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時間后。
在六神和靈靈房間里,少年已經被換上了干凈的衣衫,安安穩穩躺在床榻上休息。
靈貓也恢復了人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地上煮著一鍋藥汁。
待到少年悠悠醒轉,他看見六神立刻又想摸向自己腰間,這才想起來匕首已經被妖怪吃掉了一半。
“喂,小爺不是壞人,別再動手了啊!”六神呲了呲牙,沒好氣道。
“小哥,我是大頌術師,夜魔宮夜之醒。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們對你并無惡意。你可以放心。”夜之醒輕輕拍拍少年的肩膀,低聲安慰。
“那你,如何知道我是…衛家軍的人?你們,真不是大頌使團的奸細?”少年警惕環視四周:“我爹說過,夜魔宮是名門正派,當年專門降魔伏妖,可因被惡人陷害早已被滅門。”
“一場浩劫之中,總會有幸免于難的人。逃出生天不是幸運,而靠人命堆積換來。就像你從天門陣里逃脫…你應該明白我的話。”
夜之醒緩緩道:“如今,被耶律光旭圍困在南天門的只有大頌衛家女將。主帥楊太君已到古稀之年,卻為了精忠報國強忍喪子之痛,帶領六位衛家將遺孀率軍南下,欲解大頌軍主軍之困。你的匕首上,也有衛家軍的圖騰,所以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難。”
“小哥,如果你愿意相信咱們,或許…我們還能幫你呢?”明思令走到夜之醒身畔,溫聲道。
少年一下子放松下來,他吸溜著鼻子,焦灼而傷心。
他低頭遲疑了片刻,用來平復情緒,這才喃喃道:“我叫衛思勵,是衛家將衛六郎衛言朝的兒子。”
“我爹現在被困在天門陣中。為了救他我不聽太君調遣,一意孤行去闖陣,結果在陣外就中了圈套。我娘親和嬸母們為了救我身中奇毒,如今命在旦夕,需要赤玲瓏做解藥。”
“我家老太君與衛家軍都被困在南天門的天門陣下,至今生死不知。而大頌援軍遲遲不能發兵援馳…我找不到赤玲瓏,也見不到南岳國主,身為衛家將男兒,我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受苦…卻,無能為力…”衛思勵沉痛地低聲道,頹廢萬分。
“多謝各位恩人搭救我。我,我知道你們都不是一般人。特別,特別是明堂兩位醫官,可有辦法治療我家人的毒傷?衛思勵愿傾我所有報答各位,哪怕是我的性命。衛家軍危在旦夕,我必須要救他們。”少年重重跪倒在青石地上,不停磕著頭。
看著這高傲的少年為了救家人,不顧一切地卑微求助,明昭和明思令都于心不忍。
她們求助地看著夜之醒,后者立刻起身把衛思勵拉起來。
“都是頌人,能幫自然要幫。你先起來,咱們好好商量下。”夜之醒認真道。
不過,酆一量卻似乎并不為之所動。他一直坐在離他們最遠的窗下,慵懶地用手肘支撐著閉目養神,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原來真是衛家將,小爺還納悶一個小崽子,竟然為了保護一個小乞丐,顧不得自己都快的餓暈,還敢和十幾個無賴干仗。看來,這忠肝義膽的衛家將也非浪得虛名。不過,你這小崽子意氣用事,也太自不量力了!”六神毫不留情揶揄著。
它端了一碗藥湯,走到少年面前,惡聲惡氣道:“喝藥吧,崽子。你家的事兒,小爺一定得管。”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妖怪?”衛思勵警惕地瞪著六神,并不敢接過藥碗。
“小爺是靈獸,這世間有太多你這小崽子看不懂的東西。喝藥!你要死了,小爺可不管埋!”六神呲了呲牙:“能幫死人的只有給他燒紙。你明白?”
衛思勵硬著頭皮,咬著牙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衛公子,你為什么那么肯定,你的家人是中了毒,需要赤玲瓏做解藥呢?”思忖了半天的明昭忽然開腔。
“我娘親和嬸母在救我時,被燎軍機關里放出來的一種綠色毒煙所傷。那種煙霧很奇怪,會附著在人的戰甲和肌膚上,不出兩三日就會高燒不退,頭痛和嘔吐,而且還有很強的傳染性。軍醫說,這是一種用黑曼陀羅子做藥引,人為制造的瘟疫,只有赤玲瓏才能解毒。”衛思勵低聲回答。
“我聽說這種赤玲瓏只有蕪洲城特有,可我們的大營已經被燎軍包圍。將士們都拼了命助我突圍,結果只有我一個人沖出來。可我到這里,才發現所有的赤玲瓏都被人提前買走了。”他嘆了口氣,眼神空洞而失望。
“我總覺得有些蹊蹺…通過煙霧制毒,還用黑曼陀羅子,這可是極為兇險的方式。燎軍用此方法陷害衛家軍,恐怕殺敵一千也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啊,除非他們的主帥是瘋了!”明昭眸光一閃,緩緩道。
“所以,大頌和大燎的使團都在到處尋找赤玲瓏。聽聞燎國人都是茹毛飲血的馬上民族,兇悍得很,用下毒這種損招兒不足為奇吧?”六神搖頭擺尾,煞有其事道。
“可是,再瘋狂再兇悍,哪有制毒的一方,提前不準備好解藥呢?”明思令突然笑吟吟反問。
“那,那也許大燎是故意制造危機氣氛,混淆視聽呢?”六神撓了撓頭發,勉強接言。
“根據黑市上買來的情報看,大頌和燎確實都在緊鑼密鼓明爭暗強這味藥材,也都空手而歸,甚至驚動了南岳國主,才會決定提前開放皇陵采摘赤玲瓏的時間。御醫局發的金腰牌現在在黑市里都賣到了萬金一枚…”夜之醒環視著眾人,低聲道。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有人在背后搗鬼。”閉目養神狀的酆一量冷冷冒出了一句:“請君入甕,南岳皇陵就是甕,坐等著你我去涉險。”
“滅月門?”明思令與夜之醒異口同聲道。
酆一量這才慢悠悠睜開琥珀星瞳,似笑非笑:“還有點兒腦子。”
“原來,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都與我們尋找蒼梧古國有關聯。”夜之醒蹙緊了眉心:“看來,這個忙我們幫定了。這次,我絕不會放過滅月門。”
“嗯,這么惡毒一箭雙雕的招數,恐怕也只有白若塵使得出來。夜之醒,就怕你對這個假冒你爹的師傅,還會心軟吧?”明思令唇角一旋,不客氣問。
“不會。”夜之醒斬釘截鐵,他幽深的眸光中里透出來一股篤定而沉穩。
明昭默默走到他身側,用小手扶住他的胳膊:“阿醒,我們都相信你。”
衛思勵一直聽得云山霧罩,但至少明白,這幾個貌似不凡的年輕人愿意幫自己。
他心里壓著的千斤大石,終于被甩掉了一半。他挪動著身體,想從床榻上爬起來,卻一不小心踢到了正在床邊上打盹的靈靈。
烏靈狼忽然在美夢中驚醒,警惕地跳起來抖了抖一身黑毛。
“好大的狗啊,跟我的追風長得真像!”衛思勵眼睛一亮,伸手就想摸摸靈靈的額頭。
靈靈卻呲著牙,低吼了一聲,一嘴下去差點就咬住少年的手指,所幸他收手夠快,但也被驚得臉色蒼白,倒吸冷氣。
靈靈惡狠狠盯住衛思勵,威脅地呲了呲牙。
“它說,它不是狗,你才是狗,你一家子都是狗,它是至尊無上的烏靈狼。嗯,它還順便問候了你們家十八輩。”六神忍不住捂著嘴,不懷好意笑道。
靈靈翻了個白眼,帥氣地走到明思令腿邊,狼眼卻緊緊盯住衛思勵,充滿了警惕和不屑。
“對了,你說你叫什么來著?衛斯理!”明思令撫摸著烏靈狼的腦袋,忽然想起來什么:“楊家將里出了衛斯理?這…還真有些令人震驚奇葩橋段啊。”
“什么?你說什么?”衛思勵抬頭,疑惑地盯住她。
后者愣了愣,又哂笑解釋:“突然間,我的腦洞有些大。抱歉…那個衛斯理,你是不是有個女朋友…嗯,或者心上人叫白素?”
衛思勵搖搖頭,他神情益發困惑,小聲提醒著:“明姑娘,你…你沒事兒吧?你說的話我怎么聽不懂呢?”
“抱歉,抱歉,怪我打斷了你的思路。衛思勵是吧?既然你是衛家軍,方才為何十分忌憚大頌使團的人呢?”明思令趕緊正色起來,一針見血問。
“我懷疑,使節潘宗奇早已暗中投靠大燎。我爹和太君分別被陷天門陣內外,大頌威武軍卻遲遲不肯馳援,皆因當年太公與潘家有過節,威武軍主帥就是潘宗奇的兄長潘宗和。潘宗奇此次出使南岳,就是為了和燎國攝政王耶律沖見面密謀。前幾日,我就是因為去驛站求他幫我,不小心撞見了燎國使臣,他還想殺我滅口!”衛思勵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滿臉憤怒。
“得嘞,潘仁美也有了,那八賢王和包青天也該出現了吧?”明思令暗自慨嘆一聲,又笑吟吟道:“衛思勵,別擔心,衛家將不會有事的。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可是,我娘親和嬸母已經中毒好幾日。我怕來不及…就算我能找到赤玲瓏,恐怕也很難送進天門陣外的大營。”衛思勵失望地嘆了口氣,眸光沉痛:“聽你們的意思,恐怕赤玲瓏也不一定就是解藥,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