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南聞聽此言,好不容易平穩的氣機差點再次錯亂,他趕緊再次運功調息,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瞇起眼睛,眼中滿是懊惱憤恨!
自己太過于小心謹慎,以至于一聽到唐門二字便方寸大亂,險些欲蓋彌彰,不打自招了!
恰在此時,劉絮裳轉頭看來,滿腹狐疑:“陳師兄劍心為何接連波動?如此虛浮不穩,莫非有什么暗傷不成?”
陳硯南立即故作鎮靜,強笑道:“有勞師妹掛念,確實是前日修煉出了岔子,不過無甚大礙,不妨事。”
司徒雄越哦了一聲:“果真無礙嗎?那便請師弟往唐門走一遭吧,務必要請位精通毒理的高手上山,若是能解長孫師弟所中之毒,我愿盡釋前嫌,就算上門賠罪,也未嘗不可。”
劉絮裳面無表情,似乎極不贊同。
陳硯南應了下來,說道:“待見過掌門師叔,我便下山趕赴唐門。”
不曾想司徒雄越語氣冷冽,斬釘截鐵:“你現在便出發。”
陳硯南一愣,雖然惱火司徒雄越得寸進尺,但他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口中答道:“是,師兄。”待到背過身去,陳硯南又是滿臉陰狠,眼神怨毒。
等到陳硯南離去,司徒雄越搖了搖頭,嘆息道:“無可救藥!”
劉絮裳惋惜道:“陳師兄的天賦算不得拔尖,可至少也是中上之資,只是本性有些…有些偏激,又心思不純,故而劍道修行,進展極慢,實在可惜。”
司徒雄越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沉痛:“師父在世時,對他期望頗高,每每想起,我便越發痛心。”
劉絮裳身為女子,心思本該更加細膩柔弱,卻沒有與師兄一起緬懷先師,而是嗓音清冷道:“陳師兄之事,暫且不提。師兄放才說要去唐門賠罪,此話當真?”不等司徒雄越回答,她便語氣果決,神情肅穆道:“就算要去,也是我去,不論宗門之內如何,江湖至少有一半人都默認師兄是我蜀山下任掌門,這等身份,豈能紆尊降貴?”
司徒雄越一揮衣袖,皺眉道:“師妹不可妄言!掌門師叔尚在,此等不敬之語,置師叔于何地?又置我于何地?”
劉絮裳情急失言,先是告罪一聲,又道:“師兄,此事待長孫師弟痊愈后再商議也不遲,眼下最要緊的,是鏟除潛入宗門的賊子,護得嫂夫人周全才是!”
司徒雄越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你我這就去拜見掌門師叔,請他出山主持大局!”說完,便和劉絮裳一起,出殿去了。
蜀山上任掌門,姓謝,單名一個尚字,出自五殿之中的太沖殿,成名與一百五十余年前,稍晚于劍神蕭無極。與謝無極出身低微、大器晚成不同,這謝尚自上山之時便名滿宗門,天資之卓越,心性之堅韌,可謂空前絕后,劍道修行也是一日千里,五十歲入藏真,六十歲破開天人之隔,入歸元境,即接任掌門。
當時景山劍宗有弟子來大雍問劍,被斷去一臂,其師長憤恨難消,稟報掌門,掌門派兩名歸元境長老帶隊,北上尋仇,一路問劍,劍鋒所指,非死即傷!謝尚聞聽此事,獨自下山,一人仗劍將景山劍客攔于湖州隆江之畔,以蜀山扶搖劍典迎擊,景山以車輪戰圍攻謝尚,不曾想謝尚愈戰愈勇,連斬數人,兩名歸元長老顧不得臉面,聯手應對,謝尚九死一生之際,竟然破境入無相,大發神威,兩名長老一人身死,一人斷臂,凄慘求饒。經此一戰,謝尚躋身天下十人之列,譽為大雍用劍第一人!至此,蜀山劍宗也水漲船高,成為大澤以北第一劍道宗門,聲勢日隆,來蜀山求學訪友之人,多如過江之鯽!
謝尚仙逝之后,蜀山劍宗便一落千丈,風光不再。在一片慘淡中,謝尚的小師弟接任蜀山掌門,與謝尚比起來,他委實太過平庸,百歲入藏真境,六十年未能破開天人之隔,加之他心性單純,不諳世事,江湖中人對他甚是輕視!不僅如此,自接任后,他便閉門不出,宗門大事皆交由師侄司徒雄越處置,門中不少弟子都心懷不滿。
二人來到蜀山掌門所在的獨院前,司徒雄越上前一步,朗聲道:“漢陽殿司徒雄越,素華殿劉絮裳,請見掌門師叔!”
不多時樣貌年輕、形容枯槁的蜀山掌門推門而出,皺眉問道:“兩位師侄深夜至此,是有什么要事嗎?”
多日不見,掌門周身劍氣越發精深純粹,凝視片刻,便要雙目刺痛,涕淚交加。
但在司徒雄越和劉絮裳看來,師叔這般氣象,反倒落了下乘。一旦入了藏真境,無論是武道還是劍道,氣勢平平,與常人無異,體內則是氣象萬千,藏精氣而不瀉,真氣收斂于內,才有望破開瓶頸,一飛沖天。師叔已入藏真境多年,斷然不會有如此氣勢,莫非…
司徒雄越驚疑不定,沉聲道:“師叔,你這是…”劉絮裳同樣一頭霧水,秋水眸子里滿是擔憂。
年輕掌門眼窩深陷,瞳孔中滿是血絲,他吐出一口濁氣,擺擺手道:“無妨,有兩部劍典劍意相沖,暫時無法排解而已。”
司徒雄越眼神一變,沉思不語。劉絮裳在旁不解道:“我蜀山劍宗現有五部劍典傳世,未曾聽聞有哪兩部劍典劍意不和啊!”
年輕掌門咦了一聲:“劉師侄,你身為素華殿主,怎地么對宗門傳承之事如此疏漏?!誰說我蜀山只有五部劍典傳世?單說你素華殿,就有一正一副…”
司徒雄越回過神來,眼見不好,立時顧不得長幼尊卑,轉頭冷聲道:“劉師妹,師叔乃蜀山掌門,見識、劍術,皆在你我之上,豈容我等質疑?既然師叔已經言明,想來那兩部劍典必有不足之處,你身為師侄,怎可如此無禮,冒言強辯?還不退下!!”
劉絮裳何等冰雪聰明,已經猜出師兄有事隱瞞,不過眼下并非良機,劉絮裳還是順勢退回,不再追問。
司徒雄越見掌門滿臉茫然,趕緊說道:“既然掌門師叔忙于砥礪劍道,師侄多有打擾,就此退去,還請師叔見諒!”
年輕掌門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進來小院。
許久,司徒雄越轉身朝著后山走去,說道:“師叔既然無暇分身,此次變故,只能仰仗師弟師妹了。”
劉絮裳破天荒惜字如金:“但憑師兄吩咐。”
一路無言,朝后山轉去。
蜀山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出云嶺的余脈,山勢西北低,東南高。據《蜀州府志》記載:“蜀山樹茂林密,青竹吐翠。”古人評蜀山為“春山艷冶如笑,夏山蒼翠欲滴,秋山明凈如故,冬山慘淡如臥。”
黃覺楊卻無暇欣賞花草匆匆、幽香陣陣的明媚春光。昨夜,他帶著唐果、唐歡二人在山中東躲XZ,憑借自己對后山地形的熟稔,這才屢次躲過蜀山弟子的搜尋,最兇險的一次,還是一位瑤光殿的二代弟子駕馭數柄飛劍追殺而至,幸得黃覺楊以無形劍氣隔絕天地,方才躲過一劫。
此時三人蜷縮在一處山坳里,黃覺楊正在運功調息,昨夜耗費心神太巨,以至于氣息不穩。唐果雖然身陷險境,卻神情自若,甚至有心思欣賞著旖旎春光,似乎將蜀山的圍剿全然不放在心上。
唯有唐歡心弦緊繃,如驚弓之鳥般戰戰兢兢,看的唐果怒氣橫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良久,黃覺楊睜開雙眼,一身真氣,已恢復七七八八,他以通明劍心查看四周,并無異樣,這才起身飛上一旁樹冠,凝神遠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不多時,黃覺楊渾身一震,眼中爆發出一抹光彩,他頗為自得的一手撫須,一手我握劍,滿臉掩飾不住的喜色:“唐兄,事成了!”
唐果以為蜀山放棄搜尋,撤撤后山,不由得瞇起獨眼,身子一擰,如一陣輕煙落在黃覺楊身旁,陰沉道:“黃兄,我還以為你會棄車保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黃覺楊不以為意,淡淡道:“我所成之事,關系重大,豈有半途而廢之理?唐兄放心,從此刻起,你我二人便可高枕無憂,別的不說,至少可以保你性命無虞。”
唐果哦了一聲:“黃兄如此智珠在握,莫非事情有了什么轉機不成?”
黃覺楊臉上多了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那是自然,唐兄隨我下山,一切自會分曉。”
唐果咝了一聲,滿腹狐疑道:“此時下山,恐怕會被蜀山弟子圍攻,你那掌門師叔暫且不論,單說司徒雄越,你我都對付不了。”
黃覺楊胸有成竹,故作矜持的一笑,正要說話,突然臉色一變,腰間長劍自行出鞘,黃覺楊伸手握住,一道詭譎莫測的劍光自兩人身后襲來,帶起一抹瀲滟的霞光,殺氣四溢!
黃覺楊腳步一轉,手中長劍堪堪攔住那抹劍光,只是立足不穩,身體朝后跌飛出去!劍光稍作耽擱,余勢未歇,順勢向唐果撲去!
黃覺楊在空中止住頹勢,來不及思考,手中長劍化作一抹流光,險之又險的擊退距離唐果要害近在咫尺的劍光,清嘯一聲:“住手!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