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
很少有人看到一朵鮮花從綻放到枯萎的所有過程,但是從李秉乾的身上,多少能夠找到一些痕跡。當然,李秉乾不是鮮花,而是人。但生命凋零和頹敗的痕跡,在萬物之中都是差不多的。他從自信、富足、驕傲被打落凡塵,最后失魂落魄的過程,僅僅用了半天時間。
李逵從晌午就告訴他,只要抄寫‘最后一份’密信開始,直到天快黑了,李秉乾才按照李逵的要求,將所有的密信都寫完了。
可以說,李逵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將西夏皇族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尤其是被坑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七王爺李秉乾給賣了的隱情。但是,只要梁家人相信就足夠了。
用謊言其實并不太管用,李秉乾也試圖過反抗,中間好幾次,他都將李逵強塞在他手里的筆仍在地上,怒不可赦的大喊:“本王不寫了!”
可這種反抗在李逵眼里簡直就是狗崽子的賣萌,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寬慰李秉乾幾句。畢竟,七王爺也不容易,出賣了這么多親朋好友,內心被受煎熬,可以理解。
只不過李逵身上這種良心發現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只要李秉乾要撂挑子,李逵立馬跳起來指著李秉乾的鼻子,用比李秉乾的聲調更高,更嘹亮,更底氣十足的語氣對李秉乾進行全方位的心靈打擊:“信不信爺們不幫你了,不僅如此,還將這些證據送給梁家人?”
“你不得好死!”
“我死之前,先把你送下去!臨死拉個王爺墊背,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秉乾面對李逵,他就像是滿腹經綸,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縱有經世之才,也抵不過李逵的大巴掌扇過來。
也許,剛開始寫密信的時候,李逵還需要慣著李秉乾,讓他安安心心的朝著叛徒的不歸之路上走兩步。等到大概率有三四人被李秉乾的密信有拉下水的可能之后,李秉乾對李逵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李逵甚至能夠指著李秉乾看似正義周正的臉龐怒吼:“你這個叛徒!”
還會用事實告訴李秉乾,叛徒都是從無關緊要的告密,最后發展到萬劫不復的規律。
而李逵卻一躍成為打擊叛徒的正義使者。
甭管別人怎么看李逵,反正李逵自己堅信,他是正義的化身。
李秉乾可就慘了,等到晚上吃烤肉的時候,他再也沒有昨日的那種風輕云淡的貴族氣度。甚至連背也駝了,眼窩也陷了,他從英俊的權貴,跌落神壇,變成了風燭殘年的廢人。李秉乾也可以反抗,但隨著他越陷越深,加上在李逵面前,任何武力反抗都是徒勞的無用功。更讓他絕望的是,李逵比對著李秉乾的字跡,還能有模有樣的模仿李秉乾的字跡。就算李秉乾自殺尋死,李逵也能模仿李秉乾的字跡,把他未完成的事業繼承下去。
還真別說,李逵的進士身份也沒讓他丟人。跟著蘇軾別的沒學到,但是對書法的鑒賞和手法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就像高俅。
高俅在蘇軾身邊的時候,就跟著蘇軾學字,就能臨摹一手出色的各種書法。尤其擅長蘇軾的筆跡,蘇軾的大部分不重要的信件,都是由高俅代筆。
李逵比不上高俅,但李秉乾的字跡特點太鮮明了,以至于李逵都不好意思模仿的差一點。
李秉乾終于相信李逵這廝真的是進士出身,要不然絕對不會在書道上有如此才能。
因為動作越來越大,李逵也不得不改變原先的計劃,他干脆派人帶來了邱宣懷。身為匯通錢莊大掌柜的兒子,被老爹派到東主李逵身邊辦事,掌柜錢莊在西北的所有商號。他能力自然不用說,在西北才半年多時間,就已經開辟了京兆府,永興軍路等商道。
尤其是他將商道拓展到了西夏的境內。
別看西夏和大宋打的難解難分,可是西夏境內有大量的漢人,控制著西夏有數的商號。同時西夏境內的部落首領,也需要靠自己的關系去購買部落急需的物資。
指望朝堂已經沒指望了,如今西夏的府庫里,各地都差不多已經空了,西夏國朝堂也無力用物資來拉攏部落首領。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部落和大宋開始交易。
只有戰馬等嚴令交易的物資,才會嚴密盤查。
而對于絲綢、茶葉等西夏國內無法生產,卻本國需求很大的物資,西夏的官府根本就不會盤查。只要賄賂足夠,一路暢通無阻。
李秉乾籌備了一年的物資,在邱宣懷進入西夏不到三天,出關的時候,邱宣懷帶了五百人,回來的時候,不僅僅是人數增加了數倍,還有龐大的車隊,就連李逵這個背后的東主都有些傻眼,似乎手底下的人能力太出色,讓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緊張。
“東主,這次帶去西夏的絲綢和茶葉,尤其是茶葉都是硬通貨。可惜時間不允許,只能低價售賣了。但是由于貨物總數驚人,西夏這邊也沒有能力付錢,所以小人斗膽讓西夏這邊的商人允許賒賬,用毛皮等西夏特產抵賬。還有不少商人因為資金不足,小人就允許他們帶著貨物來大宋售賣。”
“這次入關的貨物有一千六百車,其中八百車是我們商號的,其他都是合作商人的貨物。獲利因為貨物沒有脫手,還能預估在五萬兩。”
“東主,這是賬本,您請查驗!”
足足半個月的耽擱,讓李秉乾在奔潰和懸崖勒馬之間來回晃蕩,整個人都有點神經質了起來。聽說李逵的手下將他足足能夠賺三十多萬貫的貨物,只有賺了五萬兩回來。白銀的價格一直很堅挺,如今兩貫兌一兩銀子也需要運氣。五萬兩白銀的話,只有十萬貫而已。這讓他對李逵這位拿捏的他死死的對手,有點不屑起來。這買賣顯然是賠了呀!
李逵也有不擅長的地方。而且,李秉乾覺得李逵的手下有欺瞞他的心思。
跨國貿易,用銅錢來結算,自然很不方便。
相比之下,金銀的好處就凸顯了出來。
李逵還真的拿著賬本仔細的查驗了起來,賬本中的應收款項很多,但邱宣懷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風險,將這些款項都折算了貨物。
糧食、毛皮、鐵器、鹽等等貨物琳瑯滿目,李逵不可能一一核算,只是挑出其中一項核算之后,就滿意的點頭道:“宣懷,你比你爹有靈性!”
說起來,李逵自從在潁州用借貸記賬法折服邱明仁之后,邱明仁算是李逵在記賬法上的弟子,而邱宣懷已經是徒孫輩的人了。
“都是東主教導有方。”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且慢!”
李秉乾蔫了吧唧了十來天,被李逵打擊到體無完膚,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挽回自信的時候,哪里會放過這等好機會?他要是繼續被李逵打擊下去,被說合作了,他連做李逵的屬下都沒有資格,只能成為李逵手中的玩具和傀儡。
這對于李秉乾這等心高氣傲的皇族,如何甘心?
李秉乾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挺起胸膛,強作鎮定的對李逵道:“李逵,這賬本有問題,只要你將逼我寫的書信還給我,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麻煩。”說完,目光不善的看向了邱宣懷。
邱宣懷雖年輕,但起步很高,有著這個年紀商人的穩重氣質。面對李秉乾的質疑,他卻一改之前的穩重,猛地站起來指著李秉乾怒道:“你是何人,不要血口噴人!”
他還以為李秉乾是李逵新收的手下,還以為是大家族管事之間的爭寵。
其實李逵身邊的人,邱宣懷都挺熟悉,關系雖然一般,這是因為他管著李逵的錢袋子,不敢和李逵身邊的其他人走太近,深怕引起東主的猜忌。好在李逵身邊的人都性格純粹,阮小二就不說了,這廝只對練武感興趣。
新來的李邦彥更是個對玩感興趣的妙人。
突然間冒出了個不認識的生面孔,邱宣懷為自己和老爹的處境擔憂起來。
如今擁有李逵,還有太師府作為靠山,匯通錢莊和商號才能如此擴張。一旦失去了李逵的信任,大宋商場將再無他們父子立錐之地,更讓他氣憤的是,他們父子兢兢業業,根本就不敢懈怠,更不要說欺瞞李逵。
而李逵也是大方的人,商號兩成的紅利,是拿出來給手下掌柜門的分紅。
這在大宋也是絕無僅有的先列。
導致的結果就是,匯通錢莊的生意越來越大,但是掌柜們反而越來越忠心。
說話間,李秉乾從邱宣懷手中搶走了賬本,然后翻開抖了幾下,對李逵道:“這賬本有問題!”
李逵目光好奇地看向李秉乾,良久,才好笑道:“我說七王爺,你能看懂賬本?”
“我也在大宋做了十來年的商人,區區賬本而已,又有何難?”李秉乾翻開賬本看了起來,才看了一頁,他就傻眼了,這是什么鬼東西,李秉乾雖說是西夏王爺,可是為了躲避梁氏,一直在大宋偽裝成商人。說起來,他也是個有著豐富從商經驗的商人,可是看到匯通錢莊的賬本,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假的商人。
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沒看出一點眉目也就罷了,就連賬本記錄的符號他都看不懂。李秉乾潸然地將賬本還給了邱宣懷,尷尬道:“這賬本古怪!”
當然古怪,匯通錢莊的賬本是借貸記賬法記錄的賬本,有分賬,有總賬,要是連科目都分不清楚,這賬本就和天書似的,沒法看。而且李逵為了方便,還用了阿拉伯數字代替原本的記賬數字。
雖說,開局不利,但李秉乾還是沒氣餒。反而高聲道:“李逵你知道的,我之前的貨物雖說在宋國價值不過十多萬貫,可一旦運送到西夏,價值不下于五十萬貫。就算一路上需要打點不少,怎么可能獲利區區五萬兩?”
“五萬兩已經不少了!”
李逵倒不是為手下說話,而是認定李秉乾誤會了什么。
邱宣懷也是接連頷首道:“如今銅錢兌換白銀和黃金越來越低,能獲利這么多還是因為西夏積攢了數量驚人的貨物,無法運送出去販賣。這次銀州、洪州、龍州三地的商人和庫房都差不多搬空了,才有這么多。”
邱宣懷頓了頓,終于似乎想到了什么,對李秉乾道:“本號計算的獲利,一般用黃金來算。”
“黃金?”
李秉乾唏噓的嘴角有種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卻被再次打趴下的絕望。眼角眨巴出兩滴淚花,看向了李逵和邱宣懷,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你們太欺負人了。”
還真不是欺負人,要是尋常的生意,哪里用的到邱宣懷出馬?
真要是五萬貫的生意,隨便打發個管事就行了。
要不是為了打通匯通錢莊和西夏的商路,邱宣懷也不會如此冒險。可是李秉乾卻慘了,失魂落魄的挪動著雙腿,仿佛行尸走肉般的毫無神彩,他怎么也琢磨不出來,為什么自己只能掙三十來萬貫的生意,放在邱宣懷手里,就能掙一百萬?
爺大小也是個王爺,到底爺差在哪兒了?
看著失魂落魄的西夏王爺,邱宣懷低聲問李逵:“東主,他真是西夏國主的叔叔?”
“如假包換。”
“可是…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邱宣懷不是因為李秉乾得罪過他,而故意在背后說人壞話。而是李秉乾給人的感覺確實如此,會有突然精神亢奮的狂躁,又極容易受到打擊,一蹶不振。說起來有點像是個瘋子。
“最近他受刺激比較多,緩一緩就好了。或許等他進入西夏,回到了故土,他的自信就找回來了。”
李逵解釋了一句,隨即下令:“把這次從西夏帶來的黃金都留給我,其他的貨物你帶走,另外這封信你交給我三爺爺,讓他轉交給黃六爺。”
“是東主,不過我將黃金留在了西夏境內,因為出關不便,尤其東主帶著這么多黃金去西夏,恐怕路上會有閃失。所以我將黃金留在龍州,這是信物和地址。”說完,邱宣懷將信物和地址交給了李逵。
送走了商隊,李逵和李秉乾終于上路。
這距離李秉乾預計進入西夏的時間已經足足延后了半個月。
他們需要加緊趕路,才能不拖延計劃。
而在膚施城內,在西北巡視多日的蘇轍終于回到了延安府。
可是迎接他的并非是李逵,而是種建中,后者一臉為難的將李逵交給他的書信,連帶著官印都一股腦地給了蘇轍。
蘇轍拿著這么一大包東西,他堅信,拆開這個包裹,絕對不是什么驚喜,而是驚嚇。
好不容易安慰了自己要平心靜氣,要寬人嚴己…可是當他看到了書信之后,蘇轍還是慌了,嘴角咧到了一個夸張的弧度,叫苦道:“這坑人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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