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在冰水里緩緩上浮,楊東臨最先恢復知覺,耳邊是戈壁特有的干燥風聲,帶著細沙磨擦戰甲的“沙沙”聲。
他猛地睜開眼,天工九型戰甲的護眼模式自動開啟,濾去了刺目的灰白光暈。
兩人正躺在一片一望無際的灰色戈壁上,地面平坦得近乎詭異,連一絲自然起伏都沒有,散落的亂石在視野里鋪展到天邊。
身旁的周福瑞也悠悠轉醒,戰甲支撐著他坐起身,發出極輕微的機械聲響。
這位少校喘息一口氣,目光下意識掃過四周,隨即被那些亂石吸引。
周福瑞打量幾眼,心中有點發毛。
因為不少石頭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分明是殘破雕像的殘骸,卻連半分雕琢痕跡都沒有,仿佛是從混沌中直接凝成的邪異造物。
不遠處立著尊半塌的石雕,形似蜷縮的巨蛹,蛹身布滿螺旋狀凸起,每個凸起頂端都嵌著半球形晶石,晶石里隱約有黑霧流轉,像無數只閉合的眼睛;
更遠處躺著塊斷成兩截的雕像,是具沒有頭顱的人形軀體,雙臂扭曲成麻花,指骨尖端深深扎進自身軀干,斷面處竟能看到骨骼紋理。
這一切太古怪了!
“這是…哪里?”周福瑞通過戰甲的增強視界放大景物,滿臉茫然地打量著這片死寂的戈壁。
他瞬間切換了幾種探測模式,可屏幕上始終顯示“無生命信號”“無能量反應”等提示,仿佛這是真正的無人區。
可不知為何,這位少校心底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楊東臨沒有急著回應,指尖在戰甲控制面板上輕點。
伴隨一聲幾不可聞的“嗡鳴”,左肩的儲物艙彈出一架巴掌大的微型蜻蜓無人機,翅膀展開后泛著金屬光澤,機身搭載的全景攝像頭迅速啟動。
無人機像真正的蜻蜓般振翅升空,幾秒內便攀升到數百米高空,將戈壁的全景畫面實時傳送到楊東臨的視網膜上。
畫面里。
灰色的戈壁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地面看不到絲毫弧度,硬生生鋪展出一副“天圓地方”的反直覺景象。
遠方的景物與腳下毫無二致,滿地都是亂石夾雜著雕像,連一株雜草、一粒異沙都沒有,死寂得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有點意思。”楊東臨凝思片刻,指尖在虛擬屏幕上滑動,將無人機拍攝的雕像細節逐一放大,“我感覺這里的空間結構很穩定,但規則明顯異于外界。”
周福瑞在旁邊插了一句話:“這些雕像不太像是人為雕琢的東西!”
楊東臨點了點頭:“沒錯,它們是這里獨特的世界法則具象化的產物。”
周福瑞聽得似懂非懂:“這種法則真奇怪。”
這位少校頓了頓,用滿是自責的語氣說道:“楊中校,您不該進來的,為了救我,把自己也搭進來了…”
楊東臨抬斷對方,他沒有興趣討論已經發生的事,因為這是在浪費時間:“現在說這些沒用。”
他的目光投向了灰蒙蒙的天空,只見天空邊緣已泛起一絲墨色,像是墨汁在水中擴散,蔓延速度明顯超出了滄藍星的正常情況。
楊東臨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最多一個小時,這里就會徹底天黑,戈壁的危險會在黑暗中激活,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庇護所。”
周福瑞愣了愣,再次掃過四周,戈壁依舊一片荒涼,連風都小了些。
他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這里連只蟲子都沒有,危險從何而來?”
楊東臨沒有直接解釋,而是通過戰甲主控神經,給百米外一尊殘破石雕設置了一個紅色虛擬標靶。
兩具及以上戰甲在一起,會自動組成智能數據鏈,故而周福瑞立刻看到了標靶。
雕像形如雙頭怪獸,一顆頭顱是狼首輪廓,另一顆卻像是糅合了數十張人臉,五官扭曲重迭,說不出的猙獰。
楊東臨的聲音透過數據鏈傳來:“周少校,你可以用等離子刀,對著它的脖頸處砍一刀。”
周福瑞徹底懵了,盯著那尊石雕滿臉困惑。
砍一塊石頭?
他猶豫了兩秒,將這句話當做命令,抬手激活了戰甲右臂的武器系統。
“嗡——”
低沉的能量嗡鳴響起,護臂處的能量導管亮起幽藍光芒。
一道凝練的淡藍色光刃緩緩延伸出來,邊緣還跳動著細碎的能量火花。
等離子刀并非新鮮事物,天災時代前,醫療領域便早已應用低溫等離子手術系統,工業領域還廣泛應用了工業等離子切割機。
天工戰甲的等離子刀,原理更接近等離子切割機。
后者的作用機制,主要是利用高溫、高能量的等離子弧來熔化金屬,并借助高速氣流將熔融金屬吹走,從而實現切割。
等離子弧處于壓縮、高溫狀態,溫度通常在一萬到三萬度之間,遠超太陽表面溫度。
即便是便攜式等離子切割機,塊頭依舊與一個行李箱差不多大。
而天工戰甲的黑科技等離子刀發生器,僅僅半個巴掌大小,重量大約為1.5千克。
這套裝置生成的等離子弧,不僅溫度達到了驚人的五萬多度,還具備一定的火系超自然力量。
“嘭!”
周福瑞左腳蹬踏地面,整具戰甲一躍而起,猶如大鳥般飛過數十米,揮動光刃朝著石雕斬了過去。
光刃顫抖一下,瞬間脫離了護臂,閃電般掠過近二十米距離,精準斬中了狼首脖頸。
這型戰甲的等離子刀,從設計之初就非純粹近戰武器,“飛刃彈射”才是其暗藏的核心戰法。
“啪啦”
電光閃爍一下。
狼首脖頸處毫無阻礙地浮現出一道平整如鏡的縫隙,沒有碎石飛濺,沒有粉塵彌漫,仿佛那不是堅硬巖石,而是某種柔韌的生物組織。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獠牙外露的狼首重重砸落在地,滾出數米后才停下。
周福瑞卻臉色大變。
因為脖頸的斷裂位置,赫然滲出了暗紅色粘稠液體。
像極了快要凝固的血液,帶著絲絨般的光澤,一滴、兩滴沉甸甸地墜向灰色戈壁。
液體落地時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在巖石上留下淡淡的深色印記,顯然具備腐蝕性。
明明是死寂的石雕,竟流淌出活物才有的“血液”!
這等驚悚場景,讓他渾身汗毛倒豎,戰甲的生物傳感器甚至捕捉到他急劇加速的心跳。
幾乎同時,頭盔視界驟然彈出提示信息,數據流以毫秒級速度刷新:
“發現未知液體樣本,啟動即時成分分析…
“檢測到類血液核心成分:血紅蛋白類似物(與滄藍星碳基生物血液相似度43.2)、類紅細胞結構(含微量生命活性因子,活性強度0.37)、鈣質凝結物(匹配骨骼代謝產物特征);
“檢測到7種未知高分子化合物,無法匹配現有生物數據庫;
“補充說明:已自動采集空氣殘留樣本,建議送往實驗室進行深度分析。”
周福瑞猛地扭頭看向楊東臨,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楊中校,這…這石雕是活的?”
楊東臨的語氣依舊平靜:“天黑之后,世界法則會讓戈壁上的石雕就會蘇醒過來,這就是我們為什么需要庇護所的原因。”
其實真正需要庇護所的人是周少校,因為他擁有父親創造的靈魂卡冊,至少有十幾種保命的辦法,只不過這話沒必要說出來。
周福瑞的嘴唇翕動了幾下,那句“您怎么知道這些”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今天是兩人第一次共事,這般追問未免太過冒昧,顯得自己既無知又唐突。
楊東臨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淡淡掃過下屬緊繃的側臉,主動解答道:“我的靈魂比常人敏銳得多,所以我能清晰感應到,這些石雕的石軀里,都藏著滿懷惡意的饑渴靈魂,只待黑夜降臨便會掙脫束縛。”
周福瑞下意識想起先前從靈魂視角瞥見的白骨鎖鏈,后背頓時泛起一層涼意,暗暗吞了口唾沫。
這位新上司不僅行事果決,竟還擁有如此詭異的感知力,實在遠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立刻收斂心神,擺出全然信服的姿態:“我明白了,接下來我全聽您的安排。”
楊東臨不再多言,大步朝著前方的戈壁深處走去,戰甲踏在碎石上發出沉穩的“篤篤”聲,聲音透過數據鏈清晰傳到周福瑞耳中:“所有墜入這秘境的人,都聽過那句‘現在游戲開始了’吧?”
周福瑞快步跟在后面,趕緊點頭:“回溯秘法里每次都能捕捉到這句話。”
楊東臨越說越快:“我強烈懷疑,白天應該是故意留給被選中者的喘息時間,夜晚則是啟動游戲的時間段。
“從游戲設計的邏輯來看,面對戈壁上近乎無窮無盡的石雕怪物,沒有任何人能硬抗一整晚。
“所以這里必定藏著可供躲避的庇護所,否則游戲就完全失去了存續的意義,純粹是無差別屠殺。”
周福瑞越聽越是敬佩,心中滿是感慨。
他們剛降臨戈壁不過短短幾秒,楊中校便立刻做出“尋找庇護所”的決斷,顯然一落地就看穿了秘境的關鍵;
而自己剛才還茫然無措,連危險來自何處都摸不清。
人與人的差距,果然大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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