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戈壁消失,獸吼聲平息后,周福瑞只感覺眼前一花,環境剎時發生了變化。
這位少校只看了一眼,便呆了一下。
因為預想中冰冷堅硬的洞窟并未出現,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溫熱黏稠的腥氣,腳下也傳來皮肉特有的濕膩觸感。
眼前哪里是什么庇護所,分明是某具龐然生物的臟器內部。
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蠕動的暗紅色血肉壁,肌理間青筋虬結,隨著某種沉悶的搏動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闖入者包裹吞噬。
頂部垂落的血肉凸起,一滴滴渾濁的黏液正緩慢匯聚,三三兩兩的往下墜落。
“啪嗒!”
其中一滴黏液恰好砸在戰甲的外殼上,暈開一圈黏膩的水漬,散發出淡淡的腐腥。
伴著“滋”的一聲,戰甲銀白色的金屬表面,赫然留下一個極微小的黑點。
“滴!”
戰甲智能AI立即給出了提示:“檢查到環境中存在大量不明成分的強力腐蝕性物質,是否啟動自主躲避模式,并開啟防護力場?”
周福瑞猶豫一下,通過主控神經命令道:“啟動自主躲避模式,不開啟防護力場。”
雖然戰甲還有98的能量,可誰知道這場游戲會持續多久,搞不好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必須節省一點能量。
所謂的“防護力場”,放在十幾年前算是黑科技。
如今在人聯防衛軍已經非常常見了,大部分載具都裝備了力場發生器,無非是功率大小的問題。
“這是胃!”
周福瑞觀察著血肉洞窟,腦子里不可遏制的閃過這個念頭。
這里活脫脫就是某只怪物的胃部,而自己與楊中校,不過是不慎墜入其中、即將被消化殆盡的獵物。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真的是庇護所嗎?他們是不是剛逃出石雕的威脅,又一頭撞進了更深的陷阱里?
“準備戰斗!”
楊東臨陡然喝了一聲。
話音未落,周圍的血肉壁突然劇烈震顫起來,無數鼓包從內壁下迅速隆起,隨即“噗嗤”炸開,濺出漫天腥紅色的漿液。
成團的血肉落地瞬間,竟扭曲著分化成數百條蠕蟲,通體油亮滑膩,身軀粗如手臂,密密麻麻地朝著兩人涌來。
這些蠕蟲的頭頂裂開詭異的口器,宛如一朵驟然綻放的血色花朵,花瓣般的顎片外翻,從中噴射出墨綠色的毒液。
毒液尚未落地,便在空氣中蒸騰起刺鼻的白煙,落在地面的瞬間,竟將那血肉質地的“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坑洼。
楊東臨反應極快,手腕一翻,戰甲搭載的等離子刀嗡鳴出鞘,迎著蠕蟲群橫向斬出一道雪亮的弧光。
數條蠕蟲瞬間被劈成兩段,腥臭的漿液濺落之際,他已借著戰甲的高機動性側身滑步,避開側面噴射而來的毒液。
防護力場同時展開,無形的隔膜將零星濺來的毒液盡數擋下。
周福瑞也不敢怠慢,操控戰甲啟動肩炮,低功率能量彈精準轟向蟲群密集處,同時腳下不停,踩著刁鉆的步法在蟲群縫隙中穿梭。
天工九號戰甲的靈活性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每一次騰挪都恰好避開毒液噴射的軌跡,偶爾來不及躲避的,便由防護力場硬扛。
盡管如此,仍有幾滴毒液濺到了戰甲的邊緣,瞬間蝕出數個焦黑的斑點,比適才從洞穴滴下液體腐蝕的小點大了十幾倍。
天工九號的戰甲外殼采用二級異材合金打造,本就具備極強的耐腐蝕性,可這毒液竟能輕易留下痕跡,其破壞力可想而知。
不過一分鐘,最后一條蠕蟲被斬為數段,抽搐著癱軟在地。
戰斗戛然而止,只剩下血肉壁的搏動聲,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去的腥腐氣息。
楊東臨的戰甲光潔如新,連一絲毒液的痕跡都未曾沾染。
而周福瑞的戰甲上,那十幾個被腐蝕的斑點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現在安全了,我們可以休息一會。”楊東臨語氣依舊平靜,“預計兩個小時后,第二波蟲子將會出現,這個游戲不會讓我們安穩度過一個夜晚。”
周福瑞點了點頭,心底涌起一陣羞愧。
剛才他竟還懷疑這里不是庇護所,懷疑上司的判斷。
現在冷靜下來細想,從游戲設計者的角度來看,這層層考驗其實合情合理。
尋找庇護所考驗的是洞察力與智慧,而進入庇護所的這場戰斗,考驗的則是武力與應變能力。
那位締造了詭異戈壁世界的存在,恐怕是想通過這場步步驚心的游戲,篩選出真正智勇雙全的人選。
“滴!”
智能AI的提示音在戰甲座艙內響起:“哨兵模式已啟動。”
戰甲切換至哨兵模式后,機體瞬間進入低功耗運轉狀態,唯有維生系統與全頻段探測系統保持滿負荷運作,其余模塊皆轉入待機模式。
駕駛員可安心休整,一旦探測到危險訊號,智能AI將自動接管戰甲進行應急防御,并第一時間向駕駛員發出預警。
周福瑞緊繃的脊背終于松弛下來,緩緩閉目調息。
先前一連串光怪陸離的遭遇,堪稱他半生經歷中最詭譎也最驚心動魄的時刻,此刻神經稍一放松,疲憊便如潮水般涌來。
幾分鐘后,楊東臨清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現在看看外界的情況吧。”
周福瑞倏然睜眼,視線立刻被懸浮在半空的鎏金靈魂卡冊吸引。
卡冊書頁“嘩啦啦”飛速翻卷,一張繪著奇異圖案的卡片應聲飄出。
卡片之上,一尊鬼首造型的銅鏡栩栩如生。
鏡沿雕刻著繁復的上古紋路,鏡面中央嵌著一只怒目圓睜的豎瞳,銅銹斑駁的質感撲面而來,透著濃郁的古樸與詭異。
卡片頃刻碎裂成漫天光點,旋即凝聚為一面虛幻的鬼首銅鏡。
銅鏡中央的豎瞳竟從鏡面中緩緩凸起,化作一顆滴溜溜轉動的鬼眼,表面覆著暗綠色的銅銹,瞳仁里寒光閃爍,看得人心里發毛。
周福瑞怔怔望著這一幕,心底驚嘆不已:楊中校究竟從何處習得這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
就在這時,一樁略顯滑稽的事發生了。
那鬼眼突然調轉方向,直勾勾盯著周福瑞,一個沙啞又帶著幾分倨傲的聲音憑空響起:“你這廝看什么看?覲見本尊,竟不行拜見之禮?”
活脫脫一副脾氣暴躁的老派尊者做派。
周福瑞頓時滿臉尷尬。
楊東臨輕咳一聲,沉聲喝道:“不得無禮。”
鬼眼瞬間收斂戾氣,語調陡然變得諂媚:“遵命,偉大的主人!”
楊東臨瞥了一眼身旁窘迫的下屬,隨口解釋道:“這‘青銅鬼眼’的核心,是由一道奇特的殘魂改造而成,所以性子古怪了些。”
周福瑞聽得愈發震驚。
靈魂改造乃是極高深的領域,即便是騎士層級的強者,也只有少數人能夠涉足,楊中校竟已掌握如此玄妙的手段?
楊東臨不再多言,對鬼眼下達指令:“觀察庇護所外的情況。”
鬼眼恭敬應道:“謹遵主人吩咐!”
話音未落,那顆凸起的眼球驟然消失,鬼首銅鏡的鏡面泛起水波般的漣漪,待漣漪平息,鏡面上赫然映照出戈壁的實時景象。
周福瑞只掃了一眼,便覺頭皮發麻,一股寒意直竄后頸。
此刻,天幕已被黑夜吞噬十之八九,僅剩天際一線慘白的微光,搖搖欲墜地掙扎著,眼看便要徹底湮滅。
戈壁上的萬千石雕盡數震顫起來,石屑簌簌掉落,暴戾的獸吼聲此起彼伏,匯聚成洶涌的聲浪,仿佛要掀翻整個天地。
許多石雕周圍隱隱浮現出朦朦朧朧的虛幻獸影,僅是目光觸及,周福瑞便生出一種強烈的直覺:這些存在的實力,大概率已達到高階戰士層次。
這位少校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心底涌起劫后余生的慶幸,若非及時找到庇護所,以自己的實力,恐怕在這般陣仗下撐不過一分鐘。
楊東臨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開始了。”
“了”字才出口,天邊最后一抹微光徹底被黑暗吞噬。
“嗷——!”
“吼——!”
“喳——!”
無數凄厲狂暴的嘶吼陡然炸響,聲浪直沖云霄。
茫茫戈壁上,萬千石雕瞬間“活”了過來。
石質的軀體如融化的蠟液般蠕動翻涌,堅硬的巖石褪去棱角,化作柔韌的血肉、粗糙的皮膚或是寒光閃閃的鱗甲。
絲絲縷縷的詭異黑煙繚繞在它們周身,宛若從深淵爬出的魔物。
這些蘇醒的存在形態各異:有振翅欲飛的巨型飛禽,羽翼遮天蔽日;有四肢粗壯的猙獰走獸,利爪鋒利如刀;更有一些形態扭曲、無法名狀的異類,森然佇立在戈壁之上。
它們看似雜亂無章,卻隱隱形成陣列,展現出軍隊般嚴明的組織紀律性。
一個區域內的怪物聚集在一起,走獸在地面奔走,飛禽在周圍盤旋,很快便組成了一支支小隊。
周福瑞滿臉震駭,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滄藍文明。
幻夢神都之巔,觀星臺。
臺身鐫刻著億萬星辰軌跡的符文,終年流淌著淡淡的星輝。
楊晚漁立于觀星臺中央,眸光望穿穹頂之外的漫天星河。
她的眼底忽然迸發出明亮的光,驚喜的呼聲劃破了觀星臺的靜謐:“我感應到了!是東臨的氣息!”
身旁的楊硯辰猛地攥緊了拳頭,驚喜與緊張交織在眉宇間,連聲追問:“二哥他沒事吧?”
楊東臨竟膽大包天地主動踏入沉淪沙淵秘境的消息,早已如驚雷般響徹整個楊家。
這個坐擁滄藍文明首富之位的家族,此刻所有兄弟姐妹的心都懸在了半空。
楊晚漁指尖輕撫過懸浮的觀星碑,片刻后重重點頭:“放心,他的靈魂波動平穩又強勁,狀態好得很。”
楊家的雙胞胎乃至三胞胎之間,皆存在著與生俱來的玄妙心靈感應,這份羈絆遠超血脈相連的尋常親族。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借觀星臺匯聚的星辰之力,穿透秘境的層層壁壘,精準鎖定自家兄弟的蹤跡。
她頓了頓,唇邊揚起驕傲的笑意:“如今本世界群的萬千文明,都在絞盡腦汁探測沉淪沙淵秘境的虛實,而我們怕是第一個鎖定被選中者具體狀態的文明!還是老爹打造的這觀星臺厲害,竟能破開秘境的屏蔽。”
“這么說,二哥的計劃成功率很高?”楊硯辰眼中燃起希冀,忍不住道,“說不定我們真能借著他的視角,摸清秘境內的規則與底細。”
楊晚漁卻斂起笑容,秀眉微蹙:“沒那么樂觀。我嘗試用夢境之力鏈接東臨的靈魂投影時,感受到一股極其強大的阻力。”
楊硯辰臉上的喜色淡了幾分,撓了撓頭,語氣無奈又堅定:“既然我們的力量不夠,那就只能傳信給老爹,請老爹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