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處長這頓飯吃完,都到11點了。
等回到家以后,已經是11點半了,張安平躡手躡腳的進了臥室,本不想打擾熟睡的妻子,卻不料才進臥室,就看到曾墨怡一臉焦急的迎了上來。
曾墨怡壓低聲音:“安平,出事了。”
“慢慢說。”張安平神色一凜,示意妻子不要緊張。
曾墨怡神色凝重:“王天風,突襲抓了老席和席云偉父子倆,市委的一位同志也不慎被抓了——市委那邊緊急找到柴姐,求我們想辦法務必要保證市委的這位同志的安全。”
“如果、如果這位同志沒辦法解救,也要確保從他口中獲取一個關鍵情報。”
說一句很殘酷的話,地下工作中,被捕真的是家常便飯,組織上有非常完善的應對極致,被捕后的營救有,可絕對不會像市委這一次一樣,火急火燎的來找二號情報組。
除非一個可能:
這位同志掌握的情報,極其的關鍵!
這也是曾墨怡焦急不安的原因,晚上八點,柴瑩以同事的名義到訪張家來看她,這就已經證明了此事之緊急,可偏偏今晚的張安平一直沒有回家。
差點急死曾墨怡了。
張安平驚愕道:“老席和席云偉,為什么會被捕?!”
席云偉本是特務處西安站的成員,雙十二事變的時候,張安平千里迢迢跑去西安送人頭認識了他,見對方是無線電專家,便將其“騙”到了當時的特別情報組。
他后來就成為了特別組的無線電專家,雖然有將無線電臺部件秘密組成電臺“賣”給地下黨的舉動,但因為席云偉沒有受到過真正的特工訓練,所以一直被張安平當技術人材保護。
按照張安平的設想,三大戰役結束后,才是在保密局大肆發展黨員的時期,到時候像席云偉這樣的技術專家,才會被真正吸納。
至于席云偉的父親老席,之前是皮貨商,后來成為了張安平的“代言人”,負責豬鬃生意。
老席風光的時候,就連四大家族的子弟,都得以禮相待——但老席把握住了原則,在豬鬃生意中沒有上下其手,更沒有讓他手里的豬鬃流向日本人。
太平洋戰爭爆發以后,豬鬃生意徹底被國民政府控制,老席算是被國民政府收編了,負責對美的豬鬃貿易。
但很快老席發現了國民政府的豬鬃竟然有部分流向了日本人,憤怒的他力主調查,結果被踢出了這一行。
彼時的軍統是戴春風做主,而軍統有一條規定:
軍統只有橫著出去!
但張安平親自作保,讓老席順順利利的脫離了軍統的身份,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商人。
席云偉未被二號情報組吸納,老席又是普通商人,之前還有軍統的身份,所以在張安平視角中,這父子倆怎么可能被捕?
“老席是市委這邊發展的愛國資本家。”曾墨怡解釋:“因為沒有入黨的緣故,市委這邊并沒有按照要求上報。”
因為二號情報組的存在,所以各地的組織都知道一條規則:一旦發展了在軍統(保密局)、中統(黨通局)的黨員,一定要上報。
而一旦上報,這人的組織關系就會進入二號情報組——但愛國資本家,偏偏還不在上報的序列中。
張安平無語,竟然還出現了這樣的漏洞。
隨后他問:“那席云偉呢?”
曾墨怡聞言唯有苦笑。
“席云偉的情況更特殊,他是悄悄的拿電臺的部件組成電臺,秘密的售賣給我們的同志,完全就是半賣半送給我們的同志。可他又一直藏著不露面,我們的同志對他知之甚少,有心發展他也沒地方下手。”
張安平無言以對。
電臺,對組織而言有多少都不夠——不管是軍用還是地下工作使用,不管多少臺都不夠用,除非人手一臺,否則永遠都是缺口。
全球貿易這邊,有二號情報組的多個工作組常駐(在內工作),電臺在合理的數據范圍內源源不斷的輸向組織,可缺口永遠填不上。
沉默一陣,張安平問:
“父子倆相互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曾墨怡說:
“他們互不知道。我們的同志傳來消息,王天風跟警署那邊秘密合作,是先鎖定了老席,對老席監控的時候,才發現了席云偉售賣電臺的事。”
“抓老席,也是因為抓住了席云偉販賣電臺的現形,所以才順手抓了——那位同志因為是以談生意為由去老席家里的時候,順手被抓的。”
張安平的瞳孔驟縮:
“消息,是王天風手下的同志傳來的?”
“嗯。”
“那就不是順手!”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王天風既然布局抓人,不可能出現這種順手的巧合!”
曾墨怡錯愕的看著張安平。
張安平來回踱步,心里莫名的不安起來。
王天風手下的特工,以黨通局的交換干部為主,這些人中只有一人是自己的同志,所以自己塞進去了多名保密局的精兵干將,而這些人便以自己的同志為主——按理說,王天風的風吹草動,是無法躲開這些同志的眼睛的!
可他偏偏秘密跟警署合作了。
這事,自己竟然不知道!
王天風的威脅,張安平從來都沒有小覷過,上次刺殺不得不終止而導致失敗后,張安平見王天風要詐死,便用這種“豢養”的方式,意圖將王天風徹底的掌控,并利用他來達成“揭露”明樓身份的目的。
可現在,事情,又一次 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他將臉上多余的神色收起,笑著對妻子說:
“待會兒我去見柴姐——此事我會解決的。”
面對張安平的話,曾墨怡自然是毫無保留的相信,可這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的張安平,卻有莫名的不安感在心里不斷的晃動。
深夜。
張安平秘密從家里潛出,通過備下的地道,來到了位于柴瑩家里下面的密室,隨后通過暗號通知了柴瑩自己的到來。
柴瑩自然沒睡,市委那邊的通知迫切的找上門,如果不是被捕的同志掌握的情報極其的特殊,他們又豈能如此?
見不到張安平,她哪里敢睡!
可見到了張安平后,她卻莫名的輕松起來。
似乎有張安平,一切都不是事。
曾墨怡掌握的情報,自然是柴瑩知道的所有內容了,張安平此行來,自然不是再度詢問已知的訊息,簡單的寒暄后,他凝聲問道:
“消失是誰傳給你的?”
柴瑩一愣,立刻說:“是D小組。”
D小組?
張安平立刻在腦海中浮現了該小組的相關訊息——D小組在王天風身邊的臥底的同志叫曾敬辭,是41年加入軍統的愛國青年,加入了組織后,關系轉入了二號情報組。
“D小組所有人,進入靜默狀態,切斷跟D小組的所有聯系!讓負責D小組的交通員同志立刻撤離去解放區。”
柴瑩大驚:“安平,出什么事了?”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張安平沒有解釋緣由,柴瑩意識到是張安平的直覺,便問:“你覺得哪里不對勁?!”
“王天風,什么時候跟警署那邊聯手的,我沒有收到絲毫的情報!現在能得到的情報,太全面了!”
全面?
柴瑩一愣,確實是全面,張安平都不知道王天風跟警署聯合的消息,但目前獲知的情報中,卻有這方面的消息,不僅有,而且最重要的那位同志,在情報中又顯得是無關緊要,像是“贈品”似的。
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王天風刻意為之。
否則,就連張安平都不知道王天風跟警署秘密聯合的消息,為什么D小組臥底的同志會掌握?
柴瑩凝重道:“你的擔心是對的,此事,如果有蹊蹺,那問題就大了!”
見柴瑩同意了,張安平也就略微放心,隨后他深呼吸一口氣:“柴姐,你跟市委的同志聯系一下,問一問被捕的這位同志到底掌握的是什么情報,我知道這不符合紀律,但這很重要!”
“我知道了。”
“讓人通知一下席云偉的妻子,明天去保密局找 俞北平,告訴俞北平,到時候借口跟席云偉是好友的關系,把這件事捅給我,看我的反應。”
“好。”
說完這件事后,張安平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起了自己目前完成的布局。
當聽到張安平輕而易舉的通過黃老將同盟會的元老“一網打盡”后,柴瑩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人,抵得上大半個情報組啊!
“對了,你跟錢大姐談談,把愛國資本家的信息匯總一下,這一次正好借助處長,對這些愛國資本家名下的工廠進行注資,擴大他們的產能。”
“其他工作我想就不需要我們操心了。”張安平說到這里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對工農的統戰工作,這從來都不需要他操心。
在東北,姜思安已經完成了好幾個城市的民生設施保衛工作,具體的工作報告柴瑩自然是特意的看過,知道張安平所言為何,自然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這些拿民脂民膏注資擴大規模的工廠,未來的國民政府就是想破壞,那也得問問護廠工人同不同意!
這未來,就是人民的財產!
這一宿,張安平徹夜未眠。
王天風那里,到底為什么會出現這種變故?
跟警署秘密合作,唐宗,又打的是什么算盤?
問題,是出在被捕的那名市委同志的身上嗎?
席家父子倆,會不會是王天風的魚餌?
一個個問題,盤踞在張安平的腦海中,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一宿未睡的張安平看不出絲毫的倦意,像往常一樣精神奕奕,吃過早飯后待司機驅車而來,他便如往常一樣去上班。
喚做曾敬辭的“特務”,又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他喚來一輛黃包車,說了目的地后,就悠哉的上車,翹著二郎腿,享受著車夫的狂奔。
他的人設是一名白領——但實際是王天風手下的一名特務,此時正是要去上班。
車夫拉車奔出巷口,曾敬辭習慣性的抬頭看了一眼,當他看到月季花的花盆后,整個人的神色不由一邊。
是…靜默的信號!
出事了?
我昨天才剛剛傳遞出消息,今天…就要靜默?
曾敬辭心中翻江倒海——他暗地里是王天風手下的特務,實際身份是地下黨的成員,而現在看到的信號,分明是讓他靜默的信號。
他錯愕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佯裝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可眼底的陰霾,卻久久難以驅散。
出什么事 問題浮現心頭,久久難以釋懷。
王天風的據點。
桌上,擺著一臺模樣古怪拼接的電臺。
看著電臺,王天風露出了一抹滲人的表情。
超高的部件損壞率,保密局上上下下,竟無一人察覺!
登記在案的銷毀的部件,在席云偉的秘密工作室中,翻出來了一大堆——負責銷毀的人在干什么?負責安保的警衛處,又在干什么?
席云偉…
保密局里,只有一個席云偉嗎?!
微微嘆了口氣,王天風將桌上的電臺報下來,置于身后的儲物間中,而雜物間中,赫然就擺放著一臺同樣造型顯得古怪的電臺。
事實上,正是因為警署這邊先查到了儲物間內的電臺,最終辨別出是保密局的電臺部件拼湊,王天風才順勢抓到了席云偉。
剛從儲物間出來,再一次新選的副官正好進來。
副官在王天風身邊低語:
“處座,目標剛剛似乎收到了什么信號,那邊過來的兄弟們正在復盤現場,分辨信號源頭。”
王天風一愣:“現在就收到了信號?!”
“盯梢的兄弟是那邊過來的老手,善于通過微表情進行觀察,他確定目標出現過神色的驟然變化,確信這是收到了某種信號的關系。”
聽到副官的話后,王天風又忍不住握拳,整編,整編,好一個整編,多少人才悉數外推便宜了警署啊!
他默默的坐下,學著張安平的樣子輕敲桌面。
按理說目標昨晚才將消息傳遞出去,一大早不可能會馬上收到反饋!
可偏偏收到了,還出現了神色的變化。
會是什么樣的信號?
正思索間,刺耳的電話鈴響了起來,王天風緩慢拿起電話。
“處座,確定了,是一個花盆——信號是一個花盆!”
聽著電話那頭的狂喜的聲音,王天風的神色卻變得莫名的陰沉。
花盆,能傳遞的信號實在是太簡潔了,通常都是示警或者是撤離…
王天風猛的拍擊桌面:
“抓人!”
“另外,立刻收網!”
收網?
電話那頭一愣,昨天才發現了目標的接頭人,現在就收網?
“立刻!馬上!”
王天風的聲音中罕見的帶著急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