同年也都要比張純年輕,他們就算是后年考不上,也可以再等四年。

  但是張純是五人之中年紀最大的,他家庭負擔也是最重的。

  所以在研究了歷年來進士文章,又思考了很長時間后,張純做出了放棄貢試的選擇。

  張純又說道:

  “順天府和山西進行吏科試,就已經不再給舉人授官了,所以弟子。”

  蘇澤這下子明白了張純的意思。

  舉人是可以授官的,雖然是不入品的學政官員,但是做得好可以入品的。

  但是自從順天府和山西開始吏科試后,舉人可以免試通過吏科試,直接參與吏科班的學習。

  這本來是蘇澤為了擴大吏科生員,解決舉人就業的舉措。

  但是與此同時,吏科也停了兩地舉人入仕的門路。

  原因自然也很簡單,有的舉人只能做吏,有的舉人卻能做官,這種不公平顯然會引起官僚體系的混亂,引發更多的矛盾。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蘇澤明白了張純的意思。

  張純明白,吏科試推廣是大勢所趨。

  而隨著這個“大勢所趨”,舉人功名就會貶值,如果等到全大明都推進了吏科試,舉人就只能做吏不能做官了。

  所以張純才急著找上蘇澤,想要以舉人身份出仕,謀一個學官的差事。

  當時,張純也不全是私心。

  他又說道:

  “恩師,弟子在給養濟院授課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喜歡教書,在來國子監之前也做過幾年塾師,也想要在學政官的位置上磨煉下。”

  蘇澤這才想起來,現在給京師養濟院報童授課基本上都是張純在負責,他也確實做的不錯,培養了幾個能讀能寫的報童。

  “你先回國子監好好讀書,讓我好好思考一下。”

  雖然沒有得到蘇澤的直接答復,張純還是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但是蘇澤的眉頭也皺起來,正如張純所憂慮的那樣,舉人中已經有人開始擔心“學歷貶值”的問題了。

  讀書人太多,可朝廷能拿出來的崗位不多,也不是全國的舉人都像山東舉人那樣,甘心去做個吏員的。

  古今中外,社會拿不出足夠的高級崗位給受教育人口的時候,他們就會“自謀出路”。

  漢末、唐末、原時空的明末清末都是如此。

  要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就連蘇澤也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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