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在清河縣很有人氣,但他其實不太明白。
明明自己什么也沒干,走在街上卻總是有十幾歲小姑娘到八十歲奶奶向自己搭話。
可能她們也想學仙法吧。
清河縣由于大半男人外出務工的關系,導致整個城鎮有點陰盛陽衰的傾向,偶爾有幾個風韻猶存的婦女會對蘇言拋個媚眼,看得他心驚肉跳。
但總歸而言,蘇言是個正道之人,豈會干些草草之事?
如果哪一天不正道了,那一定是對方太好看了。
別的先不提,這次的事件確實有些詭異。
清河縣最大的富商王福順,于兩日在家中被發現倒在血泊之中,旁邊是她同樣已經死去的女兒,今年剛剛十二歲。
家中有些柜子里的珠寶首飾不翼而飛,而消失那名叫張奇的長工在一個時辰后于城門口被抓獲,衣兜里全是王家被盜走的珠寶。
張奇并不是武朝人士,他是外來的胡人,但也能講幾句中原語言,沒什么特別的本事,不過以前只是偶爾在茶館里表演時叫喊兩聲“我們大武真是太厲害啦”或“胡人的飯不好吃,中原的飯才好吃”等,便會博得滿堂喝彩。
王富商見獵心喜,于是就為他贖了身,買進家中當長工,誰成想竟然出了這等慘案。
案子很簡單,沒什么蹊蹺,包括兩名婢女當晚看見好像是張奇的人在院內倉皇跑動的證詞,知縣斷定其在偷盜珠寶時被王福順發現,驚慌之下惡從膽邊生。
而他的亡妻薛映這次找到劍宗兩人,目的也沒有別的,就是害怕父女兩人魂魄不散,想讓蘇言過來看看,一旦有問題便好解決一下。
蘇言倒是覺得很奇怪,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師傅死了那自己肯定不怕她的鬼魂,不過在說完這個想法后,蘇漁又狠狠賞了他一個爆栗。
而且薛夫人又不是他,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蘇言在城中繞了半圈,來到了最大的一處三合的府邸,進了門,便看見了婦人薛映的身影,幾個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小妾,院中還有一名穿著捕快衣服、蘇言從沒見過的青年。
那青年長得算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個子稍高,普普通通的模樣。
薛映看見蘇言走了進來,嘴角擠出一抹感覺有些勉強的笑容。
“蘇仙師,可把你給等來了。”她上前兩步,耳朵上的珍珠耳環發出叮叮當當輕響,臉上不知為何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你可千萬、千萬要幫幫我啊。”
薛映年輕時在清河縣也是有名的美女,就算如今過了三十,整個人看起來也依然潤的很,皮膚透漏著保養很好的柔和光澤,這總讓蘇言想起了床底下藏得那幾本未亡人什么的書。
他輕咳一聲,后撤一步扶拄踉蹌的薛夫人:“您別急,先說說,怎么回事?”
薛映喘了兩口氣,捂著胸口,有小廝端上了一杯清水,她著急地喝了兩口,才慢慢開口說道。
“事情時這樣的,前兩天事情一發生我就去找了你師傅,害怕他們父女二人化作怨靈傷害無辜的人;誰成想事情會發生的這么快,昨晚午夜時分,我本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站在我床邊。”
“哦,是您丈夫的魂魄?”
“不,是家里的婢女。”
“?”
“那您說個錘子?”
“不不不,我還沒說完。”薛映喘了一口氣,繼續悠悠地說了下去,“我沒有在意,結果轉頭望向窗外的時候,一個......一個漆黑的影子就站在那里!”
“我嚇得渾身瞬間起了起皮疙瘩,慌忙點燃油燈,但那個人影卻又不見了。我便叫上所有家丁挨屋搜查,但翻了個底朝天卻什么也沒發現,回到屋內時發現那位婢女卻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第二天一早打掃房間的時候,才發現有東西藏在我床底下。”
話說到這里,薛映深深吸了口氣,臉色有些蒼白。
“那床下,床下是一具尸體。”
她說完這句話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臉色又更加蒼白了幾分,站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年輕捕快適時地走了過來,替她把剩下的話說完整了。
“那床底下是一具死狀奇慘的尸體,就是昨夜在屋內侍寢的婢女;她兩條腿骨碎成了幾截,頭顱詭異的扭曲著,整個人團成了一個球狀的東西......”青年平穩地說道,向蘇言點了點頭,“哦,忘記說了,我叫周陽,是清河縣新來的總捕頭。”
蘇言皺了皺眉頭。
“你說那婢女離奇死亡,能判斷出具體時間嗎?”
“應該是昨晚薛夫人前腳剛出門,后她腳就遇了害。”周陽說道,“但就我判斷,那冤魂應該不是很強,我準備今晚在王府里呆一宿,等他出現,便就地斬殺。”
像是清河縣內平常的捕快都沒有修為,所以眼前的周陽年紀輕輕便能當上清河縣的總鋪頭,想必也不簡單。
蘇言想了想。
“那我也呆一晚吧。”
“你?”周陽有些懷疑地打量了一下他,望了望蘇言腰間的佩劍,“你是修劍的,對吧。”
“是。”
“我怎么記得只有學過道法的才能驅鬼,”他抱著膀子,蹙著眉頭,“看你這穿著,跟道士也不沾邊啊。”
“我可以是道士。”
周陽疑惑地皺起眉頭:“什么叫可以是道士?”
“這取決與對方想不想。”蘇言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帶的包裹里抽出一身道袍,利落地穿了上去,“好,現在我就是道士了。”
“......”
周陽看起來十分的癡呆。
兩人說完這段話后,很有默契的沉默了下來;薛夫人在經歷了昨日的驚嚇后看起來已經不愿意在自己家多呆一分鐘,讓家丁抓緊收拾了一些金銀細軟、幾天的必需物品,再對兩人叮囑了幾句之后,便領著一堆人浩浩蕩蕩地到城外的別苑去住了。
蘇言和周陽在院子里繞了一圈,差不多要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卻依舊什么也沒有發現,甚至連一點鬧鬼的蹤跡也沒有。兩人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望著窗外迷茫而濃郁的黃昏陽光發呆。
周陽從廚房里順了個蘋果,坐在蘇言身邊,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
“我昨晚一直在馬車上,今早剛上任就聽說出了事,晚飯和早飯都沒吃,手下都沒見到,就立馬趕到這里來了。”
“嗯。”
他沉默了一會,突然冷不丁地說道:“真好啊,我也想像王富商一樣,有這么多老婆。”
蘇言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反應,他從小到大大多時間都在山上,幾乎沒有和同齡人當朋友的機會,只能幽幽地補上一句。
“俺也一樣。”
周陽長嘆了口氣,三口兩口吃完了蘋果,叼著個蘋果核,有點疑惑地看向一邊的蘇言。
“我看你身上都沒多少靈氣波動,”他皺了皺眉,“剛入門不久,修為還淺吧。”
蘇言想了想,沒有否認,沉聲道:“確實不怎么樣。”
“那等會打起來,你記得站我后面。”周陽擺了擺手,大氣地說道,“我在道觀長大,現在足有三境食妖的修為,對付這些玩意有一手,你跟我混就得了。”
蘇言眨眨眼,他剛想問問這個食妖境指的是什么,但看了看這個氛圍,便終究沒有開口,只簡簡單單地回復了一個字。
“行。”
周陽點點頭,道:“話說啊,你是清河縣本地人嗎?”
“是,怎么了?”
他突然來了興致,挪了挪屁股,壓低聲音湊到蘇言身邊,說道:“那你知不知道,清河縣有個叫劍宗的宗門?”
“知道啊。”
“我聽說劍宗的宗主非常漂亮,見過的都皆驚為天人,這是真的嗎?”
“是挺漂亮。”
“哦。”周陽愉快地吹了個口哨,“兄臺,實不相瞞,昨天這個時候,我還以為調到清河縣這么偏僻的地方簡直倒了八輩子的霉,但如今看來,也不一定都是壞事嘛,今早的薛夫人也那么好看......”
“不過話說回來,我聽說那劍宗的大弟子長得十分俊俏,過來的一路上都在聽人嘰嘰喳喳,好像一整個鎮子的小姑娘都被迷著了一樣。”
“嗯......”
“這種人簡直擠壓我的生存空間,”他憤憤地說道,“就該拖出去打一頓,你說是不是?”
“嗯......”
周陽搖頭晃腦地說道,他長嘆一聲,望向一旁的蘇言。
“哦,忘記問你的名字了,兄臺何名何姓,師承何方啊?”
蘇言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姓蘇,單名一個言,劍宗大弟子。”
他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