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局本部。
張安平來到辦公室的時候,鄭翊已經按照慣例將一切準備好了,要批閱的文件也悉數擺放在辦公桌的一側。
將公文包遞給鄭翊,張安平邊脫外套邊說:
“公文包里有一份建議書,你抽空看一下。”
鄭翊問道:“是下關那邊的事?”
之前張安平動用保密局的資源對下關的情況進行摸底,昨天還特意告訴自己如果有緊急公務就來下關找他,鄭翊自然早就猜到了張安平要管這攤事。
嘴唇動了動,試圖勸阻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將公文包放在保險柜處,隨后在里面翻找出了張安平口中的“建議書”——該建議書屬于原稿,上面充斥著修改的痕跡,鄭翊認真閱讀起來,神色也漸漸變得驚喜起來。
她最擔心的是張安平冒然介入下關,作為保密局的巨頭之一,張安平介入下關災民區,純粹就是出力不討好,而且還肯定會被抨擊了心懷鬼胎,但張安平明顯比她想象中的高很多段位。
按照建議書中的內容,這件事上基本看不出張安平的影子,如果非說有他的摻和,那就只能是張安平負責財政支持——可為處長辦事而出謀劃策、提供財政支持,從某種意義上說,又是張安平的份內之事。
當張安平秘書這么久了,鄭翊看完建議書自然便知道了張安平未說出口的臺詞:
聯系一下熟悉的各路資本家,對他們名下適合的工廠進行注資前的通氣。
正常而言,作為一名資本家,通常對官方資本注資這件事是充滿警惕和恐懼的,甚至還得擔心會不會被人摘了桃子、反客為主后鳩占鵲巢。
他們寧可一毛錢不要的送出干股,也不會輕易接受注資——且保密局注資的行為,又還是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
但偏偏張安平是個例外,他點石成金的手段眾所周知,在個人操守方面更是被譽為黨國楷模。
上一次那些膽大的商人選擇了跟張安平合作、接受了保密局的注資,他們不僅得到了大量廉價的設備,就連正常的商業行為都能得到恰當的保護,還因為股東有保密局的緣故,能讓各路牛鬼蛇神避讓,最后別人一看,嘿,這幫吃螃蟹的竟然贏麻了。
鄭翊作為秘書,對這些事自然是有所了解的,面對張安平未說出口的臺詞,她不認為交給自己的工作有多難。
跟張安平說了一聲后,鄭翊便回到了自己的小辦公室,隨后將早就準備好的各路資本家的信息拿出來——之前她就根據資本家這個群體中的反應,特意備好了下一批可“合作”的名單。
一個優秀的秘書的幕后的準備工作!
辦公室內,張安平一心二用,邊批閱文件,邊等待著期待中的電話,可電話來了不少,但卻沒有一個是王天風的,這讓張安平心里越發難安。
王天風,究竟要干什么?
電話鈴又一次響起,張安平故意等了幾秒后 才接起電話。
“區座,我是北平。”
“什么事?”
“您方便的話,我想上來找您匯報。”
“上來吧。”
俞北平的電話,自然是張安平預料中的事。
很快,鄭翊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匯報稱俞北平來了,得到張安平同意后便示意在外候著的俞北平進來——原時空中勾心斗角的兩人,現在“天各一方”,關系反倒是挺好的。
“區座。”
“坐——”張安平瞥了眼俞北平,示意對方不用站著,等俞北平坐下后就直接詢問:
“什么事非要上來說?”
俞北平立馬站起,看張安平皺眉又不安的坐下,隨后才緩慢匯報說:
“今天早上席云偉的妻子特意來找我了,她說席云偉被我們保密局的人抓了,求我想辦法讓她見一見席云偉,給父子倆送幾件衣服。”
俞北平說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張安平的神情,看到張安平的神色突然變得銳利以后,就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張安平完全不知情。
張安平神色陰冷:“父子倆?!”
“嗯,席云偉的父親也被一道抓了。”
張安平有明顯的握拳動作,顯然是震驚極了。
俞北平繼續匯報:
“畢竟是同事一場,這點小忙我覺得還是可以幫的。但今天上班以后,我問了很多人,不管是情報處還是行動處,都沒有抓過席云偉,就連技術處那邊,也沒有得到相關的通報——區座,會不會是黨通局那邊,打著我們保密局的旗號做的?”
其實俞北平的潛意思是會不會是“那邊”做的。
而“那邊”,自然是指毛仁鳳一系。
此時的張安平已經擱下了筆,一臉的陰沉。
他沒有回答俞北平的問題,而是抄起電話打給了沈最:
“你查一下局里有沒有秘密行動——技術處中校席云偉,到底是誰抓的!”
擱下電話后,張安平神色陰沉如水,明顯是強忍著怒氣的樣子,想了想,他有拿起電話,直接打給了葉修峰。
“葉局長,黨通局有沒有抓我保密局的干部?”
葉修峰被張安平帶著怒氣的責問搞的一頭霧水:
“張副局長,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見張安平口氣不善,葉修峰心中怒罵的同時,又不得不謹慎的回答:
“張副局長,你我兩家關系堪堪緩和,我黨通局不會沒事找事的。”
張安平語氣更冷:“那就是你們抓的?!”
“我馬上去查,
如果真是我們干的,那絕對是一個誤會。”
“我等你電話。”
張安平說完就啪的掛斷了電話——明顯是怒氣十足的樣子。
葉修峰心里不安,擔心是黨通局里哪個混賬故意所為,更擔心是陳家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讓黨通局跟保密局干起來。
于是,他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撥打出去,因為擔心是陳家作梗,葉修峰是下了嚴令的徹查的,所以隨著這些電話的打出,整個黨通局上上下下就雞飛狗跳起來。
王天風的秘密據點。
此時的王天風面無表情的看著被捕的曾敬辭。
曾敬辭一臉的無辜狀,一個勁的說自己是冤枉的,但回應他的只有王天風冰冷的目光。
副官此時進來,俯身在王天風耳邊低語。
王天風聽完,不甘心的閉上了雙眼,大約在十多秒以后才緩緩睜眼,起身探頭逼近曾敬辭:
“你的上級,跑了。”
曾敬辭一臉的懵逼,再次重申自己是冤枉的,王天風卻不加理會,徑直起身后說道:
“送去局本部刑訊室吧。”
對王天風而言,現在的曾敬辭已經毫無價值可言了。
從改建的羈押室回到辦公室后,王天風長呼了一口氣,一臉挫敗的坐在了椅子上。
跟“他”對壘了好多次,每次自己寄予希望有所進展的時候,對方就能玄之又玄的意識到有問題。
每次!每次!
這種碾壓的挫敗感,讓王天風有種窒息感。
對手究竟是什么人?他或者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為什么每一次都能如此精準的預判?
副官這時候一改之前的穩健,用“闖”的方式進來了。
“處座,出事了。”
王天風臉上的挫敗感在副官進來的時候就隱去了,他用那雙不含感情的雙眸看著副官。
“黨通局那邊炸窩了,都在查席云偉被捕的事。”
黨通局?!
王天風愣了愣,立刻意識到了這絕對是張安平的手筆。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將這件事通知張安平!
抄起電話,王天風快速拔號。
保密局副局長辦公室。
刺耳的電話鈴響起,張安平神色陰沉的接起電話:
“誰?”
“是我。”
面對王天風聲音,張安平神色略緩和,隨后用帶著一股莫名惱火的聲音,低沉道:
“你聽到風聲了?”
“席云偉,是我抓的。”
張安平的聲音拔高了七分:
“是你?!”
“嗯。”
“為什么不跟我通氣?”張安平生氣的說:“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跟我通氣?”
“還有,老席,你為什么也抓了?!”
席云偉的存在感不強,但卻是實打實的技術處中校,而且他還是特別情報組時期的元老,他“失蹤”說是大事確實為不過。
而站在張安平的角度而言,對席云偉的父親老席,他是有虧欠的——當初老席替張安平掌握豬鬃生意,面對巨額的利潤,老席從沒有越過雷池一步,后來豬鬃生意被國民政府接手,老席還被四大家族踹出。
以張安平的性子,此時此刻出現應激似的反應,反倒是合情合理。
不等王天風做出進一步的解釋,張安平就陰冷的說道:
“我馬上過來!”
張安平直接將電話砸在了辦公桌上。
聽著話筒中傳來的巨響,王天風嘴角不由一抽。
辦公室中,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向俞北平擺擺手:
“事情查清楚了。你代我,算了,你別去——鄭翊!”
喊來了鄭翊,張安平道:“你代我去一趟黨通局,嗯,先去我家里一趟,我書房中有個茶桶,把茶葉帶上送給葉修峰。”
茶桶是昨天處長臨了送給張安平的,今天白白把黨通局當了一次工具人,這個來自侍從長手里的茶桶,只能便宜葉修峰了。
“對了,替我安排一輛車,我自己開。”
鄭翊看著眉間醞釀著怒意卻不能發作的張安平,立刻意識到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有一個人:
王天風!
她直接將不高興寫在了臉上——區座,你自己看我的表情!
張安平心中一動,自己,對老王,確實是“仁至義盡”了。
張安平是孤身一人驅車來到王天風的秘密據點的,他進來以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了張安平身上帶著的怒意,不少黨通局交換而來的干部腦海中直接浮現了兩個大字:
瘟神!
曾經的記憶詐尸,這些人就一個想法:
躲,趕緊躲!
軍統的人可能理解不了瘟神兩個字的含義,但對中統的人而言,這兩個字的含義太他嗎嚇人了。
別的不說,就說紀律糾察——軍統的巨頭,整天負責糾察中統的紀律,稍有不慎就被送去關禁閉,這事想起來就不由讓人冒冷汗。
面對這些躲自己的干部,張安平眉間的冷意更甚。
p;王天風這時候急匆匆的出來了——在王天風的身上,能看到“急匆匆”這個詞,著實的不易。
“安平,你…”
張安平冷冷的看著王天風,面對如刀般的眼神,王天風后面的話被憋了回去。
“叫我張副局長!”
張安平哼了一聲,第一次沒有給王天風面子,但在說完以后,明顯是后悔了,故而又緩和了語氣:
“去辦公室里說吧。”
王天風的嘴角再度抽了抽。
張安平過來的這段時間,他“打聽”了一下,自然也知道了張安平為什么如此失態了。
保密局里什么情況就不用說了,遭受了“不白之冤”的黨通局,雞飛狗跳可不是裝的,而如果沒有張安平的施壓,黨通局又豈能如此雞飛狗跳?
結果人是他抓的,張安平不炸才奇怪呢。
二人來到簡陋的辦公室后,張安平鳩占鵲巢,坐在了王天風的辦公椅上,傾斜身子直視王天風:
“通共?”
“嗯。”
很明顯,張安平對王天風還是“信任”的,知道若不是通共這一個罪名,王天風是不可能抓人的。
“證據呢?”
王天風二話不說就走進儲物間,將里面的一臺模樣古怪的電臺抱了出來——他沒有注意到張安平的目光一直緊緊鎖定著他,當他抱起電臺的時候,張安平清晰的看到了儲物間中另一臺模樣古怪的電臺。
打量著王天風抱出來的“東西”,張安平神色一動,詢問:
“電臺?”
“嗯,從他的秘密工作間搜出來的,一同搜出來的還有很多零件——我讓人秘密拍了技術處的零件清單,這些零件,全都是已經銷毀的。”
張安平眉頭緊皺,陰沉的快要滴水了。
王天風的這段話中,包含的隱藏內容可不少,“秘密拍照”、“銷毀的零件”…
換句話說,這就是王天風告狀呢。
張安平猶豫了一下:
“席云偉是我親自從以前的西安站招來的技術軍官,他擺弄這些東西,確實是不合規,但…”
王天風立刻道:“他的賣家全都是地下黨——電臺,還都是半賣半送的。”
張安平被“懟”的沉默了。
“老席,又是怎么會是?”
張安平看著王天風:
“他,總不能也是共黨吧?”
“父子倆共黨?”
說完之后,張安平自己先笑了,但王天風卻從張安平的笑意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