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這頓飯不算多么精致,一盤土豆肉絲,一盤肉末茄子、一份自熱火鍋以及一海碗的紫菜蛋花湯。
飯也是隔夜飯,賀天然懶得浪費,就打了兩個蛋隨便炒了一下,如果不是今天多了一張嘴,估計他也不會把那份快過期的自熱火鍋拿出來。
當然,快過期這事兒余鬧秋是不知道的,更沒嫌棄男人的湊活,對于一個下廚次數屈指可數的人來說,第一次吃上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并且味道還不錯,那心里肯定是不會挑剔了。
客廳的投影里,放著孫彰文領銜主演的掃黑題材劇集《狂潮》,這劇目前在沖浪線獨播,已經更新到了12集,從第五集起這劇逐漸進入高潮,加上沖浪線自家的社交平臺與流媒體的全面發力,口碑已是一面倒的好評,若是后續劇集質量不掉,那么這劇無疑會是去年乃至今年,「未來制作」工作室投資與制作過的最出圈的影視劇。
“這劇我爸都在追,還夸你拍得好,他還想約這個豬肉佬男主吃個飯,說是他把我們閩南人那股子狠勁兒演的非常好,但就是偶爾的幾句閩南話說得有點塑料了,但瑕不掩瑜。”
余鬧秋夾著一筷子自己負責料理過的土豆絲,看著幕布上的劇情,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豬肉佬,是指孫彰文在戲里飾演的角色,一開始他是個在菜市場殺豬的屠夫。
“不是我拍的,我就掛了個監制。”
“那你最近一直在忙著出席這部戲的各種宣發會,你又不是主創,在沖浪線上發些相關內容,推廣一下不就好了。”
“畢竟是我投資的嘛,導演跟主演都是新人,最出名的溫涼還在橫店拍戲呢,來不了,那我肯定是能幫著站站臺的啊”
賀天然舀了一勺肉末茄子拌在飯里。
溫涼在這部劇里也有出演,雖然番位是毋庸置疑的女一號,但作為一部男人戲,她的戲份其實少得可憐,當初進組不到半個月就拍完了。
“那不就結了么,我爸又不管這戲是陳導拍的還是王導寫的,反正他就只認幕后大佬,這戲是你投的,局也是你攢的,那肯定你最大呀,下個月我爸生日,要不你叫上那個男演員,一起跟我爸見一面唄,吃個飯。”
余鬧秋目光期待,賀天然云淡風輕:
“看時間吧,演員檔期很難約,這段宣傳期結束后,孫老師也要進組了。”
女人聞言默默將筷子放在碗上,笑容略帶收斂,卻沒有消失,她又問:
“那你肯定會到的吧?”
“我能不去嗎?”
賀天然吃著飯,抹了抹鼻頭,似乎對待著一件不甚重要的事。
余鬧秋默然不語,只是搖搖頭。
男人沒聽見動靜,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碗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余鬧秋,兀自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可樂,“噗”地一聲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口,一臉舒適地走回了原位。
他放下可樂的同時嘴里說道:
“我不知道你爸喜歡什么,禮物你幫我準備。”
得到這個答復后,余鬧秋頭一偏,臉上重新綻放出微笑:“可以”
她重新拿起筷子,望向賀天然放在桌上的那罐可樂,又問:“你辦公室都有那么多酒水,現在正吃飯的時候,你不喝點嘛?”
“我爸那天不是說了嘛,我辦公室的酒都是他放進去的。”
“我只是以為比起可樂,你會更喜歡酒。”
“為什么?”
“因為你給人的感覺咯。”
“那這么看來,余小姐你還是不太了解我,我最喜歡喝的,還得是這玩意…”賀天然彈指在罐身上輕輕一敲:“特別是這種罐裝的,表面必須得掛點霜,要是講究些呢,就直接倒杯子里,加兩塊冰,嘖嘖嘖,過癮”
余鬧秋微微側目,“你不覺得跟一位女士吃飯的時候,談論怎么喝可樂這個話題,有點幼稚嗎?”
賀天然夾起一筷子形狀參差的土豆絲,顯擺了一下:“我都沒說你這切的是土豆塊還是土豆絲,你還擱我這兒裝起大尾巴狼,說我幼稚起來了。”
余鬧秋本想說點什么,但看賀天然展示完,就把土豆絲放進嘴里,而女人想反駁的話,仿佛也跟著男人吞咽的動作,一道咽回了肚子,最終她是把目光轉向別處,悄悄地化為了一句:
“能吃不就好了…”
“對啊,那可樂能喝不就好了,而且我只有兩種情況下才喝酒。”
“哪兩種?”
“要么是工作應酬,要么…”賀天然一頓,兩人的目光在飯桌之間的半空中碰撞:“要么,是情之所至。余小姐,你猜猜看,當初我在辦公室我給你開的那瓶香波慕西尼,是屬于哪一種。”
余鬧秋雙手環抱,上身徐徐靠在椅背上,椅子的前腿被她微微靠得離地翹起,她知道答案,但不是她的答案。
“都不是。”
已經領教過賀天然蠱惑人心的手段,余鬧秋也不會那么輕易地陷入到對方用語言鉤織的陷井中…
不過,都不選。
也是一種答案。
“既然今晚不是工作,我們之間也沒有什么特殊情緒,那么我為什么要喝酒?我只是在過自己的生活,余小姐,既然你融不進來,那我們之間最好就保持一段距離。”
“距離?”
椅子的前腿重新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賀天然,你今晚幫我收攏人心,帶我回家,甚至剛才在廚房你還對我說了那些還算親近的話,現在我們面對面坐在一起,吃著從一張鍋里煮出來的飯…?”
余鬧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賀天然拿著可樂罐的手背上,指尖冰涼,卻帶著某種灼人的熱度,緩緩向下滑動,直到觸碰到那冰冷的鋁制罐身。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談‘距離’,太短了嗎?”
賀天然沒有動,只是垂眸看著那根在他手背上作亂的手指,語氣平淡:
“原來,余小姐你不是喜歡喝酒,你是喜歡…找刺激?”
望著對方比自己還像個心理醫生的準確的剖析出這一層,余鬧秋的眼神中突然間光彩四射。
“對,賀天然。在鉑宮那個包廂里,你那一副看透一切、高高在上的樣子,確實很迷人。但現在,在這個充滿廉價飯菜味的客廳里,在你自己家里,你還要端著嗎?”
她站了起來,繞過餐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一步步逼近坐著的賀天然。
“你說你只喝可樂,可你現在的眼神,比這罐放久了沒氣的糖水還要平淡…”
余鬧秋走到他身側,并沒有停下,而是直接抬腿,膝蓋頂進了賀天然兩腿之間的椅子縫隙,這是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姿勢,她彎下腰,長發垂落,發梢若有似無地掃過賀天然的頸側。
“我還看得出來,賀天然,你跟曹艾青分手,你舍不得,但你為什么會選擇我?因為那天在辦公室我就清楚,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能理解并且能接受你內心中那種蠢蠢欲動的黑暗、能與你溝通、能讓你發泄…”
她在激將。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廓,賀天然握著可樂罐的手指微微收緊,鋁罐發出輕微的變形聲。
興許是提及了曹艾青,他終于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絲波動。
“余醫生,有時候心理分析做得太透,不是好事。”
“是嗎?”
余鬧秋不僅沒退,反而更近了一寸,她的鼻尖幾乎要觸碰到男人的臉頰:
“可我就想知道,我倆究竟是誰,在這種環境下,假裝清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女人伸出手,竟然試圖去搶賀天然手中的那罐可樂。
“讓我嘗嘗,這廉價的快樂,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罐口的瞬間,賀天然的手腕猛地一翻,避開了她的搶奪。
緊接著,一只有力的大手毫無預兆地將她上半身一推,然后瞬間將她整個人往下狠狠一壓。
“唔——!”
余鬧秋驚呼一聲,整個人被壓在了飯桌上,原本還算溫馨的飯菜隨之打翻在地,而女人目光所及,是賀天然那張高高在上,卻又陰沉至極的臉。
“你想嘗?”
賀天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再平穩,而是帶上了一絲被逼到極致后的暴戾。
“既然你覺得我選擇的生活、廉價、平淡、只是一罐沒有汽的糖水…那你最好別后悔。”
話音未落,下一秒,他扣著余鬧秋領子的手猛地用力,迫使她仰起頭,然后在那雙驚愕的瞳孔注視中——
倒置可樂,仰面澆下。
“張嘴。”
這不僅僅是命令,更是強制執行,男人捏住女人的雙頰,迫使對方的口腔打開出一個口。
冰涼的液體帶著碳酸氣泡的炸裂感,不由分說地澆灌在余鬧秋的嘴唇與面部,
“咳…唔…咳咳咳!”
余鬧秋被嗆得本能掙扎,甜膩的褐色液體順著她的唇角溢出,流過她白皙的脖頸,滴落在她昂貴的真絲襯衫上,在那精致的面料上暈染開一片狼藉的深色污漬。
這是一種羞辱,更是一種對于她高高在上姿態的徹底摧毀。
賀天然放開手,看著這個狼狽喘息、滿嘴都是可樂甜味的女人,眼神冰冷而戲謔:
“怎么樣?余小姐,這廉價的味道,感覺還不錯吧?”
余鬧秋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
她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液體,看著眼前這個終于撕下偽裝、露出獠牙的男人。
余鬧秋看著賀天然眼底那抹毫不掩飾的惡意,那一瞬間,女人眼中的驚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兩簇名為瘋狂的火焰。
就是這個。
她要的,就是這個!
“賀天然…”
她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有些顫抖,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
“你可真懂我呀…”
下一秒,原本處于被動姿態的余鬧秋猛地爆發出一股蠻力,她趁著賀天然松懈的瞬間,直接撲了上去。
“哐當——!”
椅子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沖擊,向后翻倒,賀天然被她連人帶椅撲倒在地,后背重重地撞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哼。
還沒等他起身,余鬧秋已經不管不顧地跨坐在了他的腰間,她的頭發亂了,衣襟濕了,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近乎妖異的瘋狂,卻又美得令人膽戰心驚。
“你弄臟了我的衣服…”
她在賀天然耳邊急促地喘息著,伸出舌尖,舔掉了濺灑在男人喉結上的一滴可樂,聲音媚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那你…就拿你自己來賠吧。”
說完,她俯下身,狠狠地反吻住了賀天然。
這像是一種掠奪,更像是兩頭困獸在狹小空間里的撕咬。
女人的吻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和可樂的甜膩,瘋狂地撬開賀天然的齒關,開始攻城略地。
賀天然下意識想要去推,但手掌剛一舉起,就被余鬧秋死死揮開!
隨后…
“崩、崩、崩——”
幾顆紐扣崩落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余鬧秋的手指顫抖著,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上衣扣子。
明亮的燈光下,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那一抹被褐色液體浸染的痕跡在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透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淫靡。
“來啊…賀天然…”
她眼神迷離,重新俯下身,一邊吻著男人的唇角,一邊胡亂地去解對方的皮帶,整個人陷入了一種不管不顧的曖昧癲狂:
“看看我們…到底誰先瘋…”
然而。
就在這千鈞一發,欲望即將突破底線的瞬間——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先是三聲極有節奏、冷酷的敲門聲,然后是如同驚雷般的連續敲擊,毫無預兆地在客廳里炸響。
緊接著,門外傳來了伍鸮那毫無波瀾、穿透力極強的嗓音:
“老板,車停好了。另外,公司那邊來電話,讓您趕緊過去。”
這聲音就像是一盆摻了冰渣的冷水,硬生生潑在了這團即將燎原的野火上。
余鬧秋正在解皮帶的手猛地一僵,眼中那層迷亂的霧氣瞬間凝固。
而賀天然眼神一凜,他幾乎是在敲門聲響起的同一秒,眼中所有的情緒瞬間退潮,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猛地發力,一把將跨坐在身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掀翻在地。
“啊!”
余鬧秋驚呼一聲,狼狽地滾落在一旁,白皙的皮膚在地板上蹭出一片紅痕。
賀天然迅速站起身,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低頭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衫,重新扣好那根差點被解開的皮帶。
“看來我的司機,比你會挑時間啊,余小姐。”
他走到玄關,拿起外套穿上,動作行云流水,就像剛才那場荒唐的情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轉過身,看著癱坐在地板上、神情還有些恍惚的女人,語氣平淡得令人發指:
“這頓飯吃完了,看來我倆誰都不想只做一盤菜,那么余小姐…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帶上。”
說完,他拉開門。
門外,伍鸮筆直地站立著,看到賀天然出來,微微躬身,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聽見。
賀天然邁步而出,沒有再回看一眼屋內那個狼狽的女人,只留給余鬧秋一個干脆的背影,以及一聲隨著關門聲落下的、輕飄飄的囑咐:
“對了,記得收拾好你制造的那些垃圾。”
“砰。”
大門緊閉。
余鬧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扉,手指緩緩攥緊了那罐倒在地上的,流盡了最后一滴液體的可樂。
客廳里的幕布里,《狂潮》難得播放了一段溫涼出場的劇情,影片里,她正在以自己的陽光與活力,努力撫慰著被連連打擊,情緒陷入低迷的正派男主角。
「他每次逃都留有退路,而有退路就是有得選,但如果反過來,如果你能讓他沒得選,一一剪除他周圍的黨羽,只給他留一條路,那他不就成了甕中之鱉了么。」
影片中,溫涼的臺詞不僅點醒了主角,也使得劇外失神的余鬧秋雙肩一動。
“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她喉嚨里溢出,像是在嘲笑屏幕里的溫涼,又像是在嘲笑剛才那個失控的自己。
余鬧秋的眼神逐漸變得陰冷,隨之又變得怨毒,她想起那夜在上海,就是這個女人帶著賀天然飄然而去…
她手指緩緩攥緊,抓起那罐空了的可樂罐,猛地砸向了幕布上溫涼的笑臉。
“我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戲里的下一秒,孫彰文飾演的豬肉佬正舉著殺豬刀,眼神兇狠地對著鏡頭,斬下一刀。
而戲外,余鬧秋緩緩站起了身,她并沒有選擇立即離開,而是望著這滿地的狼藉,站在原地愣了幾秒…
隨后,她重新扎起了自己的頭發,走向了衛生間…
而當她再次走出來時,臉上的那些污漬甚至都沒去洗,但手上,卻多出了一支拖把…
余鬧秋…
竟然真的…
按照賀天然走時的吩咐,打掃起了房間里的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