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碣村,一截枯樁上纜著數支小漁船,疏籬外曬著一張破魚網,倚山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最好的兩間,便是阮氏兄弟的房子。
阮小二上半年娶了張氏女,住進了新房,舊房仍住著小五、小七和老母,平日里阮小二到水泊里打魚時,張氏便到婆婆家做事。
舊房內,張氏正和婆婆拾掇著棉花,天氣轉涼,不是富貴人家穿不起絲帛皮裘,只能將就用著不甚保暖的棉花,此時皮棉處理純靠手工,沒有經過彈花、壓實、打包工序的棉花不成型,很容易結成團,技術上的落后,導致棉襖保暖效果大為下降。
新婦為人實誠,做事麻利,和婆婆相處甚恰,二人正邊拉家常做著事,忽地屋內暗了一下,一名頭戴新布巾,身穿粗布衣,赤著雙腳的紫膛漢子,已經提著一簍魚進了門,此人正是阮小二。
張氏趕緊端碗涼開水給小二,阮小二咕咚幾下喝完,放下碗,說道:“老娘,我兄弟三個身子壯實,又常在水里,用不著那些棉花,你跟蘆花做身新冬衣就行,剩余的棉花都發賣了吧,五郎年紀也老大不小,得存點錢給他娶親了。”
阮母卻不高興,埋怨道:“五郎哪似二哥,整日沒個正形,魚也不好好打,一早便跑出去,到現在還未回,這個家遲早讓他給敗完!”
阮小二不以為意,瞄了一眼張氏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嘿嘿笑道:“正因為這樣,更要給他討個好渾家,有人管著,不就好了?”
“給誰討渾家?俺可不要有人管!”
阮小七進門就聽母親和兄長的對話,趕忙接話。
阮小二笑道:“說五哥呢,他去了哪里?”
阮小七放下魚簍,一臉茫然。
“五哥沒跟俺講做甚去,興許是找地方賭錢去了吧?”
阮母一聽這話,頓時火起。
“說甚來著!上個月還糊弄俺,說要買大網,拿了錢就幾日不著家,你們兩個可不得學他!”
阮小二怎能不知自家兄弟性子,連忙敷衍,到:“我們都聽老娘的!等五郎回來,我再勸勸他!”
說完,就跟阮小七使眼色,阮小七會意,喝了水,就跟著阮小二出了門。
來到新屋,阮小二扯把矮凳坐下,問:“可打聽到準確消息了?”
阮小七面露向往。
“可了不得,這徐澤上梁山才兩個月,就把水泊里的討生活的零散漁戶收攏了個七七八八。前幾日官府才發布告,不僅赦免了梁山所有亡戶罪責,還免了三年稅賦,聽說還封了徐澤做巡檢,這等好事,咱兄弟咋就遇不到?”
阮小二沒管七郎的癡想,問道:“這消息可確實?”
阮小七惱道:“二哥言語好輕巧!我跑了一整天,腳板都跑爛了,這消息在壽張縣都傳遍了,怎會不確實!”
自家兄弟,還使甚性子,阮小二陪笑道:“好了,知道你辛苦,只是,可有人知這徐澤究竟是何來頭?”
“聽說就是延安西軍子弟,原籍京東東路,家人都去了,才回祖籍置業,來水泊的時候還只有兩個人,才兩個月的時間,便做這好大事!”
阮小二也是感嘆。
“可不是,眼看著水泊邊的外來漁戶越來越少,梁山的大船卻越來越多,這都有四條了吧?”
“二哥不說,我還沒注意到,每日路過的船還真不一樣。二哥,你說徐澤究竟做甚營生,養活忒多人不說,怎還能買忒多大船?”
阮小二沒好氣,道:“這我咋知,就知梁山有辦法能讓魚離了水還不死,忒是神異,莫非此人真有神術?”
阮小七頓時來了興趣,問:“二哥,要不我們也上梁山吧?”
阮小二皺眉,嘆氣道:“你倒是想得美,就不怕他不要?再說這日子還過得好好的,有吃有穿,官府那點漁稅又攔不倒我三兄弟,梁山雖然好,我們卻不知深淺,聽說上山就要入甚社,規矩又多,還沒酒喝,就你那跳脫性子,可受得了?”
阮小七摸著后腦勺,嘿嘿笑道:“若有酒喝,便受些規矩又怎的?”
次日,阮小五仍未歸家。
下湖打魚的阮小七,見到梁山的八槳船徑直朝自己的小船劃來,船頭一高大漢子拱手喊道:“前方可是阮氏兄弟?”
阮小七性子雖跳脫,卻是個有眼色的,站直,還禮,答道:“小人便是阮小七。”
船頭漢子正是徐澤,石碣村水道復雜,大船不能貿然進入,徐澤道:“我乃梁山徐澤,今日前來,欲尋貴昆仲議事,可否與七郎同舟而歸?”
昨日還和二哥提及的“大人物”就在跟前,阮小七大喜,退后一步,讓出船頭。
“大官人請!”
大官人?徐澤暗自慶幸自己不姓西門。
抓起一根粗繩,動作輕巧的蕩上小船。
阮小七眼前一亮,這徐澤生長于延安,來梁山以前應該沒駕過船,到這里才兩個月時間,就有這一手,已是相當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