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到了夜里十一點。
這個點對于縣城居民來說正是夜生活正豐富的時候,家里的老人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那長達七八十集的電視連續劇,正在讀書的娃娃還在做作業,年輕人則在外面吃消夜喝啤酒。/
唐光明和周惠沒錢出去玩,他們就拉下卷簾門,躺在沙發上一邊說話,一邊刷手機。
他們剛確定關系,有說不完的話兒。
兩人并不知道,陳大已經站在卷簾門外,將耳朵貼在上面偷聽。
卷簾門不過是一層薄薄的鋁合金,里面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傳出來。
周惠:“光明,你都站了一天,腿疼不?”
唐光明:“說不痛那是假話,有時候一不小心碰到骨折的地方,疼得我虛汗都出來了。”
周惠:“呀,那可怎么好,要不明天你就坐在旁邊陪來理發的人說話好了。”
唐光明:“我這人閑不住,看到有活兒就想干,再說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畢竟是自家生意,在旁邊看著我心里難受。”
周惠嬌羞:“什么自家生意?”
“我們不是兩口子嗎?”
“誰跟你是兩口子了?”
里面傳來周惠用拳頭輕輕打著唐光明的生意。
唐光明哈哈笑著,接著,周惠也低低笑起來。
很快,二人再不說話了。
陳大用盡精神聽去,卻什么也聽不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里面傳來周惠的的聲音:“光明,先前你躲在一邊打電話我都聽到了。”
“你都聽到了?”唐光明嘆氣:“我外婆要做手術,當初說話我湊兩萬塊手術費的,村主任也做了見證。上個月我在廠子里領了工資轉了回去。本打算這個月領了錢就籌夠了,沒想到遇到這事,我也斷了腿。今天姨媽又打電話過來罵,我還能說什么呢,只能聽著。我這腿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可外婆的病卻拖不得。”
周惠也嘆息,小聲地安慰著他。
翻來覆去不過是一些吉人自有天相、好人一生平安的話。又道,光明事已至此,你再難過也沒有用,還是安心養傷,只有腿養好了,才談得上其他。
唐光明:“恩,我也就是說說,把心里話說出來,整個人也好受了許多。”
周惠:“對了,你快遞的事情弄得怎么樣了?”
唐光明苦笑:“這人如果一不順利,樁樁件件都不順利。那邊怕是要糟糕,唐總給了我七天期限,讓我把一切都準備。可我一無所有,又能準備什么呢。周惠,我心里很苦,我哪里也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天天呆在你這里,跟個廢人似的。”
周惠柔聲道:“光明,怎么能說自己是廢人呢?這個門市如果不是你,生意也不可能這么好,你有知識有文化有心氣,師父很佩服你的…啊…”
兩人又不說話了。
更深露重,陳大知道娃在里面又忙碌起來,心中不禁大急。
他舉起手想要去錘卷簾門,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來。
陳大是個老實農民,他怎么好意思闖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大的頭發都被露水打濕了,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理發店里的光明兒還在鼓搗。
他身體受得了嗎,不想活了嗎?
陳大心中大急,知道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忙踩燃了摩托車準備回村。
引擎聲一響,門市里的兩人被驚動了,唐光明大聲問:“誰?”
周惠:“光明,你別管。”
陳大又是氣憤,又是擔憂,等回到村后,天剛麻麻亮,他一腳就踢開了陳二的房門:“啊啊啊啊!”
陳二還在睡覺,看到大哥青面獠牙闖進來,他嚇了一大跳。一骨碌跳起來,隨手抓起放在枕頭下的刀子,喝道:“干什么,要搶人嗎,你是棒客嗎?”
陳二現在的生意實在太好了,帳上已經積了二十多萬,手頭還有一萬多塊現金沒來得及存銀行。他一輩子沒賺過這么多錢,不覺心驚肉跳,不在枕頭下放一把刀就睡不塌實。
陳大騎了兩小時摩托車,已經被風吹得渾身哆嗦。他一急,臉上的肌肉突突跳動,但好歹能說話了:“娃,娃要糟。”
陳二:“什么娃?”
“光明,光明要糟。”
陳二大驚,扔掉刀子,一把抓住陳大的胳膊,厘聲問:“光明怎么了,我跟你說,娃現在跟著你,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整死你。”
陳大哇一聲哭起來:“娃現在和一個女人住一塊兒,那女得比她大十歲。娃每天都跑她那里去住,剛才我跟著尋過去,在那女人屋外立了一夜。你猜他們怎么著了,他們一晚上弄了四次,四次啊陳二,就算是一頭牯牛他也遭不住啊!娃又孝順,每天一大早回家給我做早飯,做完又進城,這么折騰,他怎么受得了。”
“一晚上四次,每天還城里村里來回跑,他還斷了一條腿?”陳二嚇壞了,終于忍不住罵起來:“陳大,你個混帳東西,娃交給你,你就是這么照顧他的,老子錘死你。”
說罷,揚起拳頭要打。
陳大還在哭:“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沒用,我照顧不好娃,我有罪。”
“哭哭哭,哭又有個屁用,現在的事情是得把他們隔開。”陳二罵起娘來:“我家光明二十出頭,人有文化,長得有好看。咱們家別的不說,幾畝地的葡萄大棚,將來一年光葡萄就是六七萬收入。還有,我做小吃,每年二三十萬,大哥你在村里隨便干點什么,也有幾萬塊錢好拿。咱們家光明,他就是地主家的兒子,就算是天仙他也娶得了。現在卻找了個老婆娘,虧死我陳家的先人了。大哥你是怎么管娃的,你看看你把娃都管怎么什么樣了,光明都瘦成那樣了,當初把娃交給你就是錯的。”
陳大還在哭:“二弟,你還怪起我來,是光明自己要跟我生活的,我能有什么辦法?”
“放屁,還不是你騙得他喊你爹,你陰險得很。看看你,看看你,現在出事了吧?”
陳大抽泣:“兄弟怎么可以,得制止他們。”
陳二:“算了,現在你我互相埋怨也沒用,這事我來想法子。”
陳大擦了擦眼睛點頭:“好…但是,你可不能搶我兒子。”
陳二跺腳:“大哥,現在都什么時候你還在想兒子跟誰的事兒?這事我來管,我找那婆娘,讓她離咱們家光明遠遠的,如果不干,勞資錘死她。光明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裝著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先穩住他。”
“恩。”陳大點頭:“兄弟,你比我有腦殼,這事就交給你了,咱們老陳家就靠你了。”
是啊,光明才二十出頭,怎么能找個三十多歲的婆娘,還是二婚,那不是虧得慌嗎?陳二越想越氣,立即騎上新賣的摩托車出發。
剛出門不進步,就看到唐光明也騎著車回來。
他的拐架在車把手上,臉被風吹得粗糙。
看到他臉色發白,陳二心中發痛,喊了一聲“光明”唐光明卻是不理,扭了下油門更他錯身而過。
陳二心中發堵,不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