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你沒事吧!”
“都是屬下辦事不周!”
“將軍恕罪!”
“將軍恕罪!”
翟遼捂著傷口,疼的嘶嘶抽氣。
“算了!”
“小傷而已!”
“你們快看!”
“氐人射箭了!”
“他們發現我們了!”
“兄弟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跟他們拼了!”
翟遼和翟斌身邊,本就跟隨著眾多的丁零人,而現在,當他們目睹首領被利箭射中,頓時便出離憤怒。
原本只想沿街搶劫,小打小鬧的他們,立刻集結到了一起。
“去叫人!”
“集結士兵!”
“攻城!”
翟遼雖然負傷,卻也沒有被傷到要害,無致命之憂,這一箭給他造成最大傷害的部位,或許還是他的腦子。
他本來就心術不正,帶領丁零人邁出大營的時候,便動了歪腦筋,挨了這一箭,更覺得吃了大虧,管他手下的兵力有多少,實力有幾成,翟遼大手一揮,就是干他一場!
翟遼以下,丁零人迅速行動了起來,他們沖入了大營,將那些沒來得及出來搶劫的族人,全都召喚了出來。
直撲西角門!
那符融在北邊的城樓上站著,氐秦的士兵也大多都在北邊駐守,丁零人向西做什么?
難不成,他們又要臨陣脫逃?
再次發揮他們丁零人的特長,把爛攤子扔給鮮卑人和羌人了!
這一回,反倒是諸位看官小瞧了丁零人。
人家確實實力弱,人又比較歹毒,干的事吧,大體上都登不得臺面,在長安城的五胡當中,屬于末流當中的最末流。
但是,人家這一次是真心實意要干一票大的。
那西角門,看似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門,城樓上駐守著數量不多的氐秦士兵。
實際才不是如此簡單。
那西角門的下方,正是外城武庫的所在,若是翟遼沒記錯的話,這座武庫里,甚至還有投石車!
這樣的大家伙,若是拉出來,當是對氐秦的致命一擊!
“不好!”
“將軍,丁零人,他們往西角門去了!”
自從符融登上了城樓,值守士兵的智商瞬間上線,不只是腦袋好使了,就連眼睛和耳朵也清明了許多。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城下丁零人的動向。
卻也不需要他們多么的警覺,實在是丁零人也根本沒打算避諱著旁人。
現在長安城里確實很亂,但是,在一片混亂之中,丁零人仍然十分顯眼。
那些進城的紈绔、宵小兒,雖然都被分發了兵器,但是卻沒有穿戴甲胄,唯有丁零人,是兵器甲胄俱全。
當他們大批移動的時候,目標可不就明顯了嗎?
“不好!”
“西角門有武庫!”
“快去報信!”
“不能讓他們奪取西角門!”
混亂來的太快,來的太急,就連一向機警的符融,都亂了方寸。丁零人都已經開始行動,他卻忘記了要把氐秦的士兵召喚出來阻攔他們。
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局勢早就已經更加惡化了。
氐秦的士兵原本對街上發生的騷亂保持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還以為,能占到多大的便宜呢。
若是一切進展順利,差不多也是如此。
那些宵小兒們聚斂的財富,絕對不能全都裝到他們自己的腰包里,到時候,也要乖乖的拿出一部分來孝敬給氐秦軍營。
幾次開戰之前,都是這樣一套操作。
兩方都是駕輕就熟,合作愉快。
于是,這一次,因為負責征收新兵的羽林隊主們已經站在街上了,他們的大聲吆喝也時不時的傳到營帳里來,氐秦士兵們也就不再操心,認為一切都進展順利。
直到符融派來的士兵報了信,他們才驚覺,那街面上的混亂竟然是好幾隊人馬造成的。
待他們沖出門去,卻發現,想捉拿丁零人,已經是不可能了。
因為,羌人、鮮卑人、統統出來了!
雖然一開始商量的是,羌人負責長安城街面,而鮮卑人則負責幾個城門的爭奪。
但是等到大戰真的開始,兩邊的首領這才發現,很多事情,從來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丁零人,竟然已經開始行動了!”慕容德很震驚。
“他們是去西角門!”
“沒想到,竟然讓這幫兔崽子搶了先!”
與慕容德相比,姚萇就是貨真價實的心痛了。
武庫啊!
那個地方,若是先被他搶到手,那該有多好!
他本想怨恨慕容德,轉念一想,耽誤時間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罷了罷了!
“南北夾擊,慕容將軍,成敗在此一舉了!”姚萇躍上馬背,竟然握住了慕容德的雙手。
兩位老將,深情的凝望對方,這一刻,一向以狡詐著稱的姚萇,他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許悲愴之感。
作為同在氐秦統治下,茍延殘喘多年的部落首領,此刻,他們的心意完全是相通的。
這些年來,他們的痛苦和掙扎,也只有同樣處境的幾個小部落的人,才能夠理解。
而今天,不論之前他們各自都是如何操作的,事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哪一個部族都不再有退路,只能不斷的向前…向前…
雖然最后他們很有可能會失敗,但是,他們終究是為自己爭取了一次!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豁出幾個部族的性命又如何?
只要能讓氐秦土崩瓦解,幾個部族也算是大仇得報了!
慕容德面容凝肅,沉重的點了點頭,兩人終究是分了手,向著兩個相反的方向。
姚萇不會知道,離開他以后,慕容德卻笑了。
呵呵…
這一仗,最后取得勝利的,還是我鮮卑人!
慕容德的自信是有理由的,莫不說幾個異族軍團之中,本來就是鮮卑軍團的力量最為強大。
即便今天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也是鮮卑人站著的可能性更大些。
單說現在的形勢,鮮卑軍團可是有后路的。
鮮卑軍團第一號名將,聲震南北的慕容垂,現在還在奔北的路上,即便長安城局勢不佳,幾個部落都被氐秦打敗,他們鮮卑人也不必愁。
只要能夠突破鄴城的圍堵,他們就可以返回龍城,重新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國度!
“這是怎么回事?”
“慕容德,姚萇,他們怎么都出來了!”
“快去!”
“把石將軍和張將軍,全都請出來,讓他們迅速將兵,控制住局勢!”
“記住,一定要快!”
權翼從院子里走出來,終于看清楚了這街面上的騷亂,幸虧有他,立刻遣人去給張蠔、石越送信。
兩位將軍,現在都在長安城的郊外駐扎,并不在城內,以至于,城內的氐秦守軍是群龍無首。
現在統領他們的,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將,根本無法應對群雄并起的復雜局面。
只有去把城外的大將軍請回來,才能夠統領大局。
稍稍值得慶幸的是,張蠔和石越二人并不是糊涂人,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城內情況有變,不等送信的人趕到,就自行沖入了城門。
轉瞬之間,一場亂戰就要開啟。
而這時,皇城內的苻飛龍,還困在釋道安的謊言中,尤不自知。
苻飛龍首先就把視線鎖定在皇宮附近的水域,這個選擇還是很正確的。
張夫人不過是個身嬌體弱的后宮女子,雖然不算受寵,但是起動坐臥都有人服侍,干不得重活,吃不得一點苦頭。
就算是有預謀的殺掉了苻堅,她也跑不了多遠。這一點符融一開始也提醒過苻飛龍,只是他只想著一定要抓到活的,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而現在,他忽然又想起了這件事,也許是時間有限,也許是動靜已經鬧得很大了,不能再大。
總而言之,這一次,苻飛龍先是從張夫人寢宮里的小片水域開始搜尋起,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被他派到了水下,勇猛的跳下水,濕噠噠的爬上來。
幾番折騰下來,竟然是一無所獲。
“符將軍,那老和尚說的是真的嗎?”
“能相信嗎?”那跟隨的小太監,看著黑幽幽的潭水,不禁陰陽怪氣起來。
苻飛龍橫了他一眼:“你閉嘴!”
“圣僧的點撥,還能有假?”
圣僧是不是真的能相信,暫且放到一邊,不過,圣僧也沒有必要撒謊,倒是真的。
他根本不認識張夫人,又為何要替她說話?
“以前我們在大王身邊伺候的時候,可從沒聽說這老和尚還會看相,還能未卜先知。”
“符將軍不了解情況,莫要被他騙了。”
其實呢,人家也是一片好心,這一晚上,苻飛龍帶著一眾人,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四處亂闖,當真是弄得大家伙苦不堪言。
一番折騰,什么都沒有發現,正常人難免都會懷疑,是釋道安所言有假。
事情是這個事情,可惜啊,太監就是太監。
他說話的語氣總是讓人家心里不痛快,那個角度也是恁的戳人肺管子。
上當受騙?
這不是嘲笑他苻飛龍腦袋不靈光,是個傻瓜蛋嗎?
小太監他真的沒有這個意思,但是苻飛龍就是認為他有這個意思,一切都是因為自卑作祟。
在蠢笨人云集的氐秦內部,苻飛龍都算是最蠢的那一類,他能夠被苻堅重用,完全是因為聽話好使,還勇猛而已。
頭腦嘛,那個東西自然是沒有的。
苻飛龍明知自己的情況,卻最怕有人提起,一提就要跳腳。
就要炸毛!
“廢話少說!”
“你也下去看看!”
不由分說,苻飛龍飛起一腳,那小太監就慘叫著,掉入水中。
嘖嘖…
小太監的身子骨,都弱啊!
秋日深夜的池水,那可不是一般的涼。
他們受得了嗎?
苻飛龍才不管他受不受得了,誰說道安說的是假話,就自己去驗證。
“哎!”
“這個地方,我怎么沒有早點想到呢?”回望四周,苻飛龍忽然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是啊!
他怎么早沒想到呢?
張夫人是在哪里消失的?
難道是她自己的寢宮?
不不!
當然不是了,她是在苻的堅寢殿失蹤的!
如果釋道安說的都是真的,張夫人真的會在水中出現的話,可能性最大的,應該是寢殿外面的湖水里!
沒錯!
幾片池水中,就屬苻堅寢殿外的這一片,占地最大,池水最深。
乃投河的不二選擇!
“找到了嗎?”
早就已經在其他幾個小池塘里折騰了個夠本的幾個侍衛,看到那令人厭煩的小太監在水中的狼狽相,登時就興奮了。
兄弟們身強力壯,泡泡水,吹吹風,完全不成問題。
可是,那小太監,就…
且看他在水里撲騰,一會升上來,一會沉下去,苻飛龍感覺,這一晚上的悶氣,全都釋放出來了。
他哈哈大笑,帶動了身邊的侍衛也圍攏了過來,一同歡笑。
別人都有同伙,他為什么就沒有!
那小太監也不是不會水,只是因為一腳被揣進了湖里,根本就沒有防備而已。
不一會,他就恢復了正常的姿態,可以在水中保持平衡了,那岸上的侍衛恣意嘲笑的樣子,讓他恨得牙根癢癢。
在他們眼里,太監就不是人!
可恨當時出宮的時候,就應該多帶幾個幫手,也不至于被這幫莽夫欺負!
是的!
你沒有看錯,氐人看不起太監,太監還看不起氐人呢!
一個事實是,苻堅宮廷里供差遣的小太監,幾乎都是漢人,這就是在異族統治下,中原百姓遭受到的可悲的命運。
異化的生活必定會催生異化的心理,此刻的較量便是如此。
氐人自詡純爺們,自從五胡亂華以來,他們躍馬馳騁在中原大地上,好不自在,看誰都覺得是低他們一等,尤其是這片大地原來的主人,那些慘遭蹂躪的漢人,更是被他們唾棄。
而漢人呢,即便是入了宮廷,充作了太監,他們對于氐人也依然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不過是些沒腦子的蠢貨!
那小太監在水中浮浮沉沉,腦子里一直在盤算著反擊的辦法。
反正現在宮里也亂了套,依他看來,氐秦的這個朝廷,很快也要保不住了。
既是如此,他們氐人還有什么可怕?
卻在這時,那小太監忽然腳底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
這是…
他一個反身,重新潛入了水底,月光晦暗,火把又用不上,他只能依靠著微弱的光線,勉強在水下搜尋。
“快來看嘿!”
“這個小太監本事還挺大的!”
“居然真的會水!”
這不是廢話嗎?
人家只是下體殘疾,又不是四肢有殘,難道連游水的功夫都廢了?
一群氐人湊在一起,把小太監看成了一個十足的笑話,一個百戲團的小丑。
他們似乎早就把氐秦天王苻堅被殺這件事忘到了爪哇島,還有閑心去嘲笑別人哩。
殊不知,待到長安城大亂,最倒霉的,只有他們氐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