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來講,說一句劉有德有失察之罪,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挨打也正常。
雖然,小得兒下手是狠了點,但也多虧了是他,若是換做那天牢里正經的行刑人員,恐怕,現在劉有德就沒辦法站在這里了。
那么,此刻,放在桌上,令陳歸女驚恐的瓷瓶子里又究竟會放些什么東西呢?
甜杏又是誰?
聽名字,應該是個小宮女,既然陳歸女到處找她,那無疑就是她派出來的。
不會吧!
同樣的計策,短時間內她居然又來了一次?
弱智如此,真是神仙都難救了!
老劉只是一介凡人,現在正努力保命當中,娘娘們的爭斗,他就不管了。
就在他們的眼前,太后王貞英微微笑道:“甜杏,就在內殿,怎么?陳娘娘想見她?”
“你沒殺她?”陳歸女大驚失色,臉都青了。
“我為什么要殺她?”
“我要是把她殺了,又如何能拿到這個東西?”
“我還以為,還以為…”陳歸女語結,瓷瓶子確實是她交給甜杏的,她原本以為,這樣機密的物件到了太后手里,必定是太后已經將甜杏當場擒獲,而后搜檢出來的。
一旦搜出了這個東西,甜杏還有活路嗎?
又或者說,在陳歸女的意識當中,根本就不想甜杏活著,她死了最好,死人的嘴巴才最嚴實。
“還以為我會殺了她?”
“陳娘娘果然是天真,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我搶到的吧!”
“去,把甜杏帶上來!”
雖然承諾了盡量讓甜杏少出場,當然是為了避免尷尬了,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
既然主動投誠,便早該有這樣的覺悟,不出來作證是不可能的,她可是最主要的人證。
宋輕音迅速行動,終于搶到了一次出場的機會,三步并兩步就把甜杏給帶出來了。
與此同時,一直做旁觀者的王謐,向曾靖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某人立刻心領神會,帶著幾個士兵,輕輕的向陳歸女靠攏。
卻也不會太過逼迫,不會靠的太近,但是,一定要在可控范圍內遠遠的監視,以防萬一。
這個女人,剛才已經撞過一次梁柱了,現在若是再受刺激,難保不會再來一次。
畢竟,是下毒都可以搞雙殺的神奇人士,不得不防。
宋輕音辦事完全可以放心,帶著甜杏出來之前就已經都囑咐好了,該怎么說,該如何表現,絕對不會出錯。
那甜杏踉踉蹌蹌的從內殿里走出來,一眼看到陳歸女,二話不說就撲到了王貞英的面前。
她倒是聰明,目標很明確。
一看這情景,陳歸女也明白了,破口大罵道:“你這奴婢,竟敢害我!”
“沒有!”
“奴婢沒有害娘娘,是娘娘要害奴婢!”
“奴婢冤枉!”
甜杏背對著陳歸女,都不敢和她對視,倒也不是理不直氣不壯,而是不想招惹她而已。
陳歸女說著就要撲上去,被一早埋伏在身后的曾靖一把就拉住了。
大王果然是神機妙算,就知道這個女人又要搞事,其實呢,就算是放著讓她沖,也沒什么大問題。
王貞英又不是孤單一人站在那里和她對峙的,她的身邊也有很多侍衛,相信就陳娘娘的三拳兩腳,根本就不是對手,沒有發揮的余地。
雖然人是沒有沖出去,但是,張牙舞爪的樣子還是把甜杏嚇得夠嗆,她一個勁的挪動腳步,來到了太后娘娘的保護范圍以內,繼續嚶嚶嚶。
叨叨念念,說的都是剛才說過的那些臺詞,幾乎是原封不動的又照搬了一次。
這樣的供詞有兩個指向,一則是,表明陳歸女布置這項任務,來的匆忙,她也根本沒有和小宮女交代清楚,兩個人也沒有過多的接觸就把甜杏派了出來。
短促之間,甜杏就是想再多提供一些線索,說點有用的,都沒有題材。
再一個,也是更加重要的,就是,供詞一致,便說明,甜杏沒有說謊,她說的都是實情。
而這位陳娘娘也是讓人連連驚嘆,面對如此嚴厲的指控,她居然沒有矢口否認。
只是一個勁的叫罵,奴婢卑鄙,居然敢背叛她云云,她居然就這樣承認了!
簡直是咄咄怪事。
一般人來講,在沒有被按到泥里,認證物證都確鑿無疑,自己這一邊又心理防線崩潰的情況下,大約都會先否認吧。
畢竟,事情辦的還是比較隱秘的,也并沒有人能夠證明,瓷瓶子是陳歸女親手交給甜杏的。
萬一是這小丫頭收了太后娘娘的錢財,反手陷害自家娘娘呢?
當然了,這都是來自旁觀者王謐的一些假設,畢竟,在他穿越而來的那個年代,各種推理懸疑的段子浩如煙海,都已經寫爛了。
只要是能夠自圓其說,怎么狡辯都不為過。
但是,陳歸女她為什么不狡辯?
也許還是古代人的頭腦沒有那么復雜吧。
一旁記錄的劉有德,一支禿筆都要飛起來了!
吼吼,原來是這樣!
還有那樣!
這樣那樣!
現在他的猜想全都化為了現實,而且,內容還更加豐富了,老劉登時化身吃瓜群眾,一筆一筆的,記的可清楚,可明白了。
那文學水平也是蹭蹭的往上漲。
吃瓜的興奮很快就沖淡了屁股的疼痛,要是現在再爆幾個瓜,說不定,劉寺卿立刻就能健步如飛!
“你這女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你要謀害我,現在反而在我的宮殿里吵鬧,難道,你是說我冤枉你了?”
“還是你覺得,我的命太長了,現在就應該去死才對?”王貞英猛走了幾步,指了指身后的座位:“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把這個太后的位子讓給你?”
說到這里,本來已經有點頹靡了的陳歸女,忽然又支棱起來了。
“怎么?”
“不可以嗎?”
“這個位子,本來就該是我的,兒子是誰生的?你寸功未立,憑什么你當太后?”
嘖嘖…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這么一點破事。
當然了,你認為的小事,在這些后宮女子的眼中,就是天大的事!這關乎到身份,關乎到地位,甚至是關乎到最為重要的利益。
說到此處,王貞英的臉色也略有變化,她當然知道,在這個問題上,陳歸女是有理的。
“我做太后,是因為我以前就是正位中宮的皇后,先帝故去,我理所當然執掌后宮,可不只是因為德宗做了皇帝。”
“你要知道,先帝在時,雖然后宮只有德宗一個兒子,先帝也未曾冊立他為太子,原因為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又何必讓我挑明?”
太子之爭!
還有這件事!
記下來,都要記下來!
劉寺卿的妙筆,繼續冒煙中,宋輕音無法,只得繼續上前給他研墨,好家伙,這硯臺里都快干透了,要是再不過來幫忙,一會,劉有德是打算用口水寫字嗎?
司馬曜這個人吶,還真是個妙人。
所有的大死,都是他自己作來的,簡而言之,就是他是個作貨,擅長各種作死行為。
明明是最寵愛張貴人的吧,卻非要在兩個人出現矛盾的時候,譏諷她老了,不中用了。
于是,招來了殺身之禍。
明明膝下只有一個兒子,雖然看起來是傻了點吧,母親的身份也不夠高貴,但再怎么說,也是個兒子嘛,帝國總算是有了繼承人了,你還不趕緊冊立太子,給大臣們以及諸位大世家的族長一個交代,穩定人心。
明明最好的做法就擺在眼前,可他還偏偏不這樣做,原因,當然是有的。
一則當然是他本心并不是非常喜歡陳歸女,要是張貴人生了兒子你再看看,保準降生的第一天就封太子了。
甚至,王貞英也會被趕下臺,一個不下蛋的母雞,當什么皇后,白白占著位置。
還不如讓給我最心愛的小張。
二則,他對未來還是有期許的,他才三十歲,人在壯年,一直以來,身子骨也好得很,沒有出現虛弱的現象。
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有更好的嬪妃生下兒子呢?到時候,再看情況冊立太子不是更好?
理論上來說,這樣想當然是沒錯的,但是呢,實際操作上來講,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晉末乃至之后的南北朝時期,皇位的傳承都是一個大問題,很少皇帝能夠完美的,妥善的把皇位交到他們中意的,已經冊立的太子手中。
這個時代,南北混戰,實在是太亂了,沒有強勢的手段,即便是乃父把皇位交到你的手上,你不行也一樣是看管不住。
再加上,皇子之間互相看不上的也多,矛盾也多,一旦局勢有變,說打就打,一點含糊也沒有。
什么境內安定,什么皇族之間的和睦,什么為了大局,聽不進去的,抄起家伙就是打。
司馬曜的猶豫,或者說是不在乎,也間接上給了司馬道子那樣的野心之人以可乘之機。
他也有了想法,當然了,不是說司馬德宗按部就班的當了太子,司馬道子就沒有想法了。
再怎么說,他也只是個吃奶的小娃娃,全然沒有威脅,如果司馬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以司馬道子的能力,把持大權還不是輕輕松松?
可惜,沒有如果。
對于陳歸女來說,也是如此。
王貞英的話直指她的軟肋,你的兒子不是太子,也就是說,先帝也沒打算讓他繼位。
現在他能夠順利登位,不過是局勢所逼,這其中也少不了她王貞英的支持。
“這樣說來,你是承認了,你下毒謀害我?”
見陳歸女不說話了,王貞英趕忙把最重要的事情又重復了一遍,而一旁的劉有德也連忙提筆。
“是啊!”
“是我做的?”
“怎么樣?”
“要殺要剮,隨你吧!”陳歸女的聲音透著大義凜然的勁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做了什么慷慨赴義的好事一樣。
劉有德:什么情況?
這就認了?
老夫還等著出場作證呢?這樣一來,不是沒有老夫發言的機會了嗎?
老劉沮喪中…
太后娘娘現在肯定是憎恨他的,要是不抓住機會使勁表現,誰知道陳歸女走后,下一個被處置的人,會不會是他?
甜杏這小丫頭倒是免了一死了,也該她有這樣的好運,誰讓人家的頭腦那么精明呢?
毒藥剛一到手,想也沒想就把它交給了王貞英,直接就讓太后娘娘掌握了重要物證。
陳歸女也抵賴不得了。
再看他老劉,明明是自己的職責,卻馬虎的很,懈怠的很,直接讓陳歸女有了可乘之機。
這還不是驚天的大罪?
雖然被打了屁股已經算是接受了懲罰,但是,若是表現不夠積極,太后娘娘繼續算賬的可能也是有的。
完了,全讓陳歸女攪黃了。
與失落的劉有德不同,太后娘娘此刻倒是很欣慰。
“算你還有點膽量!”
“好啊!”
“既然你承認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既要殺我,我便沒有理由姑息你,怎么樣?”
“想怎么死,陳娘娘你自己選吧!”
陳歸女緊握著拳頭,惡狠狠的盯著王貞英,她知道,自從看到甜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大勢已去。
王貞英是不會饒了她的,但是,此刻,當她面對王貞英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的時候,被她居高臨下的訓斥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血氣上涌。
這個世道真是不公平!
王貞英到底有什么本錢和她在這里較量,不就是依靠著強大的家族嗎?
她之前能當上皇后,就是因為她出自太原王氏,現在她能夠當上太后,狠狠的把她陳歸女踩在腳下,也還是依靠著曾經的家族。
難道,出身不好,就真的沒有翻盤的機會?
甚至是得到了這樣逆天改命的機會,卻也只能重蹈覆轍?繼續被人魚肉?
她不甘心,但是命運已經不肯再給她機會了,王貞英的耐心已經耗盡,她疾走幾步,逼了過來。
“太后娘娘息怒!”
關鍵時刻,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王謐,他說話了!
怎么會是他?
也確實只能是他,就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形勢,除了他這樣的人,誰還敢說話?
連一旁的樂子人劉有德,筆下都不敢繼續了。
作為一位有素質的記錄員,劉寺卿很清楚,所謂的記錄,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