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了外貿的家屬院子,迎面遇到了一個在桑柏英語班上聽課的三十來歲漢子,就這歲數都能生桑柏這么大的兒子了,但是看到桑柏還是非常客氣的叫著桑老師,沒有直呼真名。
“桑老師!您這是怎么啦?”
這位一看到桑柏的模樣,眼角烏青,還戴著一副墨鏡,就有點好奇了。
“沒事,撞到墻了”桑柏回道。
這位自然知道這根本不是撞了墻,肯定是和人打架了,心中雖然好奇,覺得桑老師這么不喜與人爭吵的性子,怎么就跟人打架了呢。
不過他見桑柏不想說,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車把掛的肉上。
“買了一些豬肉”桑柏見他望著肉便道。
“這么多,什么價錢買的?”
這時候的人哪有像桑柏這樣買肉的,這時候縣城買肉都要票,你還不能想買多少買多少,每家每戶都有供應上限的,桑柏買這么多,那肯定不是在公家買的。
桑柏說了一下價錢,這位就說道:“不算貴啊,要不你均點給我?”。
這時候縣城哪家都不常吃肉。
要說也是怪,很多人家并不是沒有錢,而是有錢花不出去。
別看大家一個月才三五十的,但是只要有機會花錢,一千多的彩電,一千多的音響老百姓照樣樂意掏錢,主要不是沒錢,而是在計劃經濟的條件下,商品流通緩慢,什么東西都指著國家,這個鄉的一只雞賣到了一百里外,然后說不定又轉回到縣城來了。
不提這種國家大事,話題轉回來,看到桑柏拖著的肉,這位就想這么多掏錢買上半斤的回家給孩子解解饞也好。
“勻點是沒有問題,不過真勻不了多少”。
桑柏這邊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有人湊了過來。
這下七嘴八舌的,桑柏一看好家伙,自己手上就五六斤準備給余澤山家送過去的肉,都不夠分。
“那這樣吧,你個統計一下,誰家要多少,咱們院干脆自己去鄉下買豬殺,你們覺得怎么樣?”桑柏說道。
“買豬殺?會不會是資本主義?”
有人擔心。
桑柏笑道:“不會吧,咱們是買豬殺了自己吃,又不是賣”。
現在改革在粵市琛市那邊已經掀開了大幕,但是在東裕,尤其是落后的小縣城還是老樣子,官方就算是知道消息,很多也都抱著觀望的態度,等著國家給出確定的信號才敢動,要不然怎么有老人畫圈這類大事呢。
也不能完全怪地方反應慢,被斗怕了呀。
“那就這樣,劉處長這些人我不太認識,你幫著統計一下,等明天我帶到鄉下去找人收豬”桑柏說道。
“行,不過大家別到處亂說”劉處長一看,好么,整個單位差不多一小半人家都湊過來了,干脆直接應下來,然后看看是不是單位出面偷偷的買。
桑柏不想沾錢的事情,就算是名單統計出來了,他也就是帶著劉處長去見魯獻國,至于他們之間怎么談那桑柏就不管了,免得出了問題,自己明明沒拿好處偏偏惹身騷。
把肉送到余澤山家,余澤山兩口子非要留桑柏吃午飯。
桑柏苦著臉:“咱們來日方長,我今天實在沒時間”。
“那你有什么事?”余澤山抓住了桑柏的胳膊張口問道。
余澤山以為桑柏是客氣呢。
桑柏道:“真沒空,今天中午我要去夏雁秋家”。
聽到桑柏這么說,余澤山欣喜的問道:“這么快就見到家長了?看來馬上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這還不好說,但是我覺得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波折了”。
提起這事,桑柏也是一臉喜色,原本他的心中的確是擔心,如果夏雁秋的父母十分反對該怎么辦,沒有想到自己雖然挨了一頓打,但是事情到是解決了大半,要是早知道如此,桑柏寧愿這頓打來的更早一些。
“恭喜,恭喜!”
桑柏笑道:“同喜,同喜!呀!時間真不早了,我該走了,要不然過了飯點了”。
“那就不留你了,快點去吧,好好表現”余澤山笑道。
桑柏推著車子出了門,找了一個靠著河的偏地方,把大米還有雞鴨什么的都捆在了自行車上,然后踩著車子往紡織廠家屬區去。
一進門家屬區的門,桑柏就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目標,沒有辦法,這時候哪見過桑柏這樣的派頭,自行車后面捆的滿當當的,還有洗剝好的雞鴨和肉,想不引起關注都困難。
桑柏騎著車子來到夏雁秋家的門口,還沒有下車呢,便看到趙美玲走了出來。
趙美玲也聽到外面熱鬧,于是拿著鍋鏟出來看看,誰知道出來,發現昨天那小子頂著烏眼青正站在外面呢,自行車上還馱了好些東西。
“趙阿姨!”
桑柏臉上堆起了笑,跳下了車子開始扯著后座上的帶子。
“那個…你是干什么?”趙美玲又把桑柏姓什么給忘了。
“家里自己打的糧食,我送來給您嘗一嘗,這不是普通的粳米,米粒子比一般的米大一半都不止,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桑柏一邊說一邊快速的解著繩子。
“美玲,這是誰啊?”
頓時有好事的婦人開始打聽了起來。
趙美玲這時只得笑著說道:“是衛國的朋友”。
這話一說出來,有心的便知道了,因為大家都明白,就趙美玲家那兩個衛國衛軍哪里可能有這樣的朋友,而且哪有大包小包往朋友家里送東西的。
不用問!這肯定是老夏家的東床快婿了。
弄明白了這事,大家便開始端詳起了桑柏,知道眼前的年青人是誰了,那么一幫嚼舌婦們便開始尋找點別的可以腹誹的點。
不過很快這些人都覺得鬧心了,因為夏家這毛腳女婿還真不懶,長相上不說多出挑但是絕和丑沾不上,眉宇之間還有點英武之氣,個頭又高還沒有一般人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再看看送的東西,不說別的,光是看到的肉與雞鴨就饞的一幫老娘們眼根子發直。
桑柏沒有興趣理會這些人,他又不想娶她們家閨女,所以此刻桑柏這邊都不用準老丈母娘伸一根手指,扛著麻袋就往屋里進。
“阿姨,東西放在哪?”
進了客廳,桑柏就覺得這玩意好沉。
一百斤的大米,如果不是桑柏想在準丈母娘面前表現一下,根本就不可能扛的起來,走走到客廳已經是桑柏的極限了。
“就放那兒吧”趙美玲說道。
突然是被桑柏來了這么一下子,趙美玲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小桑來了?”
當桑柏把最后兩只雞拎進屋里的時候,正好遇到回來的夏爸夏士杰。
“叔,我來了,這是我給您帶的工具書,我現在也用不到”桑柏放下了雞,連忙把詞典拿了出來。
詞典很厚實,桑柏買來根本就沒有翻過幾次,有的時候買書是沖動,買完了十有八九不看,扔在家里蒙塵。
就像是這詞典,足足有一塊半磚頭那么厚實,桑柏這樣只為了普通會話的,根本用不到,好在現在發揮了作用,成了桑柏敲開老丈人心靈的敲門磚。
當然,其中涉及到什么年份印刷這些頁子已經被桑柏處理掉了。
“不是說讓你不要送了么”夏士杰抱怨了一句。
桑柏立刻表起了心,這時候桑柏可沒有平常時候的氣定神閑了,這時候擺譜那就要丟媳婦了,所以桑柏很狗腿。
“這書我哪能有耐心翻,還是叔您這樣好學的用起來合適”桑柏立刻一個大馬屁甩了過去。
“哦,我看看!”
夏士杰接過了詞典坐到沙發上開始翻了起來。
趙美玲這時候則是打開了米袋子,她到不是著急檢查桑柏送米的成色,而是她家今天也確定沒有米了。這時代工人家也不是常常有大米飯吃的,口糧油都是憑本供應的,一個月只有不夠吃,怎么可能吃不掉。
雖然不像是農民半年粥半年瓜菜,但也是要挨餓的,要不然為什么你看八十年代的街拍照片,幾乎找不到一個胖子,夏天穿衣服都顯得有點空蕩,就是因為主副食供應都不充足。
“這米真好,老夏,你來看看”。
趙美玲一看到米,頓時就被這米給迷住了,這時候大家吃的都是粳米,機出來許多時候都還帶一些米糠的,有的時候甚至家里要備上篩子,米大多數時候都泛著一點黃,不是沒有機干凈就是米放的時間長了一些。
但是桑柏帶來的米呢,一粒粒珠圓玉潤的,粒子還大,差不多有她們買來米的一個半大,大也就算了,還晶瑩剔透,抓一把在手中應著陽光看起來似乎都透明一般。
夏士杰聽了,放下手中的詞典,看了一眼便道:“這米是你種的?”
“嗯,我們村的新品種,不知道和不和您二位的口味,家里打了不少帶給您嘗嘗…”桑柏說道。
“那中年就煮這米了,小桑,中午留下來吃飯,嘗嘗你阿姨的手藝”夏士杰說道。
原本夏士杰就覺得桑柏不錯,拋開農村戶口,覺得桑柏這孩子身上有一種特別少見的氣質,這種氣質讓人相處起來覺得舒服。況且英語說的這么好,那位老師的出身肯定不一般,別說是農民了,就算是大城市普通人家也不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來。
文化這東西是裝不出來了,經邊文化漫染而成的氣質那也是學不來的。所以在夏士杰看來,這樣的年青人肯定不會是池中物。
前天就覺得這孩子不錯,現在一看這孩子還不拘著,這就更難得了,很多人書讀的多但是把自己讀傻了也不成,像是他夏士杰自己就是如此,很多時候揣著架子拉不下臉來。
“都是小桑帶來的!”趙美玲說道。
“隨意了!”夏士杰是拿桑柏當女婿看,說話自然就輕松。
趙美玲這下有點尷尬,但是桑柏哪能讓準丈母娘這么想,捋起袖子說道:“阿姨我來打下手!”
就這么著,桑柏就和趙美玲一起進了廚房。
夏雁秋家的廚房不大,也就是三個平方,兩人站進去就快轉不過身了,于是桑柏這邊擇菜,趙美玲那邊斬雞剁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