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六神氣喘吁吁把身上扛著的,渾身臟兮兮的少年,扔下來又扶著他靠坐在亭柱旁。
明昭的表情立刻認真起來。她挽了挽衣袖,顧不得那人臭乎乎的氣味和滿身泥污,馬上為其診脈,并檢查他周身是否有傷口,還翻了翻他的眼瞼,查看瞳孔的狀態。
她舒了口氣,從隨身帶著的錦囊里找出金針,在少年的人中穴果斷下針。
不多時,那人便悠悠醒轉,低聲呻吟著:“水…”
“這少年并無大礙,只不過饑渴交加,一時體力不支就暈過去了。趕快讓廚房送些溫熱的小米湯來。”明昭及時收針,不緊不慢道。
夜之醒立刻去尋米湯,明思令則打來一盆熱水,弄濕了毛巾,打算幫忙清理下少年臉頰上污穢,可惜她剛一伸手就被酆一量劈手奪過。
他把濕毛巾順手扔進六神懷中,言簡意賅道:“你來。”
靈貓被濺了一頭一臉的水,可并不敢發怒,皮笑肉不笑道:“行行行,小爺來就小爺來。”
六神笨手笨腳地用力擦凈少年臉上骯臟,竟然展露出一張俊秀的臉龐。又喂他喝了一些米湯,這少年終于睜開了雙眸。
他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卻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雖然衣衫襤褸,卻也難掩自身的光華,絕非出身尋常人家。
少年勉強睜大雙眸,打量著周邊眾人,虛弱而困惑地問:“你們…是誰?我,又在哪里?”
“你被街頭的乞丐圍毆揍暈了,是小爺剛好把你撿回來。”六神大言不慚。
“那,那個被他們欺負的小孩子呢?你把他一個人…留在街上了?”少年著急地想要爬起來。
“開玩笑,小爺是那種人嗎?我和靈靈把那群欺負人的家伙美美揍了一頓。又給了小乞丐足夠的銀錢買燒餅,這才把你扛回來。我說,你看著瘦吧拉嘰的,還真重啊!”六神忍不住揉了揉肩頭,不客氣道。
“多謝恩人搭救。”少年勉強作揖,客氣道。
“別謝小爺,把你救醒的是這兩個小娘子…明堂女醫官,就是她們救了你。”六神把濕噠噠的毛巾趁機扔進少年華掌中:“既然醒了,自己擦。”
“明堂…那你們也是大頌子民了?”少年忽然眼前一亮,努力支撐起身體。
他不顧六神阻攔,跌跌撞撞就給明昭和明思令行了單膝跪禮,焦灼道:“兩位醫官,那你們可有赤玲瓏,我娘和嬸母們都等著它救命…蕪洲城里所有的藥鋪我都跑遍了,全都無貨。”
“你也在找赤玲瓏?那你是…大頌使團的人?”夜之醒捧著一壺米湯和兩盤桂花米糕正好走過來,他聽到少年講著流利的汴梁方言,不禁一愣。
少年遲疑地搖搖頭,他眼神中流露過一絲戒備與遲疑:“不,我不是。我只是…普通百姓,因為家人得了瘟疫,特意前來蕪洲城尋找赤玲瓏。”
“你先起來,吃點東西再說。”明思令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便溫聲安慰:“既然他鄉遇故知,就是緣分。你不用擔心,這里很安全。我們也是來尋赤玲瓏的。”
“那,那你們也沒有…赤玲瓏?”少年失望地后退一步,幾乎摔倒在青石地上,所幸被六神及時拉拽起來。
“南岳御醫局馬上就允許醫官和藥鋪進入皇陵,可以采摘新鮮的赤玲瓏。你不用太擔心…”明昭耐心解釋:“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先吃點東西,我再給你開幾服藥,兩三天就能恢復了。”
“還要很久嗎?那,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少年囁喏著,面如死灰。
他忍不住淚如雨下,用衣袖一個勁兒擦著。
“小哥,你娘親和嬸母也不一定就是得了瘟疫,她們也在蕪洲城嗎?不如,你帶我去看看她們,我是醫官或許可以幫得上她們。”明昭不忍心,提高了聲音。
“她們,她們都在南天門。我救不了她們,救不了!”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是我害了她們,她們是為了救我。老天啊,你為什么不懲罰我,都怪我…”
“南天門…”夜之醒心下一凜,與明思令眸光相接。
后者目光幽深,心緒萬千。
“你是衛家將?”夜之醒遲疑片刻,終于一字一頓:“你娘親莫非就是…正被圍困在天門陣中的衛家女將?”
少年聞聽此言,忽然心生警惕,他迅速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指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六神,厲聲喝問:“你們的到底是什么人?”
六神看著自己胸前的刀鋒愣了愣,一下子就現出原形。
它晃著腦袋不客氣地一口咬掉了半截匕首,呲出一口獠牙道:“你就這么對救命恩人!信不信小爺把你腦袋咬下來?”
隨即,它噗的一聲,把嘴里的半截匕首吐到少年腳下。后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柄,又心有余悸地盯著靈貓的血盆大口,一陣熏人的惡臭從它喉嚨里撲面而來。
“鬼?”少年囁喏一聲,身體一軟又昏了過去。
“喂,菜花貓你怎么把人嚇死了?”明思令用力拍了一下六神的腦袋,郁悶道:“衛家將是好人,是大頌的忠義之軍。”
“是他先嚇唬小爺好吧?難道小爺還挺著胸脯讓這小子扎幾個洞出來!小十,嚇人我行,救人你行,快點兒。”六神郁悶地嘟囔著,順便用長長的紅舌頭,舔了下腦門上亂乎乎的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