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殿。陳硯南坐在除過他便空無一人的大堂里,大馬金刀,氣勢彪炳。
陳硯南身前放著那柄看起來更像是道門符劍的春王,用手撫摸過劍鞘上密密麻麻的龍璋鳳篆云紋,眼神晦暗。
按道理,這把劍應該屬于蜀山劍陣的主劍,如此一來,劍陣的威力肯定能再上一個層次。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陳硯南頭也不抬,說道:“慕容公子,不請自來,可不是好習慣。”
慕容龍城呵呵一笑:“有位前輩曾對我說,蜀山之上,無我不可去之地。”
陳硯南嘖嘖稱奇:“別的不知道,這位前輩肯定與你有生死大仇。”
慕容龍城看著春王劍,笑著說道:“怎么?陳殿主舍不得這把劍?換做是我,我也舍不得。”
陳硯南看著氣定神閑的慕容龍城,心情郁郁。
有個好老子,就是底氣十足。
陳硯南嘆了口氣,點點頭,不愿多說話。
慕容龍城伸出手,笑瞇瞇道:“能否給我看一眼?”
陳硯南扯了扯嘴角。
驀然,慕容龍城收回手,笑容如常:“是我唐突了。”
地上多了一串血跡。
陳硯南揮了揮手:“沒事兒的話就走吧,瑤光殿今日不待客。”
慕容龍城眼神晦暗,搖搖頭,轉身走了。
本來還打算做筆買賣的。
第二天。
一大早,就有人送來了春王,拿到劍的譚棉花一臉匪夷所思,心想蜀山是不是吃錯了藥。
唐朝不動聲色,只是吩咐眾人收拾行囊,準備下山,劍已到手,自然沒有要待下去的必要了。
用過早飯,長孫留便及時出現,只是微笑,并不言語。唐朝心道這些人果然靦腆,連句送客也不會說。
唐朝便笑著說道錦官城事務繁多,今日便要下山去了。長孫留并不意外,待唐朝一行人收拾好后,親自把他們送到了山門處,為了節省時間,甚至動用了三枚極其珍貴的劍符,用來暫時停止劍陣運轉。
就算遲鈍如譚棉花,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這不是送客,這已經是趕人了。
蜀山這樣的大宗門,自然不會在禮數上受人指摘。
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出了山門,唐朝坐在劍由心生石碑下,看著遠處悠悠揚揚的山林,吐出一口胸臆。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輕笑,慕容龍城與唐歡聯袂而來,看著唐朝,笑著說道:“白公子,看來你我果真有緣,正所謂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唐朝呵呵一笑:“還是不相逢的好。”
慕容龍城笑容一斂:“白公子何出此言?”
唐朝撫摸著腰間的刀柄,開門見山說道:“慕容公子先后兩次欲置我于死地,所以我說,還是不要相逢的好。”
慕容龍城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笑著說道:“公子誤會了,在下是想與公子交個朋友,只是手段有些激烈罷了。”
唐朝緩緩起身,握住刀柄,瞇起眼睛:“我聽聞慕容家有四個兒子,少一個多一個,不要緊吧?”
慕容龍城收起折扇,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正要說話。
旁邊的大樹上傳來了一個溫和嗓音,不過是與唐朝對話:“公子說笑了,此事自然是要緊的。”
唐朝抬頭一看,一個白衣男子站在樹干上,眼神清亮,眉眼柔和。
但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人,唐朝看了一眼便松開了刀柄。
因為打不過。
而且是毫無勝算的那種。
慕容龍城看著白衣男子,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大哥?”
白衣男子飄然落下,站在慕容龍城旁邊,掃了唐歡一眼,唐歡立刻不留痕跡的后退一步。
潘師正背著兩把劍,慢悠悠的走了過來,神情嚴肅。
白衣男子笑意溫和:“在下慕容龍山,姑蘇慕容家長子,龍城的大哥,見過諸位。”
慕容龍山,大雍唯一一個在儒家文祠求學的世家子弟。
唐朝心里一沉,暗道不妙。
慕容龍山笑著說道:“這位公子似乎與我四弟仇怨頗深,不知能否詳細道來?”
慕容龍城臉色微變,卻不敢說話。
唐朝拿不準慕容龍山的意思,沉默不語。
慕容龍山微笑道:“公子直說無妨,我知道我這四弟性子不安分,連在外面拜了一個師父都不愿告訴家里,故而前來,想讓他懸崖勒馬。”
除了唐歡,所有人都臉色大變,包括慕容龍城!
姑蘇慕容,向來以家傳武學著稱于世,何需拜外人為師?
慕容龍城臉色蒼白,低下頭,不敢去看自己的這位大哥。
唐朝心思急轉,不知道此事真假,猶豫良久,他決定實話實說:“慕容龍城在錦官城外以藥奴刺殺我在前,在蜀山上算計我在后,但我與慕容龍城素昧平生,不知為何要被慕容龍城如此對待。”
慕容龍山點點頭:“原來如此。”
慕容龍城咬咬牙道:“大哥,事出有因,容我分辨一二。”
慕容龍山抬手制止了他,環視一圈,發現慕容龍城身后的佩劍,抬手駕馭長劍出鞘,落在手中。
唐朝瞇起眼睛,果然無法善了。
慕容龍山單手持劍,說道:“既然我四弟與公子結下了生死大仇,那便讓我了結了這段因果。”
連譚棉花都飛掠前來,嚴陣以待。
慕容龍山灑然一笑,揚起長劍,刺了下去。
劍光與血光共舞。
慕容龍山一劍,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唐朝等人瞠目結舌!
慕容龍城目眥欲裂,朝著大哥撲去,卻被慕容龍山一拂袖,定在了原地。
唐朝神色復雜,欲言又止,不曾想慕容龍山再次舉起長劍,從剛才的傷口,再一次刺了進去,劍尖自背部透出!
唐朝臉色大變,踏出一步,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慕容龍山,心里五味雜陳,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慕容公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氣息微弱的慕容龍山松開了對慕容龍城的禁止,慕容龍城撲通一聲跪下,喊了一聲大哥便泣不成聲,連連叩首,聲嘶力竭。
慕容龍山看著唐朝,眼神誠摯:“我四弟犯下如此大錯,我這當大哥的自然難辭其咎,四弟先后兩次對公子出手,我還給公子兩劍,若公子不滿意,可隨我一道去姑蘇慕容家。”
唐朝嘆了口氣:“慕容公子如此光風霽月,大公無私,我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慕容龍山笑著說道:“那就好,若日后有時間,公子一定要到姑蘇一趟,別的不說,風景便是一絕。”話音未落,便吐出一灘猩紅鮮血。
慕容龍城起身,扶起臉色慘白的慕容龍山,低聲道:“大哥,走,咱們回家。”
慕容龍山朝著唐朝微微頷首,被慕容龍城攙扶著下山去了。
唐朝看著地上染血的長劍,神色悵然。
這樣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