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天色,以一種近乎悖逆常理的方式暗沉下來。
夜色的邊界絕非尋常黃昏的漸變,反倒像一滴濃墨墜入澄徹的水中,層層暈染、步步蠶食,將天幕硬生生割裂成兩半。
墨色所及之處已是沉沉暗夜,之外卻依舊亮如正午。
這般“天分黑白”的詭譎奇景,看得人心頭發緊。
周福瑞仰頭凝望,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一下,語氣里滿是折服:“楊中校,您的判斷太準了。”
兩人在戈壁上疾行近半小時,天空恰好被黑暗吞噬一半,精準印證了楊東臨此前的斷言——一小時后,黑夜將徹底籠罩這片土地。
楊東臨只是淡淡笑了笑,未置一詞。
自從他的靈魂融入父親楊凡親造的靈魂卡冊后,靈魂層面的敏銳度已達到匪夷所思的境地。
用老爹的話說,“某些感知維度甚至凌駕于高階騎士之上”。
先前從戈壁深處蘇醒時,他不過掃了一眼天邊那縷異樣的暗靄,便本能捕捉到了黑夜降臨的精確時序。
“楊中校,這天空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周福瑞忍不住追問,眼前的天象徹底顛覆了他數十年的認知。
“如果一切以游戲視角來看,便再簡單不過。”楊東臨的聲音平靜無波,“這應該是游戲開啟的倒計時,給所有被選中者的最后通牒,順便給游戲者逐步施加心理壓力。”
他停了一下,強調道:“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死亡游戲。”
周福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眉頭卻皺得更緊。
楊東臨繼續解釋:“某個足以撼動天地的可怖存在,出于不為人知的目的,締造了這個真實到可怕的游戲世界,將一系列法則熔鑄成這里的本源規則,天象異變不過是其中最直觀的一環。”
“這…這也太離譜了!”周福瑞咋舌,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楊東臨沒有接話,心底卻回響著老爹的叮囑:死亡黑沙海之下,大概率鎮壓著一尊隕落的古神。
所謂的“深層次法則異常外泄”,說到底不過是古神的神骸出現了異動,這片沉淪沙淵秘境,多半就是這位古神的手筆。
以古神的偉力,開辟一方世界、制定光怪陸離的規則,本就是彈指之間的事。
十分鐘倏忽而過。
白晝的疆域又被黑夜鯨吞了一大塊。
兩人駕馭著天工九號戰甲,以近三百公里的時速奔襲,早已駛出一百二十公里開外。
可視野所及,依舊是茫茫戈壁與散落其間的沉默石雕,連一絲地貌的變化都未曾出現。
天工九號戰甲的地面極速可達每小時480公里,短距飛行更是能飆到1500公里的超高時速,穩穩超過了音速。
可在這片死寂的土地上,速度仿佛失去了意義。
周福瑞頻頻抬眼望向天空,心頭的緊迫感如潮水般層層迭迭涌來。
即便他的感知遠不及身旁的上司,此刻也清晰嗅到了危機逼近的森寒氣息。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震顫,陡然被戰甲的高精度傳感器捕捉。
主控智能AI瞬間鎖定聲源,一道紅色標記在全息光屏上驟然亮起。
周福瑞循標記望去,只一眼,便覺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滿全身,頭皮陣陣發麻。
那是一尊半截埋在沙礫里的殘破石雕,此刻竟在以肉眼堪堪能辨的幅度微微顫動,石屑簌簌掉落,像是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石雕似是察覺到窺探的目光,顫動陡然加劇兩秒,隨即又戛然而止,重新歸于死寂,仿佛方才的異動不過是錯覺。
可這一幕,恰恰印證了楊東臨的判斷——黑夜徹底降臨后,游戲正式開啟,這些石雕便會盡數蘇醒。
周福瑞僵在原地,只覺一顆心像是墜入冰窟,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楊東臨亦察覺到了石雕的異動,眉頭微蹙,心底暗道:“看來庇護所比預想中更難尋覓,這位古神設計的游戲,難度遠超預估。”
他本想憑一己之力摸索,可眼下局勢逼人,只能動用靈魂卡冊的力量了。
“嘩啦——”
一本鎏金卡冊憑空懸浮在他身前,書頁無風自動,飛速翻卷起來。
這本看似只有十幾頁的卡冊,翻頁的沙沙聲卻持續不絕,數百頁掠過,依舊有嶄新的卡片源源不斷地浮現,全然悖逆著物理常識。
周福瑞聽到動靜,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這一幕。
適才被拽入秘境時,他與楊東臨產生了短暫的靈魂共鳴,因此得以窺見這本神秘的卡冊。
須臾,卡冊停止了翻卷。
一張泛著淡藍光暈的卡片緩緩飄出。
卡片表面,一只形似田鼠卻覆滿圓形鱗片的藍色異獸栩栩如生,鱗片的紋理細密如織,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卡片的束縛。
“啪!”
藍光驟然炸裂,卡片化作一團瑩藍的光霧,凝聚成一只巴掌大小的虛幻甲鼠。
小家伙甫一成形,便后腿直立起來,兩只前爪比劃著繁復的手語,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漸暗的天空,時不時用爪子指指夜幕。
它的小腦袋還一個勁地搖晃,分明是在急切警示:天黑之后,極度危險!
周福瑞看得目瞪口呆,心底只剩一個念頭:“楊中校掌握的手段,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這真的是一個中階戰士該有的能力嗎?”
他甚至忍不住揣測,靈魂卡冊里的每一張卡片,或許都對應著一種失傳的秘法。
可這卡冊少說也有五百張卡片,難不成楊中校掌握了五百種秘法?
這念頭太過夸張,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需要你在十分鐘內,找到最近的隱藏庇護所。”楊東臨注視著甲鼠,沉聲下令。
“吱!”
甲鼠興奮地跳了起來,拍著胸脯做出打包票的模樣。
它周身藍光陡然熾盛,一對晶瑩的光翼在身后凝結成形。
它振翅而起,速度快得驚人,在空中拖出一道淡藍色的殘影,瞬間便消失在視野盡頭。
“這東西的嗅覺強得不可思議,兩分鐘內應該會有結果。”楊東臨的語氣輕松篤定。
周福瑞卻半信半疑:我們在戈壁上搜尋了半個多小時都毫無頭緒,這來歷不明的小東西,真能在兩分鐘內找到?
不過一分鐘光景,楊東臨的眼底驟然閃過一抹喜色:“找到了!”
他的神色隨即變得有些古怪:“原來庇護所藏在這種地方,難怪我們半點線索都摸不到。”
他轉頭看向周福瑞,沉聲下令:“啟動飛行模式,跟緊我!”
“呼”
戰甲背后的噴射器悄然啟動,氣流聲被靜音結構吸收殆盡,只余下一絲微不可聞的風聲,托著戰甲緩緩升空。
周福瑞立刻同步啟動噴射器,緊緊跟在楊東臨身后。
兩具戰甲低空掠過一座座形態詭異的石雕,全速飛行了三十公里,終于抵達了甲鼠所在的位置。
小家伙正懸停在一尊巨型石雕上空,不停地繞著圈子。
那尊石雕形似海龜,體長逾五米,龜殼上卻并非尋常的紋路,而是布滿了尖銳的骨刺,頭部更是猙獰地張開巨口,森白的石牙寒光凜凜,周身還纏繞著扭曲的石質觸須,一眼望去便知絕非善類。
甲鼠見兩人到來,立刻飛下來繞著石雕打轉,小爪子不停指著石雕本體,口中“吱吱”叫個不停。
它的尾巴歡快的左右搖擺,顯然是在強調:庇護所就藏在這尊石雕里!
它馬上落在石雕的頭頂,張口吐出一枚拳頭大小的光球。
光球懸停在半空,散發出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光暈,石雕在光芒的籠罩下漸漸變得朦朧透明,其核心位置一團白霧清晰浮現,霧氣中水波般的漣漪層層擴散。
那正是庇護所的入口。
完成這一切,甲鼠化作一縷藍光消散無蹤。
楊東臨凝視入口,心中涌起感慨:“老爹的手段,當真是無窮無盡。”
靈魂卡冊里的每一種秘法,皆是老爹掌握的秘法,老爹使用秘法將其轉化為卡片交給他使用。
卡冊里的卡片總數達到了驚人的1600多種,每一種皆有著妙用,絕無濫竽充數的秘法。
他不止一次的覺得,老爹簡直就是變態中的變態,畢竟滄藍星才降臨二十年,這真的是人類能夠掌握的秘法數量嗎?
周福瑞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的同時又忍不住心驚。
他們先前搜尋時,下意識將這些即將化為怪物的石雕排除在外,誰知道游戲的設計者竟將庇護所藏在了最危險的地方,實在是狡猾到了極致。
他隨即又想到一個關鍵問題:該如何進入庇護所?
直覺告訴他,若是強行破壞石雕,入口必定會瞬間消散;可若不動石雕,又根本無法觸碰到核心的白霧。這顯然是設計者設下的兩難陷阱。
但這份擔憂很快便煙消云散,因為楊東臨的手段,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測。
“走!”
楊東臨低喝一聲,右手對準石雕虛空一抓。
那團白霧仿佛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陡然蠕動起來,一縷白霧從石雕的巨口中蜿蜒探出,在空中幻化成一個直徑兩米的圓環。
兩具戰甲一前一后,迅速掠至圓環邊緣。
甫一觸碰到圓環,周福瑞便覺周身的戈壁景象驟然變得虛幻,身體輕得像是失去了重量,朝著上方飛速升騰。
就在戈壁即將徹底從視野中消失的剎那,無數震耳欲聾的獸吼聲猛然炸開,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那嘶吼里裹挾著對血肉的極致渴望與暴虐的殺意,聽得人肝膽俱裂。
周福瑞最后望了一眼被黑夜徹底吞噬的戈壁,心底涌起劫后余生的喜悅:“幸好有楊中校在。”
他無比清楚,若非楊東臨冒險深入戈壁,自己此刻早已淪為石雕蘇醒后的獵物,尸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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