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嗯。”
“對不起,蘇兄,我真的不是故意這么說你的。”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好幾遍了。”
“那你愿意原諒我嗎?”
“我本來就沒生氣。”蘇言瞟了一眼一個勁道歉的周陽,“不如說,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以前看那些雜書,我總是不想象不到主角究竟到底有多俊朗,直到今天你這么一說,我才幡然醒悟,以前不明書中意,原來已是書中之人。”
周陽:“......”
兩人閑得無聊便在院里轉悠,在王府等了半天,卻連個鬼影都沒見著;蘇言轉著轉著,一棵粗壯的楊樹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樹看起來健康的很,只是一段樹枝不知被什么蹭掉了一層皮,在黃昏的迷幻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刺眼白痕。蘇言皺了皺眉,走上前仔細看了看,這白痕一層大拇指寬、環狀的痕跡,上面有幾根淺棕色的麻線,顯得格外的突兀。
他望向周陽,說道:“你過來幫我看看,樹上這些,是麻繩被磨下來的線吧。”
周陽湊上前,仔細分辨了一會,點了點頭:“確實是,而且這個磨掉的樹皮看起來痕跡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那王家最近有上吊而死的人嗎?”
周陽愣了愣,小聲道:“從我了解到的消息來看,沒有。”
“張奇在被抓獲的第二天,就在城外被斬首了吧。”
“對,因為薛氏一直哭鬧,說要趕緊處決了張奇,并且大牢里沒有別人排在他前面,就加急安排了。”周陽眼睛瞪得老大,“蘇兄,你莫不是懷疑其中有貓膩?”
蘇言點點頭。
“周陽,假設我殺了你媽,你會是什么感受?”
周陽:“???”
“啊這,我會覺得很憤怒,會想把兇手千刀萬剮,讓他受盡折磨。”
“對的,你巴不得想看他受盡困難,不會要求他趕緊死;當然也不排除個例,只是薛映這種反應,總感覺有些著急,就像是想要......趕緊要張奇閉嘴一樣。”蘇言想了想,“還有這詭異的上吊痕跡,總覺得處處都透著古怪。”
“是你多慮了吧。”周陽搖了搖頭,“這能有什么古怪的。”
“你今早看見那婢女尸體的時候,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他慢慢轉過身,望向一旁打哈欠的周陽,“有沒有什么地方,讓你感覺不太對勁?”
周陽蹙眉,沉吟道:“我想想,沒什么不對的啊,就是那婢女死狀其慘,王府中所有人都驚慌得很;說來慚愧,我也沒見過幾次這么血腥的場面,所以當場跑到一邊大吐了一場。”
“大吐了一場?”
“對啊。”周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沒查過太多案,你也不能苛求我太多吧。”
蘇言皺了皺眉。
“你吐了什么?”
周陽滿頭問號。
“你想知道我吐什么干嘛,變態嗎,無非就是吃的那些東西......”
周陽說著說著,聲音突然越來越小,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煞白,眼中滿是震驚的神色。
蘇言瞇眼望向他,說道:“你之前可是跟我說過,昨晚和今早都沒吃過任何東西。”
他們對視一眼,彼此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那你之前,又究竟吐了什么?”
周陽嘴唇在發抖。
僅存的太陽在天空劃過最后一道昏黃的輝煌,在這黃昏與黑夜的交口,天色變得黑藍而冰冷。
“我......我可能那個時候,就已經中了幻術。”
周陽的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聲音有些顫抖:“甚至現在,我們可能都在幻術里。”
“蘇兄,我們開溜吧。”他扳住自己有些發顫的手,看了一眼越來越黑的天空,“會幻術的鬼實力極強,咋倆一起上,估計也打不過。”
蘇言搖搖頭。
“不行,這樣就溜了的話,我一份錢都拿不到啊。”
他沒有多說,緊皺著眉頭,突然轉頭看向周陽。
“說來,我記得你們捕快調查案子時候,一切損失都由公家承擔吧。”
“嗯,是的,”周陽愣了愣,“但你為什么問這個?”
“你讓開點,嗯,再遠點,再遠點,不,沒讓你直接翻墻逃走......差不多了,好,就站在那。”
蘇言微微擼起袖子,把手貼在地面上。
他閉上眼,輕輕提氣。
“起。”
周陽迷惑地望著行為詭異的蘇言,但下一秒,他只感覺血液猛地向大腦涌去,涼風呼嘯著灌進衣領,整個王家的宅子飛上了天空。
月亮看起來格外的大。
大地被完整的掀飛,露出了新鮮的泥土。
周陽腦袋里空白一片。
“嗚呼,嗚呼?”
他有一點小小的迷茫。
我起飛了?
王家大宅整整齊齊地沖上了天空,院子在空中解體,化成紛飛的碎屑,在那崩裂的橫梁與門框之中,一個漆黑的陰影正在慌忙逃竄。
“找到你了。”
蘇言嘴角列出一抹笑容,整個人躍在了半空中;他一手撈住了正在下落的周陽,一手對準那已經逃出幾丈遠的陰魂,輕喝一聲:
“鬼來!”
靈氣滿長空。
一聲炸響。
周陽只感覺腦袋脹痛,靈氣肆無忌憚地彌漫開來,身體有種要被壓扁的感覺,他從未感覺風是如此的震耳欲聾,大張著嘴,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巴阿巴阿巴——”
蘇言平穩地落到地面,把手中精神似乎受了創傷的周陽扔到一邊,另一只手裹挾著一層靈氣,掐住了那陰魂的脖子。
這就是王福順。
就算變成了鬼也依舊亮閃閃的頭頂,腰間稍微突出來的贅肉,他渾身上下像是由霧氣組成的一樣漆黑,整個人似乎還維持著一點靈智,一邊掙扎,一邊說著什么不連貫的字詞。
王家宅院的隨便從空中墜落,蘇言這才注意到,王福順的雙眼,竟然流出了淚水一般的痕跡。
他重重嘆了口氣。
“王叔叔,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他的聲音很是低沉,“我小的時候下山,你還曾給我買過一串糖葫蘆。”
“最近兩年冬天雪下得大,也是你花了不少錢,給街上流浪的老人施粥派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清河縣的大伙都知道,但一旦成了怨靈,便會作亂于人世間,塵歸塵,土歸土,所以今日,你也必須要走。”
“但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要你告訴我,我蘇言發誓,定要查明真相,還你一個朗朗乾坤。”
王福順的掙扎似乎微弱了些許,他身上的漆黑霧氣淡了幾分,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腦袋,聲音顫抖:
“殺了我...殺了我......”
蘇言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冒犯了。”
濃郁的靈氣灌進王福順的腦袋中,約莫不過一息,那飄浮在空中的冤魂便猛地炸開,留下無數細小的碎片,緩慢消失在夜空之中。
一股陌生的記憶出現在蘇言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