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西南,乃是一片連綿雪山,高聳入云,實為天塹。雪山之后,乃是常年積雪的高原,氣候寒冷,人跡罕至,鳥獸絕跡,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在這雪原之上,唯有佛門密宗一脈在此常住,與禪宗不同,密宗不問世事,不入凡塵,極端排外,與中原隔絕,互不往來。所以密宗歷來以神秘莫測著稱,絕少有人見過他們的真實面目。
今日天高云淡,朝陽吐露,雪山都被鑲上了一層瑰麗的金邊。
一處雪峰上,一位長眉枯瘦老僧盤膝而坐,身上裹著一件紅色僧衣,袒露右臂,面容悲憫,面朝正東。
驟然間,一場毫無預兆的風雪大作,籠罩了此處雪峰,只不過除開這里,其余地方依舊是陽光明媚。
長眉老僧看著著一丈方圓的風雪,站起身來,微微頷首:“柳施主不遠萬里而來,一路奔波,著實辛苦。”
話音剛落,長眉老僧的身前出現了一個修長身影,只是并不挺拔,反而有些微微佝僂,一襲青衣,衣袖寬大,面容年輕俊逸,眉目如畫,只是眼角眉梢已經有了細細碎碎的皺紋,鬢角有了絲絲縷縷的灰白發絲,眼中有一種飽經世事的滄桑,和掩飾不住的疲憊與風霜。
青衫男子扶了扶腰間的佩劍,躬身道:“見過上師。”
長眉僧人微微側身,避開了青衫男子這一禮,雙手合十:“柳施主當面,不敢以上師自居。”
青衫男子不為所動,輕聲問道:“不知上師是在此轉身等候我嗎?”
長眉僧人點頭道:“是。”
青衫男子繼續問道:“那想必上師是知曉我此番前來的意圖了?”
“是。”
青衫男子沉默片刻,繼續問道:“那上師是要攔我嗎?”
長眉僧人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是。職責所在,還請柳施主不要介懷。”
青衫男子面無表情:“你攔不住我。”
長眉僧人神色堅毅:“老衲自然知道,莫說老衲一人,就算密宗一脈傾巢而出,也不見得能攔住柳施主,只是老衲既然身為侍奉活佛之人,自然不能讓柳施主踏足雪原一步!”
青衫男子微微抬頭,看著遠處碧藍的天幕,淡淡道:“無論如何,我總歸要試一試。”
長眉僧人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容老衲多嘴,尊夫人的疾患,活佛之血并不見得有效。”
青衫男子抬起左手,托起一團風雪,語調十分平靜:“沒試過怎么知道?再說了,如今的這位活佛已經快要壽終正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身為活佛,更應該舍己救人,你為何要阻攔?”
長眉僧人搖頭道:“密宗任意一人都可以死,唯獨活佛不能死。若是柳施主不嫌棄,老衲可以獻出全身血液,救治尊夫人!”
青衫男子沉默了,因為他知道長眉老僧真的是這么想的。
長眉僧人繼續開口勸道:“柳施主,老衲雖然與尊夫人從未謀面,但也聽聞她是一個極為善良的女子,就算她被活佛之血救活,若她知曉是以命換命,定然會陷入極端痛苦之中。”
青衫男子出奇的平靜:“事到如今,已經顧不了那么多。”
長眉僧人破天荒長吁短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眼前的棘手境況,另一方面是感嘆天下第一的柳永也會為情所困,一生郁郁。
他輕輕向后面招了招手,一瞬間,數個氣息凌厲讓人不能直視的身影,圍住了柳永。
柳永神色淡然,說道:“沒用的。”
長眉老僧點點頭:“我當然知道沒用,只是在我等死絕之后,活佛也會殞命,而且,密宗其余弟子會帶著轉世靈童藏匿起來,絕不會讓他落在你手里!”
柳永沉默片刻,說道:“我可以找,雪原在大,總有一天能找到。”
長眉僧人嗯了一聲:“當然。只是在你找到轉世靈童的時候,我們的人就會殺了他。再說了,就算你能找到,也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尊夫人等得住嗎?”
柳永再次陷入沉默。
因為他第一次覺得這件事真的很棘手。
有一位心高氣傲的密宗高僧實在忍不住了,斷喝一聲:“既已知難,何不早退?若片刻之后月缺難圓,悔之晚矣!”
長眉僧人神情一變,清嘯一聲:“師弟慎言!”
柳永思慮良久,點頭道:“言之有理,那我就此別過。”說著轉身欲走。
那位身材健壯得密宗高僧以為柳永真的知難而退,不由得有些意氣風發,唱了一聲佛號,高聲道:“那就有貧僧護送柳施主離開。”說是護送,實為監視。
長眉老僧暗道糟糕,柳永神情不便,右手拇指緩緩推出劍柄,長劍離鞘而去,化作一道粗去山峰的恐怖劍光,一閃而逝,消失不見。
密宗眾人臉色大變,皆以為柳永含怒出手,直指活佛,紛紛向雪原深處掠去!
不曾想,此處雪峰后,又七八座雄偉壯觀的雪山,遙遙相望,結果被那道時如奔雷的劍光建造階段攔腰截斷,山石崩毀,聲勢驚天動地,直如天翻地覆!
待塵埃落定,幾座雪山已經變成了一處處低矮山坡,斷口光滑如鏡。
眾人驚駭不定,再回首已經沒有了柳永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