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九(一)
雨漸漸大了起來,一座小小的破廟大門緊閉,四周圍滿了重兵,那些穿著暗紅色盔甲的士兵猶如一座座小山一般死死的堵住了門口。
門內四位宗師相視無言,他們猶如驚弓之鳥。雖然他們也知道若那人想來,這區區數百山陣怎么都擋不住。
別說越地,就是放眼大半個圣朝,這四位宗師就是皺一皺眉,不少人都會心驚膽戰。
可現在這四位宗師安靜的站在這間破廟里,喉嚨有些干,嘴里有些苦澀,夜黑得深沉,大雨下個不停。
四人相對而立,楚家老祖的右手拿著自己斷了的左臂,耷拉著腦袋。
此時韓家老祖低著頭,眼珠子直轉,腦袋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決計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韓家老祖倒不是擔心劍九來找他麻煩,畢竟他和那黑衣婦人只是禁錮了姜明,并沒有對徐長安出過手。
只是現在他腦袋里想的是,楚家老祖斷了一臂且無法愈合,秦家老祖被那人嚇破了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們三家的合作。
至于他們之前許諾的一千山陣根本不用想了,他現在擔心的是這兩家會不會就被一個劍九嚇破了膽。
現如今,棲梧和垂江兩地的守兵大部分都屬于秦家,可他還是想爭取一下楚家,若是沒出這檔子事,他有自信集合三家之力,還有一戰的實力。可如今…他看看楚家老祖的斷臂,看著渾身顫抖的秦黑子,真是恨不得打他兩幾個大嘴巴子,欺負人家的孩子,結果人家長輩沒出來,隨便出來一個人就把他們嚇破了膽。
他看了一眼秦黑子,心里稍微寬慰,還好他沒出什么事,要不然他怕這兩家直接來找自己的麻煩,畢竟是自己邀約兩人前來的。
當弱小的人憤怒到極致的時候,他不會去找正主,反而會把氣發泄在圍觀者的身上。
這不是兇惡的體現,是懦弱的極致。他們相對于其它人來說,的確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在他們之上,還有更高的,他們也害怕,被人一劍打回原形。
秦家老祖秦黑子渾身發抖,韓家老祖有些不解,直到他看到了秦黑子手里的那枚玉符才明白。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說這兩人好,嘆了一口氣,只希望秦黑子沒事。
秦家老祖兩股戰戰,渾身發抖,此時手里的那枚玉符仿佛一顆燒得火紅的火炭一般,直接燙到了他的心里。
之間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九天之云翻卷,雨水倒灌,那人衣袂飄飄,仿佛謫仙一般,不帶一絲塵埃。
這等實力之高,比九天之云更高,達到了他們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低著頭,只希望如果有人回來找的時候,下手輕一點。
暮春時節,雨來得急,去得也急。
一襲青衫抱著徐長安,身后跟著一身錦袍破破爛爛,全身沾滿血跡的姜明,還有姜明懷中的那個女孩。
山霧迷蒙,遠山近水,腳下是堤壩。
一頭老牛,身后跟著一個穿著蓑衣帶著斗笠的老頭,老牛的背上一個穿著一身青色裙子,粉雕玉琢,扎著兩個沖天揪的小女孩睡眼朦朧的正打著哈欠。
堤壩的下方湖水似乎被岸邊的草給染綠了,波光粼粼,太陽探出了頭。
劍九的腳上和青衫之上沾染了不少的露水,夜里姜明未曾注意,如今方看到劍九的頭上已有一縷縷的白發。
此時的劍九,褪去了昨夜的仙氣,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尋常人。
老頭遠遠的看到了劍九,便拔掉了嘴中叼著的草,趕著老牛走了過來,側身讓開道,還朝著劍九點頭,客氣的說道:“九先生早啊,不知道這位是?”
劍九看了看懷中的徐長安,微微一笑道:“一個晚輩,在外淘氣了,和人打了架。”
老頭嘿嘿一笑道:“真是調皮,有九先生這么好的長輩,是我的話,我寧愿在山中終老。”
騎在牛背上的小女孩里面說道:“爺爺,你已經老了,你年輕的時候也沒出去過啊。”
老人有些尷尬,只能朝著自己的孫女笑罵道:“小桃兒,你拜了九先生,就不要爺爺啦?”
小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頭,立馬要跳下牛背,行師徒之禮。
劍九看著可愛的小女孩,笑了笑,阻止了。
“現在又沒授課,不必多禮。”小女孩只感覺一陣暖風拂面,她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牛背之上。
劍九看向了老人,突然說道:“李老丈,還得麻煩您幫忙弄些草藥,現在我不方便,待明日小桃兒來我草廬再付藥費吧。”
黃老頭立馬說道:“九先生,您說什么呢?老小兒會點醫術,本就是為了救人,更別說您啊,對我的大恩大德。區區藥草,還要什么銀兩!”
劍九笑笑,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此時他看向了牛背上的小女孩,后者正看著姜明懷中的女孩,那個如同睡著了一般的女孩。
“她好美啊!”小女孩似乎沒有看到她胸前綻放的那朵紅蓮。
“她的確很美。”劍九若有所思,緩緩說道。
隨即擋住了小女孩的視線,笑著問道:“小桃兒,功課做完了沒?”小女孩聽到這話,立馬撅起了嘴。
劍九笑了笑,隨即說道:“今日啊,你不用來了,明日再來。”
小女孩立馬急了起來:“先生這是懲罰我么?”
劍九微微一笑,朝著懷中的徐長安努努嘴道:“不是,你看啊,我要照顧這位大哥哥。”小桃兒聽到這話,立馬笑了起來,眼睛縫兒都看不到了,舉起雙手高興的說道:“放假咯!”
李老頭看著小女孩歡快的模樣,也笑罵道:“沒出息!”
隨即爺孫兩人一頭老牛,哼著歌謠,慢慢走遠。
姜明突然嘆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羨慕這安靜的美好。很快,他這嘆氣聲被早起鳥兒的鳴叫聲給淹沒了。
兩人很快看到了一座草廬,草廬的旁邊流水潺潺,一條小溪自腳邊流過。
劍九放下了徐長安,把那柄火紅色的長劍放在了門后,把自己背上的長劍掛在了墻上,隨后從門口拿出了一把鐵鍬遞給了姜明。
“去吧,屋子旁依山傍水,是個好地方,這里也不會有人打擾。”
姜明一愣,眼睛又不爭氣的流出眼淚來。
“前輩,難道…”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劍九給打斷了。
“難道什么?她去意已決,沒了半點生機,便是修為通天,也不可能把她救活了。”
姜明用衣袖抹了抹眼淚,把沈瓊放好,隨后接過鐵鍬,一言不發的開始挖起了坑。
劍九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了看這個女孩,欲言又止,最后一甩袖,走進了屋內。
徐長安躺在了竹塌之上,劍九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語道:“臭小子,真是不自量力。”隨即看向了徐長安的胸口,皺起了眉。
最終他仔細想了想,興許那菩薩符一路上掉了吧。
他用手指朝著徐長安的眉心一點,逼出一點眉心血,指甲輕彈,那眉間血在空中不停的旋轉。
遠處,破廟里。
秦家老祖手里的玉符突然震動起來,最后破空而去。
看到此景,驚駭的同時,四位宗師同時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