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沉,華燈初上。
徐束站在窗邊,掀開潤滑窗簾的小小一角,窺探著外面的街道。
現在已經是半夜十點多,看得到街道上還有頗為熱鬧的夜市,人來人往。
年輕愛好者在展現才藝,鑼鼓喧天;
小吃街的攤位此起彼伏,香飄數里。
看起來完全就是非常普通的小鎮夜晚…
普通?是單獨指‘D9B3區的廢土’,這樣的情況普通吧?徐束嘴角一勾,默默補充了一句。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廢土上哪有這等繁華夜景。
總之外面的美女好多,夜色薄涼,不如出去轉轉吧?你這樣思索著。虛空中的字幕彈出一行偽內心活動。
“呵,我沒有這樣想。”
徐束默默批評了一句,轉而摸著下巴,表情沉思。
經過數小時的視奸,他沒能在小鎮上看到任何的異常。
既沒有見到屬于這座無老玄門可能存在的詭異情況,也未曾有本地鎮守集團的人手大肆全城搜索自己的情況。
一切看起來都無比安詳。
“呵,暴風雨來前的寧靜么?”
徐束瞇了瞇眼。
若真有這么安靜就能度過水龍吟實力恢復前的幾小時的話,那可真是太好不過了。
但是徐束向來不會將希望寄托在運氣這種東西身上。
眾所周知,當你越指望有好運的時候,好運往往離你很遠。
在危險中,唯有依靠自己的實力,依靠步步小心的謹慎,才能活下去。
這是徐束一直以來,多次死里逃生,總結出來的經驗。
可惡,這個主人實在太穩健啦!金色字幕一閃而過。
“小心駛得萬年船!”
片刻后,徐束收回視線,把窗簾拉好,遮得密不透風。
回頭看去,水龍吟正蜷著小腿,像個小鴨子似的,坐在大床上。
她將自己洗完澡用過的浴袍卷成長長一條,擺在床中間,正好分成大小對等五五開的兩半。
又將被子反復捶打,硬生生給鼓搗成了“皕”字形,宛如兩個并排的睡袋。
做完這一切后,水龍吟美滋滋地鉆進了其中一個‘百’洞里,頗為舒坦地望向徐束:“哎你等下不要再睡地板了,我們一人一半,你睡左邊,我睡右邊。”
說著,還不忘對他招招手,態度頗為認真。
什么!這里有一位大美人,浴后邀請你共度春宵,這肯定不用你負責了,你還在等什么?別讓太初卷看不起你,上去輸出她啊!!!
“…”徐束眉頭直跳,無視了某些特殊性暗示。
敵人還在追殺,這所謂的“移動遺跡”具體有什么特殊,水龍吟似乎也不清楚。
雖然理論上‘死去的遺跡’里已經不會繼續產生詭異的存在,但是這種事情誰說的準?
畢竟其他遺跡成為廢墟后,會直接成為固定的‘死地’,第一不會自行移動、第二也不會主動降臨在現實的!
誰像這無老玄門似的,居然還能到處亂跑?
所以,在眼下此種堪稱危機四伏的情況下。
這大姨媽半神居然想著在那畫三八線、商量著怎么和我分享這張柔軟大床的事…
你這個年紀你怎么睡得著覺的,我就好奇了?
另外看起來外面有星星有月亮,實際上這會兒是屬于“白天”,昨晚才睡醒不久,不要因為遺跡里是夜晚,就那么自覺主動的入戲啊!
但是話又說回來,以她現在的狀態,似乎也沒什么別的事情能做。
該說不說你們半神的心理建設是真的強大啊。
徐束嘆了口氣。
他挪動步子,走向床榻,走向僅露出一個漂亮誘人腦袋的水龍吟,默默坐下,掀開被子一角,便準備鉆入被窩,和她好好扮演這對“露水情侶”。
反正她都不介意,事后怎么也不能怪自己占便宜吧?
嗯,其實也就是躺一塊兒休息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的肚臍眼我都戳過了,睡個素的這算啥…徐束心安理得說服了自己,正要躺進去。
突然。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十分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
“你好,我是酒店的服務人員,請問客人睡下了嗎?”禮貌干練的女性嗓音旋即傳來。
“?”水龍吟立即將目光投向了徐束,充滿詢問的意思。
“噓。”
徐束豎了豎手指,便真如出來偷情的已婚丈夫似的,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
外面站兩位身穿緊身黑色制服的年輕女士,身旁推著小餐車,面帶工作性笑容。
“有什么事?”徐束粗著嗓音問道。
兩名女士的目光在徐束臉上掃了掃,接著又彼此對視一眼后,其中較為年長的那位開口說:“是這樣的先生,今天是我們十周年店慶,您被選中成為幸運顧客,我們贈送給您一份幸運晚餐。”
話音落下,旁邊的女服務員掀開餐車的白布,指了指兩盤狀若西式面條的食物,問道:“先生您入住時登記是兩人,需要的話我給您送進去?”
徐束目光一凝。
她們剛剛有偷偷觀察我的臉,現在又要進去,正好可以看見水龍吟。
看來這不是真正的服務員,而是那個吳六指的手下假扮的?
他們開始對鎮上的酒店進行搜查了,居然還用了這么個借口。
店慶?
呵,誰家好人大半夜的送店慶禮品?早干什么去了?好蹩腳的理由…
徐束心中頓時反應過來,警覺的同時,又感到有些奇怪。
以這幫人在鎮上的絕對統治勢力,直接明目張膽地搜人都可以,為何多此一舉呢?
是怕打草驚蛇,把我嚇跑?
我若是直接跑了,就是直接暴露自身,他們不是更開心才對?
而且,按理說以‘六指琴魔’展現出來的強大和手段,就算擁有類似我‘尋人玩偶’道具的方法,也不稀奇。
但實際遇到的,卻是如此簡單的“人海搜查戰術”,顯得很不專業。
難道…該不會這里面有什么貓膩吧?
想到這,徐束目光微垂,開啟了“靈視”。
嗯,這兩個服務員靈性飽滿,生機活躍,是普通人類,不是什么詭仆披著人皮假扮的…
至于這面條,額…
徐束頓了頓。
他的‘靈性感知’雖然奇特,但也不是萬能。
能看出來兩盤面條不是活物、不是某種詭怪。
至于有沒有毒就看不出來了…
想到這,徐束瞥了一眼旁邊。
你看什么?面里沒毒!吃吧,希望里面有春瑤,吃了之后不立刻和女伴用力啪啪一百次就會當場暴斃的那種。
“嘖。”
你看,又急。
徐束略微放心了一些。
若這幫人只有這點手段的話,自己倒也不怕他們。
他腦海里飛快思索,只過了幾秒鐘,就決定順勢而為,壓著嗓音說:“好,謝謝,那就拿進去吧。”
服務員見狀,當即推著餐車,進入屋內。
而果然不出所料的是,她在往桌子上擺放餐盤時,目光不停向被窩里露出個腦袋的水龍吟瞄去。
過了有小半分鐘,這位女服務生退了出去,和同伴交換一下眼神后,兩人同時向徐束九十度鞠躬:
“先生,女士,祝你們用餐愉快。”
她們關上房門,輕輕離開。
徐束在門口等待片刻,看似一動不動,其實他已經使用了“神游”技能,陰神出竅,靈魂穿過門縫,跟了出去。
他進入走廊,不疾不徐地飄蕩在兩位女服務員的身后。
接下來,這兩個女人又去了幾個樓層的客房繼續贈送禮品,果然也是那套無中生有的店慶說辭。
有的房間接受了禮物,有的房間則果斷拒絕,罵罵咧咧讓她們滾,里頭很快傳來一些呼呼聲,喘息聲。
“果然不出我所料。”
徐束點點頭。
兩位女服務員忙活了一陣,進入電梯,前往更上層,嘴巴里則是彼此小聲嘀咕著什么“太新了用起來會很緊”“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這樣會供不應求的吧?”“那個大胡子不太行我不要”“不識貨,不要給我。”之類的話。
斷斷續續,就好像是在談論什么敏感話題似的。
虛空之中,一條金色字幕顯露而出:
兩個盤靚條順的女娃前往了12樓,去一個豪華總統套房了,沒準有點好東西,要跟過去看看么?
別光做尾隨癡漢了,太初卷要看到血流成河!
“去十二樓了?”
“這么看來,那邊是當地鎮守集團在這里布置的人手了。”
徐束若有所思。
因為身處環境不安全,他考慮一下,擔心對方有‘鬼三家’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陰神,所以也不敢再跟,當即選擇結束“神游”。
你居然不跟過去看看,太初卷對你很失望!
徐束嗤之以鼻,靈魂飛退,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回頭,卻聽到吧唧吧唧的聲音。
水龍吟吃完了一盤炸醬面條,一邊默默流眼淚,一邊鼓著腮幫子使勁咀嚼,吃得滿嘴流油。
如此毫無淑女形象的做派,是徐束之前給她買再多燒鵝、豬蹄,都不曾有過的畫面。
“額…”
徐束靠過去,想了想還是問道:“又憋不住了?那干脆多哭掉一點。”
按照水龍吟的說法,她在這遺跡里,會時不時感受到悲傷、難過、想哭。
忍得越久越難受,哭出來就會緩解很多。
徐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沒有這個特殊的反應;而太初卷的旁白,對此也沒有做什么額外的解釋。
只能暫時歸結于,或許是半神強者的“敏感度”太高,更容易被這個世界的某些詭異因素影響到。
然而,水龍吟卻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那又怎么了?”徐束頓時一驚,心想難不成這面里真的下毒了?
他急忙望向虛空的旁白對話框,心中疑惑。
明明剛剛太初卷掃過是沒毒的,難不成,超維模式下太初卷的所謂‘天眼查’也沒那么無敵,也會出現紕漏?
思緒電轉間,水龍吟擦著嘴角的眼淚說:“不好意思,這面太好吃了,讓我想起來小時候的時光了。”
徐束:???
想了想,他幽幽問道:“是媽媽的味道嗎?”
水龍吟明顯愣了一下才說:“倒也不是,總之現在蓬萊的食物大都沒以前那么正宗了。我這些年跟隨一些拓荒隊,到處探索、體會人生,想不到居然在這里能找到當初的口味,唉。”
說著又是一陣緬懷,望向徐束:“你那碗還要嗎?”
“嘖,你拿去拿去。”
“謝謝。”水龍吟也不客氣,拿起面條開始吸溜。
徐束頗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合著之前水龍吟混在那群一階小萌新里面,真正目的是為了體會各種美食?
媽的,你們本地半神的私生活疑似過于豐富多彩了吧!
他在心中吐槽兩句,自去洗了洗手,隨后真的鉆回了被窩里。
第一輪‘搜查’應該是混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在這個酒店里默默等待,看能躲多久了。
徐束瞥了眼吃完面條,鉆進旁邊‘睡袋’的水龍吟,看了看她小腹的位置。
之前在‘超維狀態’下,他看得相當透徹,就連那個粉色‘非’字上面有多少絨毛都數得清清楚楚。
而那輪奇特的一黑三白,它的轉速也好,還有各種細節,更是已經完全被他給記了下來。
沒準兒水龍吟自己,都還沒有徐束更了解情況。
“應該還有最多七小時就夠了…倘若一切順利…”
徐束心中火熱,一秒一秒地算著時間,度秒如年。
水龍吟突然道:“說起來,這幾天其實承蒙你的照顧了。”
“沒事兒說這種干什么。”徐束被一打岔,差點忘了時間,壓住心中的懊惱說,頗為禮貌的回答。
水龍吟輕笑道:“這些時日,我其實也在觀察你。原本我不打算告訴你的,但你如此真誠待我,再騙你倒顯得我小氣。
“實話和你說吧,我遇到你,其實是巧合,之前我和你說什么太初指點之類的話,那都是是騙你的,他根本沒和我說過這些話。”
徐束默默白了她一眼。
你該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騙我吧?
傻逼。
心里面雖然這么說,但是徐束臉上卻快速擠出來一絲懊惱的表情:“你怎么這樣!枉我如此信任你!”
水龍吟歉意道:“抱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見過太多趁人之危和背叛。”
徐束沒有咄咄逼人:“那你現在怎么又愿意說出來了?就不怕我沒有了后顧之憂,直接棄你而去?或者趁人之危,對你做些什么?”
“要跑你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現在?背后大能的威脅,又哪里比得上切實臨身的刀刃?至于后面么…”
水龍吟眼波流轉,認真端詳了一會兒‘徐束’的滿臉絡腮胡,捂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不是那種人。”
“嘖。你看人還真準。”日詭狂魔徐束不屑于和她爭論這種話題。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我們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若這次真能逃出生天,將來你不管有任何事需要幫忙,只消一句話,不論我身在何處,姐姐我一定趕來助你。”水龍吟頗為誠懇道。
徐束愣了愣,心中微暖道:“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這么早立flag,我總感覺要被你咒死。”
水龍吟笑道:“相信我們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希望你心想事成。”徐束道。
你和水龍吟妹妹躺在一張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夜漸漸深了,你們越聊越是火熱,你看著她精致妖嬈的臉蛋,她注視著你強健硬朗的體魄,氣氛漸漸曖昧起來。
對視片刻后,你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水龍吟妹妹,咬住她嬌嫩的嘴唇,熱吻索取。
你們郎才女貌,干柴烈火,自然而然地扭在一起,就在這神秘寂滅遺跡的酒店里,共同走向了生命的大和諧。
她只能看著自己未經人事的小小身體,被你隨便欺負,就連求饒的嗓音都變得軟綿綿,罵人像是在撒嬌:“徐束哥哥,不要這樣子我們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啊,你不能這樣,你踏馬的不能這樣啊啊啊啊”
你摸著她嘿嘿笑道:“水龍吟妹妹,你的小手好冰啊,我給你暖暖…”
身體板正、一動沒動的徐束看向半空中的大段大段的“小作文”,不由得嘴角一抽。
什么玩意兒就走向大和諧了?
放你媽的屁!
我明明什么都沒干好吧!
好吧,你確實啥都沒干。
正常人都忍不住要沖上去忍抱淦的絕色美人,明明就躺在你的床榻,但是你坐懷不亂,你是真正的君子——去你媽的。
感覺跟著你也沒什么盼頭,要不干脆今天你還是死在這兒得了,圖個清凈。
金色字體暗淡消失了。
徐束嘆了口氣。
超維模式下的太初卷哪里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廢話太多了。
但這也沒辦法,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罷了。
這里面的句式,徐束有些甚至都很熟悉,就是當初的一些網絡段子他塞進去的。
結果現在回旋鏢砸到自己頭上了。
只能說一飲一啄,命中注定,昔日種種映,今日種種果…
“咚!”
突然某一個瞬間。
一陣鐘聲響起,又快速消失。
“…嘶!”
徐束和水龍吟的小聲說話幾乎同時停下。
幾秒后的凝視后,徐束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敏銳的發現,原本從窗外傳來的,屬于夜市的人聲鼎沸消失了。
沒有一點點預兆,就那么極其突兀的消失不見了。
除此之外,原本樓上樓下偶爾會傳來的些許床搖吱呀聲,也是同時消失了。
整個世界好像被誰按下了暫停鍵,就那么突然的安靜下來。
詭異的死寂淹沒了一切,就連呼吸和心跳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在這種一下子從極鬧到極靜的強烈變化中,足以讓一般人恐懼到發瘋的死寂下。
徐束看了看水龍吟,水龍吟也看了看他。
兩人目光均是微微一沉。
片刻后。
“呵,果然沒那么順利,我去看看。”徐束嘴角一抽,低聲道。
他并沒有多少懊惱,能夠安全度過大半夜已經是相當幸運。
至少離勝利更近了一步。
“小心些。”水龍吟順勢躲進了被窩里。
“對了這個給你拿著。”徐束取出窄袖觀音,一起塞了進去,想了想補充道,“別看她的眼睛。”
“你的咒具?”水龍吟微微挑眉,點點頭,“好。”
做完這一切,徐束則是走到窗邊,再次撥開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只見原本滿是游客的街道上,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微風席卷著落單的燈籠,撲騰走過。
所有的建筑物上,都蒙上一層緋紅的光華,宛如披上輕紗。
抬頭望去,寂靜的夜空中,一輪飽滿圓潤的血月寧靜照耀;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則只有不遠處的一個崗亭,孤獨堅守。
那里面站著一位身形佝僂的提燈人,隨著注視,默默望來。
“十二點已過,午夜宵禁…”徐束一下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