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廷方才抱著沈知閑狂奔,后背已出了一層汗,站在診室門口,心焦難耐,熱意不減。
卻被他寥寥幾句話,說得渾身涼透。
無法治愈幾個字一出口,似乎總是與絕癥掛鉤,難免不讓人心驚膽戰。
“這就是初步診斷,具體情況,還要詳細檢查之后才會知道。”周仲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是初步診斷,不過周仲清這種權威嘴里說出的話,也不離十。
“這病…”
“一般是產后大出血,伴隨長時間休克,使得垂體前葉組織缺氧、變性壞死,然后誘發纖維化…”周仲清簡單給他科普一下,“這不是什么癌癥,只要平時注意調養,吃一些激素性藥,是可以緩解的。”
江宴廷緊抿著嘴,神色緊繃,眸色陰沉,似比夜色還濃稠幾分。
“這種病發作,失眠頭暈,嘔吐不適,所以昏倒也是正常的。”
而此時診室內其他醫生也出來了,又和周仲清簡單交流了一下病情,又因為在沈知閑包里找到了類似激素的藥,這病基本就確診了。
江宴廷一一與醫生道謝,周仲清才拍著他的胳膊,“這病雖然不能治愈,但可以控制也能緩解,最主要的是病人要保持愉快地心情,別太擔心。”
“謝謝周叔。”
“她是江江的…”
江宴廷沒作聲。
“我不是那種嘴碎的人,你進去看看她吧,最好明天留院做個徹底檢查。”
“我知道。”
江宴廷推門進去時,沈知閑手臂打著吊瓶,睡得昏沉,他坐在床邊,看著她,這心底說不出是種什么滋味。
大出血,長時間休克,當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光是輸液,就持續到了凌晨兩點多。
沈知閑睡得并不踏實,昏昏沉沉,江宴廷將她剛輸液完的手臂,放進被子里,視線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眸子緊了緊。
心心念念,想到發瘋發狂的人,就在自己面前,饒是他平素表現得再冷靜克制,之前又得知她患病,偽裝崩掉,潰不成軍,他低頭,在她額前,側臉,唇邊…
落下一點滾燙的印子。
思念成了災,便控制不住了。
直至沈知閑難受得輕吟出聲,他才長舒一口氣,親了親她的額頭。
“閑閑?”
江宴廷喊了她許久,沒有回應,只能將她連人裹被子攬在懷里,扶著她的肩膀,給她喂藥。
她唇色很淡,幾乎沒有任何血色,緊緊閉著,緊皺著眉,極不舒服。
江宴廷將藥送到她嘴邊,“乖——張嘴。”
沈知閑倒也乖乖張嘴,吞了藥,許是太苦,舌尖碰到,下意識就想吐出來,“苦——”
聲音細細軟軟的,弱得很。
江宴廷心軟得不行,喂了幾次水都不行,最后只能自己含了口溫水,低頭吻上她的唇…
沈知閑好似畏寒,身上一直沒什么熱意,江宴廷就干脆脫了衣服,躺在了她身邊,病房本就很小,一個人睡下,尚且覺得空間不足,況且是躺著兩個人。
她睡得很不踏實,整個人縮在他懷里,也不知夢到了什么,扯著他的衣服,居然細細抽泣起來。
江宴廷一夜沒睡,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把她緊緊抱住。
翌日,難得晴天,陽光透過窗簾落進來,洋洋灑灑地鋪在床上,在冬日,顯得格外溫暖。
沈知閑一睜開眼,入目就是某人放大的臉,一時沒回過神,打量著視野所及范圍內的景物,鼻尖還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她大概就清楚,自己此時在醫院。
他的緊箍著自己的腰,她稍微掙一下,似乎是本能下意識的行為,他手臂猝然收緊,將她更緊的抱住。
她猝不及防,整個人被他緊緊按在懷里,整個臉緊貼在他胸口。
溫暖的,柔軟的,熾熱的…
心跳驟然加快,她手指不安得挪動著,試圖撐在兩人之間,拉開距離。
“乖,別亂動——”
江宴廷一夜未睡,聲音低迷喑啞,此時她的臉就緊貼在他的胸口,他開口說話,聲音更像是緊貼在她心口說的。
徒徒惹人心顫。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手指松了松,猶豫著,倒是往他懷里蹭了兩下。
期間,有護士來查房,只是看到兩人似乎都在熟睡,也沒打擾,就關門出去了。
而此時江錦上已經驅車到了醫院,約了周仲清碰面。
他到的早,還不到上班時間,沒想到助理告訴他,“老師在辦公室里,您直接進去就行。”
“他今天上班倒是早。”江錦上與周仲清的助理,自然很熟。
“老師昨晚沒回去,在醫院過夜的。”
“沒回去?”江錦上抿了抿嘴,“有重癥病人?”
“昨晚二爺過來了,帶了個病患,老師不太放心,就在醫院留守了一夜。”
“我哥?”
江錦上以為江宴廷是年前加班,在公司通宵了,怎么到醫院了。
沒等他細想,周仲清已經從辦公室推門出來,“你來啦,趕緊進來,給你看完病,我再去你哥哪里跑一趟,就要趕緊回家補覺了,我最近每天就睡兩三個小時,快撐不住了。”
反正待會兒都要去江宴廷那邊,江錦上也沒多問,配合周仲清做了一些檢查。
而另一邊,又一輛車停在了醫院門口,推門下車之人,正是謝奪。
他到護士站問了下打聽情況,方才快步朝著病房走去。
此時已是早餐時間,食堂工作人員已經推著小車,開始逐層售賣早點,江宴廷是被叫賣聲吵醒的,他剛動了下身子,沈知閑就下意識閉起了眼。
雙眸緊閉,自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覺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抽離,繼而撫上自己的臉。
他的指腹,有層細細的繭子,在她臉上蹭著,有點癢。
弄得她渾身都不自在。
可她之前選擇了閉眼裝死,此時就不知該怎么睜開了。
江宴廷本就是個極為精明的人,手指碰上她的臉,原本就是想幫她將臉上的碎發往后攏一下,卻發現她身子眼皮顫了顫,顯然…
人是醒著的。
裝睡?
惡趣味上頭,他便低頭湊過去,在她眼睛上輕輕碰了下。
沈知閑也不傻,知道他在親自己,可此時忽然驚醒,總是太奇怪了,只能強忍著心顫。
“閑閑——”
他聲線低迷消沉,落在她耳邊,一寸寸撩撥著他。
兩人本就交往過,他熟悉她的一切,自然清楚,哪里是她的敏感處,哪里是她的命門。
一撩一個準。
沈知閑呼吸急促,為了不讓他察覺,盡量閉著呼吸,可胸口急促起伏著,劇烈跳動的心臟,總是藏不住的。
她感覺到他的吻從眼睛處,緩緩往下,鼻尖、側臉…
直至快落到她唇邊。
“吱呀——”病房門開了。
滾燙沸燃的心臟,忽然被水淋上,滋滋啦啦,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臉也漲得通紅,而江宴廷在轉頭看了眼門口。
四目相對,謝奪眸子陡然迸射出了一股寒意,余光掃了眼病房號,沒錯,這就是護士告訴他的位置。
“江宴廷,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江宴廷將手臂從沈知閑身下抽出來,翻身下床,幫她掖好被子。
他雖然穿著褲子襯衫上的床,可經過一夜蹂躪,早已褶皺不堪。
狹小的一張床,兩個人,這姿勢得有親密。
沈知閑一聽是謝奪的聲音,更懵逼了。
這么辦,到底要怎么醒啊?
現在睜開眼,會不會很尷尬?
而且這兩個人怎么會是認識的,她可沒聽謝奪提過江宴廷一個字啊。
江宴廷起身后,抬手略微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服,抬手系領口與袖口處的扣子,偏頭打量著謝奪,“你來做什么?”
謝奪此時腦子有點懵。
昨晚沈知閑一夜未歸,電話不接,家里人問起,謝奪派人查了,才得知她住院,這件事還沒敢和家里人說起,只說她大概在工作地方睡著了,自己匆匆趕往醫院查看情況。
結果一推開門,看到她床上躺著兩個人,已經夠大驚失色了。
這個人居然還是江宴廷?
“我做什么?”謝奪抬手扶了下無框眼鏡,“我應該問你,你對一個病人要做什么?”
“你覺得我能做什么?”
“共躺一張床,怎么說都不合適吧,江二爺應該不是那種會趁機占人便宜的人吧。”
沈知閑縮在被子里,一邊裝死,一邊懵逼。
這兩個人說話語氣怎么那么沖?活像是死對頭。
就在這時候,江錦上和周仲清過來了,看到謝奪在這里,也是難免詫異。
“謝公子,你怎么在這里?”周仲清給謝家老爺子看過病,自然認識他。
“周醫生。”謝奪客氣地與他打招呼,“原來是您幫忙看的病,謝謝。”
“不用這么客氣。”周仲清看向江宴廷,“她現在情況怎么樣?”
“很正常。”
“還沒醒?”
“在睡覺,等她醒了在檢查吧。”
江宴廷知道她醒著,周仲清若是碰上去,勢必就把她給揭穿了。
她既然故意假睡,媳婦兒的面子,總是要顧著的。
“你又不是醫生,還是我親自檢查一下比較穩妥。”
“周叔…”江宴廷剛想動手阻攔,謝奪就抓住了他的右側上臂。
“不讓醫生檢查,你想做什么?”
沈知閑此時正是處境艱難,早知道,就不裝睡了,謝奪這混蛋!
江錦上已經找了個絕佳觀賞位置坐下了,看到謝奪,他都不用看被子里的人,也猜到是誰了。
這沒想到,一大早過來看病,還能瞧見這么一出好戲。
也就是江宴廷與謝奪一拉一扯這點時間。
沈知閑本想就這么借故醒來吧,可周仲清已經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這做醫生的,也講究望聞問切,一看她這模樣,周仲清就抿了抿嘴。
“既然醒了,那我就直接問你吧,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整個病房瞬時就安靜下來。
她這是在裝睡?
沈知閑心底亂糟糟的,被送來醫院,醒后躺在江宴廷懷里,謝奪又突然來了,緊接著是醫生,她一下子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醒來,結果倒把自己處境弄得不尷不尬。
此時只能硬著頭皮,睜開眼,艱難得撐著雙臂,坐了起來。
謝奪此時大概也猜到她是裝睡的,松開鉗制江宴廷的手臂,低低咳嗽了一聲。
這都醒了,干嘛裝睡啊!
只有江錦上沒忍住,直接笑出聲。
沈知閑在拍賣會上見過他,只是江錦上不認識她而已。
這是江宴廷的親弟弟,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與江家人初次見面,會是這樣一種方式,一時又羞又惱。
怎么會如此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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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謝奪!!!
謝奪:我不是故意的。
五爺:_
大嫂:能不能消停點,讓我安靜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