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便指著自己的嘴角:“你真的不喜歡?”
“…說實話,笑得有些滲人。”
隨著徐長安的話,云淺愣在那里。
她在徐長安身邊的時候,少有真正心神不穩的狀態,正如此時,姑娘怔怔的看著他,視線穿透過徐長安的肩、院子中的樹、云層,到達霜天之上。
電光密集,溫暖像是冬日的陽光,但是云姑娘此時只覺得心里冰涼。
“轟隆…”
些許雷聲自遠而今,風掠過云淺的發梢,讓姑娘漆黑幽邃的眸子隱隱縮小。
滲人。
說的是自己。
這意思是,害怕她。
“嘖,北桑城…不,朝云宗也是。”徐長安看著忽然聚集而來的烏云,搖搖頭:“小姐,自從咱們出了島,這外面的世界…天氣就和小姑娘的臉似得,說變就變,方才明明已經下過雨了,這又落了雷。
天色急速的昏暗下來。
遠處,明亮的雷光像是在霜天之上急速穿行,自遠而今,很快就映的天空一片驚怖。
“又要下雨了,進屋吧。”徐長安沒有多想,朝屋檐走去。
云淺呆呆的看著徐長安的背影,直到徐長安走上來牽住了她的手,與她上了臺階,停在了屋檐下,云淺才回過神來。
“你…怕我?”
“怕?”徐長安輕輕咳了一聲,瞧著云淺面容平靜,但是內里那幾乎掩飾不住的小慌張和委屈,內心暗罵自己一句不是人。
自己真是個惡人啊,抓著一個機會就要欺負姑娘。
嘆息。
“小姐,現在我都是這樣惡劣的性子,要是真的給我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欺負你的理由,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呀。”
“…?”云淺不甚理解徐長安的意思,只是說道:“你喜歡就好。”
“我的大小姐,您倒是來點脾氣…”徐長安更無奈了,他都這樣欺負人了,云姑娘卻還是一幅逆來順受的模樣。
但凡她有幾分和樣貌相匹配的冷傲脾氣,自己也不會偶爾的欺負她了。
“這些不重要。”云淺搖搖頭,抓著徐長安手指的手用力了許多,“你…真的覺得我可怕?”
“怎么可能。”徐長安搖頭,抓著云淺的手朝屋里走過去:“小姐縱然是讓我覺得滲人,那也是好看的滲人…嗯,讓我心動的那種。”
徐長安嘴上說著不喜歡,但是方才那個“元氣女子”、笑起來好像一個“陽光大姐姐”的云姑娘也早早的被他印在了腦海里,當做一張ssr收集起來,作為他的寶貝,作為心情不好時候的開心果。
“原來是喜歡的。”云淺松了一口氣,低著頭感受著自己急促的心跳。
“很難不喜歡。”徐長安嘆息:“畢竟,我是個花心的人。”
眼看著云淺安心下來,徐長安眼角抽了抽。
很難說不喜歡啊。
就算方才真的是心動,可他覺得有一瞬覺得滲人…這也是事實。
但是這個事兒可不能讓姑娘知道,不然徐長安幾乎可以確定,只要他敢說覺得云淺笑起來可怕,那以后…就不要想能夠瞧見她笑了。
徐長安突兀的蹙眉。
他分明已經完全將系統丟到了腦后,于他而言只要和姑娘在一起,那天道點就沒有停過,所以即使方才那天道點一個勁刷的飛起,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就是在方才,他聽到了一聲與往 日不太一樣的提示音。
不再是以往純粹的機械聲音,在系統播報時候期間好像混合了一些雜音,徐長安仔細聽了一下,才發覺那些雜音他以往在系統給的幻境里聽見過。
是天崩地裂的聲音。
就好像在提醒他什么的。
而系統說的話也很有意思。
警告,請宿主謹慎行事。
它…什么意思?
徐長安有些懵了。
這還是第一次,系統主動的與他說一件事,沒有發布任何任務,也沒有多余的警告,就是一句…好像是關心的話?
徐長安眼神認真了許多。
果然…
這系統不似他所想的那般純良,更要警惕了。
他卻是沒有想過,系統也是被他逼得沒有法子。
想想就知道了,徐長安本來應當是保護它之人,可事實上,從一開始,每一次給這片天地帶來巨大危機的恰恰就是他這個“救世主”。
分明徐長安是它的唯一,是它的一切希冀的源頭。
卻投敵了,還警惕自己,還總是去招惹云淺,弄得這片天地隨時可能像是陶瓷一般崩裂,這誰受得了。
若是系統有人性,只怕該似個小孩子一般哭鬧他的不負責了。
而總是頻繁的陷入危機,就算是知道發布任務會惹得徐長安警惕,它也要發布任務引導徐長安了。
這是引導者的責任。
引起徐長安的警惕會讓云姑娘也不喜它…這極度危險,但是也沒有辦法。
任徐長安這樣折騰下去,哪天真的玩脫了,早晚也是重開的結局。
是的。
系統要自救了。
任務系統重啟加載中。
就在這時候,徐長安又聽見了一句話,讓他握著云淺的手微微用力。
任務系統重啟?
是說…之前的任務系統關閉了?
若是這樣,難怪他之后就再沒有接到過任務了,是系統升級,而此時的連著兩道提示音,就是說…系統升級成功了?
不過,他既然下定決心警惕系統,也只能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此時,云姑娘抬起頭,平靜的說道:“你果然很會欺負人。”
云淺開口的一瞬間,徐長安就將對系統重啟的憂慮丟到一旁,盡可能不讓自己對未知的忌憚影響到云姑娘,他笑著推開門,與云淺進屋,同時說道:“我是個壞人,小姐也不是第一天知曉。”
“…嗯。”云淺點點頭,心想壞人好,因為自己就是個壞人。
所以,她喜歡被欺負。
屋子是標準的富貴人家,事物俱全,徐長安走進房間,去廚房轉了一圈,對于做飯的環境還算滿意,于是走出來靜靜等侍女將新鮮的食材送過來。
他從廚房里走出就見到云淺坐在窗前,怔怔的看著窗前的一盆纏絲青藤盆景。
徐長安眨眼。
因為這盆纏絲藤的氣息有些眼熟,他仔細看了一眼,才發現這不是自己培育過的盆景嗎?
品種一看就知道是暮雨峰的種子。
是師姐們送給祝前輩的?
祝平娘因為知道他們會來,所以特意準備了這個盆栽?
“不愧是祝前輩。”徐長安輕輕嘆息,對于祝平娘心思的細膩程度又有了一個新層次的了解。
徐長安 搖搖頭,接著將祝平娘晚上要過來做客的事兒與云淺說了。
“知道了。”對于晚上要來一個客人這件事,云淺如往常表示不在意,這些事情一直都是徐長安做主。
不過她想了想,說道:“可你說…累了。”
累了,還要她夫君下廚,云姑娘不甚高興。
“那是方才。”徐長安伸手對著云淺的方向做扇子扇了扇,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淡淡香氣,笑著:“看著小姐,便已經滿血復活了。”
“復活?”云淺偏著頭,心想他分明是最厭惡這種事情。
罷了。
他不累,那祝平娘愿意來就來好了。
云淺低下頭。
徐長安也習慣了云淺對外人的不在意,他更意外的是云淺對于這盆栽的喜愛。
只見姑娘手指著那盆栽中心沿著中央青木緩緩纏繞,最終聚集在頂端如傘面般垂下的青藤。
“小姐,你還真是喜歡這盆纏絲藤。”徐長安忍不住說道:“早知道你喜歡,我以往就多弄一些放家里了。”
“嗯…喜歡。”云淺瞧著精致的四四方方的花盆里那依附青木而生的寄生青藤,不再說話。
“小姐,你方才…都和那乘船的姑娘聊了什么?”徐長安忍不住問。
他可太好奇了。
從一見面就十分的好奇。
“聊了很多。”云淺想了想。
問過少女是不是喜歡徐長安,問過她對于長生修仙的看法,還有胭脂紅荷…等等許多的東西。
她們是真的聊了很多的。
而一聽到云淺居然這般善談,徐長安就更好奇了。
“大概有哪些?”他追問。
“胭脂?”云淺挑了個自己最感興趣的事情。
“胭脂…行吧。”徐長安這下不好奇了,這些時日云淺對于胭脂的喜愛也都寫在臉上了。
“還有盆景。”云淺忽然說道。
“盆景?”徐長安微怔。
“嗯。”云淺應聲,緩緩說道:“她說…纏絲藤不適合我這樣的人養,清倌人養的多,我不甚明白。”
“嘛,我倒是明白一些。”徐長安在云淺身邊坐下,說道:“該是姑娘們警示自己,莫要像這青藤一般,只會依靠別人而活吧…暮雨峰上一部分師姐養著纏絲藤就是要提醒自己,別被外頭的男子誆騙了。”
說到這,徐長安臉色無奈,他笑著:“這都是找的借口,事實上只是師姐沒什么空照看,養什么都容易死,所以挑了個纏絲藤。”
徐長安攤手:“因為好養活,只要青木還有一口氣,這藤就死不掉。”
“這樣。”云淺點頭,心想清倌人能養,自己也可以,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因為她也是依靠著徐長安這棵青木而活的,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最后一絲養分,那么名叫“云淺”的姑娘也該死了。
到時候換個名字,換個樣貌,那就是另一段故事。
云淺身子偏斜,將腦袋依靠在徐長安的肩上,她目光看著那生命力依舊旺盛的青藤和青木,眸子泛著水光。
姑娘的目光輕而易舉的穿過了時間長河,瞧見了這盆景最后徹底枯敗,一同回歸塵土的模樣…
若是這樣就好了。
事實就是,青藤的生命力遠遠要高于青木。
木被吸取干凈了養分,藤卻還活著。
“我…不適合養纏絲藤嗎?”云淺忽然問道。
意識到徐長安并不是孤單的人之后,名叫“云淺 ”的姑娘愈發覺得,自己的出現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甚至連與他白頭偕老都做不到。
也許,她不該養青木,也不適合養。
“養這個?不大合適吧。”徐長安下意識說了一句。
他個人不希望云淺養這些東西,畢竟她連自己都照顧的不太好,怎么能分心在這些外物之上?
姑娘喜歡,他替她養就是了,無須她親自動手。
徐長安說完,感覺云淺不再依著他,而是坐正身體,徐長安順勢看過去對上了姑娘的視線。
一愣。
瞧著云淺那暗淡的眼神,徐長安隱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不對勁。
很不對勁。
因為云姑娘問的…似乎不是青藤的事情。
窗外的雨幕忽然變得密集,豆大的雨點落在窗欞上,發出細密的、讓人不安的聲音。
徐長安和云淺對視著,直到云淺移開視線,徐長安才開口:“小姐,你…怎么了?青藤,有什么問題嗎?”
他幾乎可以確定,云淺問的一定不是青藤的事情。
“…”云淺沒有說話,只是從熟練的從徐長安身上摸出一個蜜餞,輕輕咬了一口。
“小姐,你的家族…最近聯系你了?”徐長安小心翼翼的問。
他覺得最近的云姑娘總是多愁善感,與往日很不同,就好像總有一種不安縈繞在他和姑娘的身邊。
徐長安思來想去,覺得只有可能是云姑娘背后的家族出了什么問題。
難道,那種女主被迫離去,千里追妻的事兒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不過,徐長安瞧著云淺那懵然的可愛眼神,便捂著臉,哪里還不知道自己是完全想錯了。
“不是就好。”徐長安搖頭,不過,他很快就欣慰的說道:“原來,小姐也到了姑娘家多愁善的年歲…就是,這年歲來的似乎晚了些。”
云淺:“…”
“好了。”感受到云淺興致不高,徐長安找不出源頭,于是收回之前的話,重新說道:“不就是一盆纏絲藤,你想養就養,只要你喜歡,就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我喜歡…”云淺點頭。
她自然是喜歡的。
在這一點上,云淺與祝平娘有些相像…如同祝平娘會想將柳青蘿送上山是不是對的一樣,云姑娘也開始深思她出現在徐長安身邊是不是一件對的事情。
似乎,徐長安那些所謂的“姻緣”,在云淺身上總是能找到相似的特質。
就是不知道,是誰學的誰。
就在此時,徐長安忽然身子一僵,他低下頭,眼睛睜的很大,那瞳孔緊縮,在眼眶內顫著。
系統…
給他發放任務了?!
就是這個任務的內容不對頭。
嗯…?
徐長安一時間懵了。
這個任務讓他——
夸贊云姑娘?
徐長安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