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商薇癱坐地上,就連地上的一片狼藉都絲毫不在乎,她似乎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就這樣無力地靠著柜子,雙手掩面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但卻不難發現她哭到整個人都在顫抖著。
周身更是彌散著絕望和頹然的氣息。
如果姜遲是她的孩子,那她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都…做了些什么啊!
懷著目的將他從孤兒院領養回家;不給他另取名字令他在孤兒院的名字都不許他用,而是執意地要他用已經夭折了的囡囡的名字;要他用囡囡的身份生活在眾人眼中;一個男孩子她卻讓他穿了那么多年的女裝;將他關在姜家,不許他出去不許他交朋友;那幾年那么多的激素藥物不要命地往他身體里注射;為了報復姜雅她甚至連姜遲的飯菜里面有時候都會放那些藥物;最后還把他弄暈了親手送上了手術臺,看著那些藥物一滴一滴地流進他的身體…
季商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連喉間都溢出了些微的顫音。
她抬頭看向了門外,目光只觸及了一瞬門邊那道修長的身影,大概是沒有勇氣對上姜遲的視線,下一瞬她便收回了目光。
季商薇緩緩地闔了闔眼眸,臉色蒼白,一片愴然。
當初她那般滿心期待的兩個孩子,竟然連一個都沒能護住。
一個因為沒錢治病而逝世,她連見一面都不曾;另一個被她自己放在身邊當成仇人的孩子折磨了這么多年…
呵,季商薇忽地冷笑一聲,卻是笑地悲涼而又嘲諷。
他們姜家的孩子,竟然會因為看不起病而離世,何其可笑可悲?!
她作為母親,更是親手毀了自己孩子的一生,甚至將姜雅的孩子捧在手心里疼著寵著了那么多年。
一旁的姜銘貫來冷漠的臉上此刻也是無法言喻的復雜,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眸眼震驚地看著姜遲。
所以,小幺兒是真的知道他的身世?!
可知道一切卻從不說出來,大概,是失望至極甚至是死心了吧!
畢竟,任誰從小被這樣對待,心都…熱不起來。
經歷了這么多的事兒后還能如此,小幺兒的性子已經是極好的了。
姜銘垂眸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無聲哭泣的季商薇,一時間百感交集,但卻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旋即抬頭看向了一旁看好戲的姜雅身上,姜銘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狠色。
果然是好手段!!
忽地,季商薇也抬頭看向了姜雅,目光里面是猶如驚濤駭浪般的滔天恨意。
都是姜雅,都是因為姜雅!
如果不是她的算計,她也不會兩個孩子都沒能留在身邊,更不會一個至死沒見一面,一個被她折磨多年!
“都是你,都是你!”季商薇聲音凄厲地道。
幾乎是下一瞬,季商薇從地上爬起來就沖著姜雅跑了過去,雙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是真的下了狠手地死死掐著。
姜雅握住季商薇的手腕想要讓她松手,奈何對方就是不放。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然后就像是開啟了潑婦打架的模式一般,扯頭發、抓臉、掐脖子、地上打滾兒…
這樣滾過來,那樣滾過去,讓連想拉架的姜銘都無從下手。
“姜雅,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當年蓄意算計,事情怎么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季商薇死死地盯著姜雅,眸眼之中皆是怨毒之色。
如果不是姜雅,如果當初姜遲和那個她從沒見過面的孩子留在了她的身邊,她絕對不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她會和對待姜矜他們三姐弟一樣,給他們母親的關懷和愛,不會讓那個孩子年紀輕輕就病逝,更不會親手折磨了姜遲這么多年!
姜雅冷笑了一聲,她看著季商薇:“是,當初是我算計你,可是,你對姜遲所做下的這一切可沒人逼你,一樁一件,都是你自己做的。”
聞言,季商薇瞬間愣住了,就連掐著姜雅脖子的手也猛地一僵。
整個人瞬間脫力,姜雅則趁著這個機會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頭發凌亂,面上有滲出了血的抓痕,就連脖子上都被掐出了一圈紅痕,但整個人的表情仍是得意而又瘋狂地大笑著:“季商薇,我算計了你我承認,可是,你現在敢面對敢承認你對姜遲所做的一切么?”
就像是一根緊繃著的弦忽然斷開,季商薇臉上的憤怒和恨意盡數消褪,只剩下了茫然和絕望。
瀕臨崩潰。
是姜雅算計的,可是,親手做下這一切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親手,將當初那個眉眼清疏溫柔的小少年,一步一步逼到了這個地步!
也是她將當初那個健康無虞的姜遲,折騰到了現在這幅孱弱不堪的模樣!
她大概是這個世上,最可悲又最狠毒的母親了。
季商薇極為緩慢地轉頭看向了姜遲。
姜遲看著這一幕,艷冶絕倫的面容并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冷眼旁觀著,似乎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季商薇動了動唇,眼睛通紅,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手撐著地,一身狼狽地站了起來。
姜銘想要上前扶住她,卻被季商薇給推開了,她搖晃地上前,身形是可以窺見的踉蹌,就這樣慢慢地走到姜遲的面前。
然后。
“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姜遲面前。
姜遲和言沉面容上都有些意外。
季商薇一揚手,卻是甩了自己一耳光,一聲‘啪’的清脆聲響。
“姜遲,對不起,對不起!”季商薇閉上了眼睛,說出的一句話都帶著顫氣聲。
邊說話,邊自己扇自己耳光,就像是沒有感情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一會兒,白皙優雅的面容就兩邊臉頰都是紅腫一片。
姜銘見狀心中也是說不出來的心酸。
其實,母親對他們姐弟三人是真的很好,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
他走到季商薇的面前:“媽,你膝蓋受傷了,我先帶你去上藥。”
季商薇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是落在姜遲的身上,一開口連聲音都帶著無法言喻的悲涼:“我知道,我現在說對不起已經太晚了,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以后…”
說到這里,季商薇話語忽然一頓,垂下的眼眸都黯淡了下來,面容神色間透著一股子蒼白而又絕望。
姜遲的身體,又…還有多少以后呢?!
可這一切,都是拜她這個當母親的所賜。
姜遲沒說話,就這樣懶懶地倚靠在言沉身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季商薇,眉梢眼角透著一股子的涼薄。
季商薇看著這樣的姜遲,也沒說話,而是將目光落到了言沉的身份,算是第一次以不帶任何偏見的目光看著她,甚至是很平靜淡然地笑了笑,然后緩緩道:“雖然知道沒必要,但還是想說一句,以后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姜遲,我這個…”
大概是想說‘母親’這兩個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季商薇頓了頓,有些自嘲地一笑:“我沒能做到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言沉抬眸看著季商薇,微凝了一下眉,沒說話。
她覺得,季商薇忽然間給人的感覺就是平靜了很多,而且還是那種看不出情緒的平靜。
對于現在這種場合來說,這種平靜近乎于詭異。
顯然,姜銘也覺得不太對勁,他正準備說話,季商薇忽然走到一旁的水果盤前,從邊上拿出了一把銀色的水果刀,沒有任何征兆就沖著姜雅刺了過去。
姜雅大驚,連忙避開:“季商薇,你瘋了?!”
季商薇只是笑,笑地瘋狂而又狼狽,就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是,我是瘋了,只是姜雅,這些年你又過得如何?你別忘了,當初若不是你,囡囡就算是被綁架也不至于落到那個地步。”
那個綁匪本來就是出于報復姜刑才綁架了囡囡,他們原本是可以平安救出囡囡的,但是姜雅不僅報了警,還聯系到了綁匪,她是真的直接就是言語威脅,說有本事你就撕票。
后來,不僅真的撕了票,還對著才幾歲的囡囡做出那樣禽獸的事情。
季商薇闔了闔眼眸,即便是如今知道囡囡不是她的孩子,但想起找到囡囡時的場景,她還是心頭一陣發寒。
聞言,姜雅一愣。
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囡囡,她以為是姜矜,如果知道是囡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那樣做的。
季商薇趁著姜雅微愣的時候,手中的匕首一樣,在姜雅的手臂上劃拉出一大長條的口子,頓時鮮血淋漓。
姜雅被疼地回過神來,她直接猛地踢了季商薇一腳:“瘋子!”
季商薇踉蹌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也落在了地上,不過她沒有撿起來,而是瘋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瘋子!”
只是笑著笑著,眼淚都就出來了。
她的兩個孩子啊,一個都沒能護住。
一個都沒有啊!
甚至一個是被她親手折磨著長大,可能都活不了多久了,另一個從出生她就沒見過,到現在只知道他已經逝世的消息…
她要怎樣,才能不瘋啊?!
她要怎樣,才能恕清自己對姜遲所犯下的罪造下的孽?!
“媽。”姜銘三步并作兩步上前。
不過季商薇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后退幾步就到了身后的露天小陽臺。
她看著姜銘:“你別過來。”
姜銘只能頓住腳步,站在原地看著季商薇,語調有些慌亂:“媽,你別做傻事,有事我們慢慢說。”
門外的姜遲和言沉也都有些意外。
不過姜遲只是微抬了一下眼眸,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季商薇坐在了陽臺最上面,她背對著外面,看向了姜銘,神色沒有了剛才的激動和瘋狂,倒是如死水般的沉靜,不難看出,眸底深處是真的生無可戀。
“姜銘,替我向姜矜和姜曄說聲對不起。”季商薇笑了笑,緩緩道。
“媽,你快過來,不要做傻事,姜矜沒多久就要生了,你就不想好好照顧她么?之前你不是還說替她照顧孩子?還有姜曄和爸,你難道都不管了么?”姜銘也是紅了眼眶,就連話語語速都有些急切。
季商薇闔了闔眼眸:“對不起,你替我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她活了大半輩子,今天說過的對不起比以往加一起都多。
可是,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她沒有辦法再面對姜遲,也過不了自己心里這個坎。
在姜家那些年,姜遲所承受的一切折磨都是她親手加諸在他身上的,那樣一個溫柔的少年,最后幾乎是了無生意。
而這些,都是她這個當媽的所做下的。
她闔了闔眼眸,淚水自眼角滑落。
忽然地,她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姜遲的時候。
那是在孤兒院里,其他的孩子鬧鬧騰騰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樹下看書。
白衣黑褲的小少年,溫柔而又漂亮。
可是她溫柔地執起了他的手,將他推入了地獄之中。
季商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姜遲,倒是沒注意到言沉已經不在他的身邊,緩緩地闔上了眼眸,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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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呀,好眠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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