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這里有人!”
“是個女的!”
小太監在水下潛了很久,就在苻飛龍以為他已經上不來了,死在水下的時候,他忽然躍出了水池!
小太監抹了一把水,激動的大喊,苻飛龍驚了。
“真的有人?”
“稟將軍,確實!”
“小的都看到了,
而且一定是個女的!”
女人?
出現在水里!
那一定是張夫人了!
“你怎么能肯定?”
苻飛龍還沒來得及表態,他身邊的侍衛就先一步跳出來找茬了。
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現在不過是寅時初刻,距離天亮,還早著呢!
那水下只會比地上更黑,他如何能斷定?
小太監完全不擔心,
他手里,
可是有證據的。
“你們看,這是什么?”
小太監張開手,
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就呈現在眾人的面前,原本不可一世的氐秦士兵,看到他手里的東西,也頓時傻了眼。
那是一支纏枝累絲的金簪,看到這個東西,還有誰能懷疑那水下人的身份?
“這是我從那尸身的頭上取下來的,水下真的有個女人,看穿戴似乎還很體面的樣子,就是面容看不清楚。”
“諸位若是不嫌棄,可以和小的一起下水看看,或許能把女尸弄上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判斷,是不是張夫人了!”
“符將軍,我們要不要下水?”幾個侍衛請示道。
很顯然,以這個小太監的小身板,
那是絕對不可能把一具女尸拖上岸的。
“圣僧果然沒有騙我!”
“那還用問?”
“還不快去!”
到底還是同族人最了解彼此的性情,在苻飛龍抬腳之前,氐秦士兵們就已經自動下水了。
行動那叫一個迅速。
為了隱瞞消息,在苻飛龍第一次到苻堅寢宮搜查的時候,就已經在符融的指揮下,把宮女太監都送到了偏殿暫且安排。
這應該算是一種什么樣的處置方式呢?
幽禁?
那當然算不上,但是也不允許他們走出殿門,算是臨時控制了他們的行動。
當符融選擇這樣做的時候,心里也在敲小鼓,這樣的臨時措施,究竟能實行多長時間呢?
能堅持多久呢?
宮廷需要運營,要運營就要有宮女太監忙活,符融不可能把這些毫不知情的人關押很長時間。
但是,現實的情況是,放他們出來,就肯定要壞事。
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這樣處理了。
自從苻飛龍接了差事,就一直都是按照符融的吩咐辦事,可不敢有一點差錯。
每到一處宮殿,他就會先把宮女太監聚集到一處,妥善安置,再派幾個士兵把守,確保他們不會出來壞事。
而現在,能夠看到這具女尸的,也就只有一路跟隨苻飛龍的這些侍衛而已。
“上來了!”
“諸位,再加把勁!”
“快了!”
“快了!”
那女尸的上半身已經露出了水面,雖然被水泡過的尸體,死沉死沉的,但是幾個壯漢合力,還是很容易抬上來的。
“怪不得我們找了半天都沒看到,原來是被水草纏住了!”一個氐秦壯漢大喝道。
“不不不,不是這個原因。”那小太監搖頭晃腦的,先一步跳上了岸,有那么多真男人在場,他這個假男人,就不必再插手了。
“那是什么原因?”
“投水的人不是應該漂起來嗎?”那氐秦士兵不但不服氣,還陣陣有詞,人家這一次發言,那也是動了腦筋的。
想當年,幾方亂戰,中原大地可謂是浮尸遍野,他們一路沿著黃河邊打過來的時候,見到無數的浮尸被湍急的河水裹挾,漂漂蕩蕩。
那個驚悚的畫面,留給士兵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這么多年以來,有時候,午夜夢回還會想起。
那小太監當然不知道他們的這些經歷,只是按照正常的道理講解道:“你說的沒錯,投水的人最后確實是會浮起來,但是呢,那也是要死了一段時間的。”
“按照我們現在掌握的消息,張夫人從寢殿消失,不過是子時初刻的時候,距離現在不過過了兩個時辰,她就算一出殿門就投了水,時間也很短,這個時候,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尸首都還很沉重,根本不可能在水上漂起來。”
小太監侃侃而談,講解細致,幾個氐秦士兵聽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苻飛龍。
他猛然想起,那神乎其神無所不知的和尚釋道安,沒有出家之前,也是個漢人。
“嘖嘖…”
“你們這些漢人,懂得就是多!”苻飛龍眉飛色舞,顯然有褒獎之意。
看到他們都很滿意,小太監也放下心來,既然他們都不懷疑,那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多了。
“這樣看來,這個女人,一定是張夫人了!”
死的時間短,等于張夫人,這就是苻飛龍自詡聰明的那顆腦袋瓜里想出的最簡單的道理。
再加上道安和尚的預言加持,更加深了苻飛龍的這種印象。
他還沒有看清楚那女尸的臉,就已經斷定,此人一定是張夫人無疑!
終于可以交差了!
此刻,苻飛龍和眾位氐秦士兵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他們忙活了一整夜,雖然手法不是特別好,也總算是盡心盡力,為的,就是不要讓符融看不起。
現在,只要找到了張夫人,他們在符融的面前就算是能挺起腰桿來了!
“符將軍,這位就是張夫人?”
那個女尸的臉孔居然沒有腫脹,雖然月光很暗,但有了火把照明,士兵們很快就看清楚了她的長相。
幾個侍衛平日里也不是在皇宮里當差的,充其量不過認識苻堅而已,至于他后宮的那些女人,就更不可能認識了。
“你看看,這個女人是張夫人嗎?”
苻飛龍看向小太監,眾人大驚,你鬧騰的這么厲害,原來你也不認識小張啊!
那么…
辨認這件事,難道就只能指望小太監了嗎?
其實,要想找到更多認識張夫人的人,其實并不難,打開宮門,苻堅寢殿里的那些宮女太監,就會有很多。
但是吧,要是把這些人放出來,苻堅死了,張夫人也死了這件事,可就瞞不住了!
苻飛龍開動大腦袋瓜,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陣,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那小太監心中暗笑,快步上前:“應該沒錯,就是張夫人!”
這么肯定?
會不會有詐?
與頭腦昏昏的苻飛龍相比,其余幾個氐秦士兵可從來都不相信這個小太監。
在他們看來,漢人心眼子最是多,他們說的話,十句話有九句都不能信。
“你看清楚了嗎?”他們質問道。
竟然還敢反問,明明都不認識,還不是等著被他騙。
小太監橫下一條心,決定把謊言進行到底。
“當然看清楚了!”
“你們看這支金簪,就是從她的頭上取下來的,做工多精致,她的脖子上還有項鏈,耳墜子也還有一只,再看她穿的衣衫,都是娟紗的,都是好布料,絕對不是普通的宮女。”
“確實如此。”苻飛龍點點頭,剛剛才升起來的懷疑之心,瞬間又落下去了。
女尸的身上,穿的確實是正宗妃嬪才能穿上的衫裙,而且,雖然被水泡過,但仍可看出她面容姣好,活著的時候,一定相當漂亮。
“而且,這也可以證明一件事。”
還有事?
眾人大駭,這些漢人彎彎繞就是多,說起話來,從來都是一套接著一套。
漸漸地,眾位氐秦士兵的感覺開始不妙,他們是不是又要被帶到溝里了?
雖然他們有了這種意識,但是卻禁不住一步一步的被牽著鼻子走,沒辦法,這個智商水平,也就是這樣了。
眾人臉上疑惑的神情,讓小太監信心更足。
豁出去了!
反正局勢已經墮落到此,他一個小太監也無力回天,只要能夠讓這幫禽獸一般的氐人更加倒霉,他這一輩子就算是值了!
“眾位想想,剛才那些在寢宮外值守的侍衛,他們是怎么說的?”
“他們說,他們絕對沒有看到張夫人跳窗出來,這里從沒有任何人經過!”
“可是,眾位可以抬頭看看,這個水池的位置,正是在寢殿的窗子后面,當當正正!”
“可見,當時在前殿門值守的太監宮女并沒有說謊,張夫人她確實不是從殿門走出去的,而是從后窗溜走的!”
“跳窗之后,她自知罪孽深重,瞞不了多長時間,就直接跳進了湖水里,而這一切,那些侍衛居然都沒有看到!”
“難道,我們真的冤枉了好人?”苻飛龍撫須感嘆,他越發覺得,這個小太監說的很有道理。
苻飛龍嘴里說的好人,正是那些看守苻堅寢宮以及張夫人寢宮的太監宮女。
當初審問他們的時候,他們口口聲聲強調,他們絕對沒有看到張夫人,也不知道她的行動。
可惜,當時的苻飛龍并不相信,還以為他們是推卸責任。
于是乎,在保密目標的驅使之下,符融走后,苻飛龍便把那些靠近寢殿的宮女太監全都送上了天。
剩下的邊邊角角,不是今晚值夜的,才能勉強保命,現在都被關到了偏殿。
看到這具女尸,一向驕橫的苻飛龍也不得不承認,一下子殺掉這么多的人,確實是失當了。
于是,他很快就調整了思路。
既然剛才動手太快,傷了人,那么現在就不妨把這件事就按在這里,了結算了。
“好了!”
“找個干凈房間,把尸首抬進去放好,等著校尉處置吧!”關鍵時刻,苻飛龍又想起了英明無匹的符融。
他不認識張夫人,可是符融卻是認識的,到底是不是,到底誰說謊,等他回來再說。
問題是,他怎么還不回來?
皇城外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城外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出事就能夠描述的了,各方勢力你爭我奪,一時半刻的,符融是沒有機會返回皇城了。
長安城中,多支起事的部落,最后誰會是勝利者?
鹿死誰手?
而就在這混亂的時刻,就在苻堅寢殿的后身,那個偏僻的竹林深處,得道高僧釋道安,微微闔目,再一次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一夜。
誰也不會猜到,那具女尸,正是前幾日被苻堅親手扔下水的,原本也是他后宮的嬪妃一名,只是,素來不服從管教,這才讓苻堅動了殺心。
都是天涯淪落人,這一回,她也算是幫了小張一把。待苻飛龍走后,釋道安便將這個謊言的內情詳詳細細的告訴了她,想到又一位后宮好姐妹慘遭毒手,小張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又過了兩日,白水沿岸,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樓之上,大將軍桓沖站在女兒墻的后頭,極目遠眺。
又是北望秦兵的一天!
桓沖很無奈!
南歸的路,怎么就是踏不上去?
他太難了!
按照原定的逃跑時間,荊州兵現在早就應該卷起鋪蓋,向后轉了!
怎奈的,一連過去了兩天,那秦兵的影子居然都沒有見到,不要說是活的秦兵了,甚至連一縷煙塵都沒有看到!
怎么回事?
苻堅莫不是害了什么大病,癡呆了?
襄陽城的戰報應該早就已經送到他手里了,以苻堅沖動的個性,他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襄陽重鎮,新野的重要程度雖然趕不上襄陽,但好歹也是一座大城,對攻城掠地極度熱愛的苻堅,絕對不會放任好不容易搶到手的城池,再度落到晉軍的手中。
憑著對苻堅性情的了解,桓沖早就做好了準備,只要接到前方秦兵出擊的戰報,他便會立刻啟程回襄陽。
然而,這封戰報,卻是說什么也等不到。
“買德郎,今天怕是等不到了,快下來吧!”桓伊好言相勸,聽那語氣,竟然還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感覺。
桓沖連著嘆了好幾口氣,眼看著太陽就又要落山,天一黑,負責傳信的衛兵就會找驛站休息,這一天就又耽誤過去了。
“野王,我看沒有消息你還挺高興的,你就不怕衛兵出了什么問題,我們被秦兵打一個措手不及?”
兩人走下城樓,桓伊腳步一頓,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買德郎,你不會是現在就想后撤吧。”
被晚輩一眼看穿了心事,桓沖連忙咳嗽了幾聲,掩飾了過去,笑道:“那怎么可能!”
“新野城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奪下來的,至少也要得到了具體的消息再決定去留。”
“買德郎,千萬要沉得住氣啊!”
“我相信,一定會有好消息傳來。”
桓伊心中其實也很焦灼,但是,面對桓沖這個膽氣不足的老將,他只能采取寬慰戰術,先把他安撫住。
好在桓沖還是個好哄弄的人,三兩句話,這個念頭也就暫時被壓制住了。
當然了,只是暫時,若是再沒有新的消息傳過來,就算是他桓伊也要控制不住局勢了。
不管是從北邊來的,還是從南邊來的,那快馬加持的書信,總是要來一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