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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有形必朽,和光同塵

熊貓書庫    大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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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不是玄均觀不傳之秘么?”

  李臻眼里有些意外。

  玄素寧點頭:

  “非玄均觀者,不可修習。”

  李老道嘴角一抽,忽然涌起了一股“不詳”旳預感。

  而順著這股預感,就聽那天姿國色的女道人來了一句:

  “我歸山之日,自會帶你一同。即日起,我為你師,你為玄均觀第十代弟子。”

  “…你先等會。”

  也不顧其他了,李老道趕緊攔住了對方繼續說下去的話語。

  眼底第一次升起了一絲哭笑不得。

  小丫頭片子,喊你聲老師,你還喘上了…

  先不論咱老李有沒有師父…就單說一個…

  “老師,玄均觀收徒…這么草率的?”

  “為何草率?”

  沒有因為道人的阻攔而惱怒。

  女道人平視于他。

  李臻張了張嘴…

  雖然看樣子,人家不需要那“三年學徒兩年效力”的下九流門里的收徒方式,但是…

  “收徒…不是先要觀察心性,然后再…選個良辰吉日…更何況…老師這么年輕…“

  “心性如何,我自有判斷。良辰吉日?又不是娶親納妾,要那做什么?為師我乃玄均觀第九代弟子,玄均觀每代只有一人,我出山之時,入世行走,便自要擔負起為玄均觀接續傳承之責。我說你行,你就行。”

  “等會等會…”

  忽然五六七八頂帽子就扣到了腦袋上,李臻趕緊再次擺手:

  “不是…老師…咱倆認識滿打滿算還不到倆月…”

  這下,玄素寧也皺起了眉頭。

  沒等李臻說完,她直接問道:

  “怎么?可是覺得我當你師父不夠格?”

  “那肯定不是…”

  李臻第一反應就是搖頭。

  但實際上,他這話也是在客氣。

  憑心而論,從認識這位玄高功起,雖然喊著老師,態度也恭敬。但這樣的行為其實就和他在說書時的道理是一樣的。

  前世,他的師父是連字輩的先生,而他是壽字輩。

  但若對曲藝行當了解的人,都應該明白…輩分師承在江湖里固然重要,因為那是你闖蕩江湖的“身份證”。到一個地方,一說起我是“連字輩誰誰誰的徒弟”,大家這么一論…

  噢,你是我師哥,我是您師弟。

  有了這一層同門關系,

  江湖上面好說話。

  但輩分絕對不是能耐的佐證。

  包括李臻自己這一輩,

  往大了說,

  他見過比自己大四十多歲壽字輩的師弟。

  也見過才剛出生,自己就得喊一聲“師叔”的嬰兒。

  大家論輩分不假,但能耐卻更為重要。

  就像是李臻在學徒期間,

  也見過幾位“闊”字輩的老先生。別說什么評書、西河不能在一起,“團柴”、“海轟”論不到一塊這些的。(注1)

  時代在發展,

  社會在進步。

  傳統曲藝行在新時代全體沒落,

  還分什么門里門外?大家不都抱一起取暖么。

  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孩子是西河門里的人,

  可真等到這孩子請教自己點關于評書的東西時,那幾位“闊”字輩的先生也從不吝嗇。

  可以說是手把手的教,

  沒有任何門戶之見。

  而如果按照輩分,李臻得喊一聲師爺,甚至要論起來三代來,

  有兩位先生他都得喊“老祖”。

  但學的時候,

  人家也聽不得你一口一個“師爺”那般客氣。

  一來是雖然沒有門戶之見,

  可門戶就擺在那,

  評書還是評書,西河還是西河。二來,

  教你東西,有師徒情,卻跨著輩分,

  沒師徒的名。

  為了不讓自己壞規矩,也不讓李臻明面上套近乎,

  干脆,就直接讓他喊“老師”,

  或者是“先生”。

  但私下里那幫老頭也是一個比一個可愛。

  可遇到外人了,還是要端著一些的。

  便是這么個道理。

  喊老師,

  沒事。

  哪怕輩分高一些都無所謂。

  但師父,他不管前世也好,今世也罷。

  他已經拜了。

  他拜的是道門十代弟子處始觀主“同康”道人為師。

  嚴格意義上來算,他是道門的第十一代弟子。

  可是,當他那“不是”的客氣之言出口后,玄素寧便點點頭:

  “那便如此。你雖拜道門,但玄均觀與道門有別,

  自漢帝起承天而立,傳承九代中,三代、五代先祖亦是道門出身。這點你無需擔心,自即日起,

  你便為玄均觀十代弟子。“

  “老師!”

  見她越說“越認真”,李臻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語,滿眼無奈:

  “莫要如此兒戲…”

  可誰能想到這女道人好像還真認了死理:

  “收徒之事,玄均觀從不兒戲。”

  說完,李臻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根手指。

  一如當初蘇醒時的那一指。

  那手指如玉…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李臻能看到,能想到,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根手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后,一指點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咚!”

  他只覺得腦袋似乎撞到了一口鐘上面。

  頭暈眼花的同時,還被一股夾雜著神秘道韻的信息直接充斥了整個大腦!

  玄而又玄,眾妙之門。

  一片漆黑的天地中,有一個清朗的人聲在吟誦: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

  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而這聲音…竟然是自己的!

  每一個字,他都聽的清清楚楚。

  每一個字,他都能懂其中的意思。

  可每一個字,似乎又有萬千種意思,

  讓人忍不住窮極一生去鉆研,探尋!

  可就在他這個念頭剛剛起復那一剎那,便有感覺到了…在那字字拆解下來,浩瀚萬千的意義、意思、意味中,有一條…已經被人規整好了的道路。

  不需要自己鉆研。

  也不需要自己去懂。

  只需要按著這條已經被設定好的道路一路往下走,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終極”至理。

  那是道。

  是天道,是大道!

  是已經被前人艱難摸索、反復論證、幾經實驗,所檢驗出來的唯一真理!

  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按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夠了!

  難道…

  這就是狐裘大人那日在酒宴上所講的“道”么?

  “所謂的悟道,便是明白了自己對于這片天地的規則后,從這賦予的規則中定立屬于自己的規則。這個規則無關大小,而關乎于念頭是否純粹。只要能明悟,那么從此后,你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是規則的一部分。人不死,規則不滅。規則不滅,便可長明。”

  “有了師門傳承,那么便不需要自己去摸索那些道理。而是延續了前人為你開拓的道路,以前人為鋪墊,追尋自己的道路。你不用浪費時間摸索,只需要繼承就好了。”

  “悟道,不是說你的念頭有多通達,或者武藝有多高。最關鍵的在于你能明白自己的道理而貫徹它…用道門的話說便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遁去其一。這個“一”,便是人道。”

  狐裘大人的話語,與那萬千道路中唯一“正確”的一條這么相互一驗證…

  恍惚間,李臻看到了。

  看到了自在的盡頭。

  看到了悟道的道路!

  而這條道路,叫做…

  “時間!”

  和光同塵。

  光,是時間單位?

  還是距離單位?

  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那萬千法則之下,玄均觀的先人們,已經找到了那唯道至極之道!

  時間!

  萬物,隨時間而生!

  萬物,因時間而朽!

  掌控時間,與光相合!

  謂之…

  “道!”

  無需境界,無需可笑的“出塵、自在、悟道、超脫”。

  什么都不需要。

  追求境界,便是在時間中,與死亡賽跑。

  人力窮盡時,爭的,不過是在死亡之前,明悟那超脫之境而已。

  可笑!

  爾等徒勞,只能在時光中化為塵泥腐朽。

  可掌控時間,追尋前人之志,卻可…

  化身永恒!

  境界?

  有什么用?

  境界!

  無用。

  與光同塵,合光同德。

  一念十方驚煞。

  一念萬年一瞬!

  天地皆存,有形必朽。

  和光同塵,湛兮永存!

  (注1:江湖人管說書的這行叫“團柴的”。唱大鼓書的,叫“海轟兒”,又叫“使長家伙的”,兩者皆屬于江湖春點。《江湖叢談》這本書里有詳細介紹,這里就不多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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