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山河秀麗,春光爛漫。唐朝甚至想棄了馬車,徒步而行。
車行至一處狹長山谷,竟有山匪攔路,唐朝看了一眼譚棉花,譚棉花冷哼一聲,踢了一腳潘師正,潘師正哀嘆一聲,掀開簾子,拍了一把駕車的胡下巴。胡下巴心中了然,跳下馬車。
為首的山賊是一個身材結實的漢子,臉上卻隱隱透出一股青白之色,仿佛大病初愈。他蹲在一塊巨石上,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一個瘦弱青年,低聲說道:“老猴兒,招呼兄弟們利索一點。”
肩膀上蹲了一只小猴子的瘦弱青年,摸了摸骨瘦如柴的寵物,點了點頭,正欲離去,漢子又叮囑道:“不可害人性命,求財即可。”
老猴兒眼珠一轉,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大哥,若是車上有女的,能不能讓兄弟們泄泄火?咱們都半個多月沒見過女人了,大家都憋壞了!”
病態漢子咧開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笑著說道:“誰敢亂來,老子一寸一寸活剮了他!”
老猴兒渾身一抖,噤若寒蟬,轉身快步離去。
胡下巴看著漸漸圍攏過來的眾山賊,皺起眉頭,沉聲道:“敢問是哪條路上的朋友?”
老猴兒撫摸著肩膀上有些躁動的黑猴,拱了拱手:“我們都是些刀口舔血、腦袋栓褲腰帶的匪類,不敢與貴人交朋友,還請貴人借我們點銀錢,我們絕不傷人。”
胡下巴握緊拳頭,就準備上前打散這些不知死活的山賊,車廂里卻飛出來一個錦囊,胡下巴伸手接住,唐朝慢悠悠說道:“各位英雄也不容易,這點銀子,就當是請各位喝酒了!”
老猴兒接過那個錢袋,掂量掂量,心中一震,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側過身子,示意馬車可以通過,胡下巴雖然心里疑惑,但不用動手總歸是好事,于是稍微加快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山賊們同樣不解,半個多月不開張,怎么一小袋錢便打發了?只是老猴兒畢竟是山寨里的三號人物,無人敢開口詰問。
心思重重的老猴兒揮手示意眾人繼續隱藏起來,自己則向著從始至終呆在巨石上紋絲不動的病態漢子走去,抬手將那個錢袋扔了過去,病態漢子接過,眼神一凝:“金錠?”
老猴兒點點頭,這也是老猴兒方才不愿意過多糾纏的原因。
一個出手如此闊綽的人,會是普通人嗎?雖說做這個行當,講究的便是一個富貴險中求,可是謹慎小心,也是金玉良言吶!
病態漢子皺著眉頭,開始權衡利弊,最終咬咬牙,一跺腳:“回山。半個月之內,不準下山!”
老猴兒沒有絲毫意外,點點頭,轉身去收攏隊伍。
病態漢子一手提著錢袋,另一只手摩挲著左臉,指尖拂起鬢角長發,露出一個恐怖的傷疤。
一只耳朵被齊根削去。
他瞇起眼睛,喃喃自語:“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馬車繼續前行,潘師正擺弄著從師父房間偷來的一枚法印,小巧玲瓏,非金非木,非玉非石,造型古樸,法印上面刻有雷祖大帝,玉樞院,五雷院,五雷元帥,使者,五方雷將,雷公,電母,風伯,雨師,云吏,以及靈官等等圖形,皆如米粒大小,惟妙惟肖,十分精彩。前后左右四面,皆篆刻有字跡有些模糊的蟲鳥篆,分別是驅雷役電,治祟降魔,禳蝗蕩疬,煉度幽魂,下面四個大字,天地樞機!
這個法印,據說是老掌教一百二十歲壽辰時,龍虎山天師府作為賀禮送上山的,老掌教一直鎖在房中,不肯輕易示人。潘師正此番下山之前,跑到師父與各位師兄當中翻出了不少好東西,這枚法印,不過是其中之一。
潘師正上下拋動著這枚法印,心疼道:“那么大一筆錢,你就隨隨便便扔出去了?比我還敗家子兒!”
唐朝無所謂道:“破財消災而已,不用心疼。”
潘師正瞪大了眼睛:“消什么災?在武當山呂祖之后天賦第一人面前,什么事稱得上災?”
唐朝抬起頭,低聲說道:“一本老黃歷,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我相信你們也不愿意聽。”
潘師正立即一臉誠懇:“我愿意聽。”
譚棉花也瞪大眼睛,一臉好奇。
唐朝搖了搖頭,說道:“不說。”
潘師正不死心,遞出那枚法印:“我用這個跟你換。”
唐朝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我非道門中人,這枚法印對我來說就是擺設,你算盤打的也太好了吧?”
潘師正急了:“你放屁!三洞四輔十二類,各部道藏,你比我都背的熟!”
唐朝呵呵一笑:“我閑來無事,只好讀書解悶,囫圇吞棗,不解其意,讀了也是白讀。”
潘師正一臉冷笑:“你覺得我會信嗎?”
唐朝揮揮手:“我管你信不信,別煩我!”
潘師正眼珠子一轉,悄聲道:“你告訴我,我便將一道總攝天下雷法的口訣傳給你,如何?我做買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唐朝白了他一眼:“你懂個屁的雷法!滾一邊兒去,別給武當山丟人了!”
潘師正悻悻然收起法印,嘀咕道:“白無常,你越來越無趣了。”
唐朝慢悠悠道:“你倒是沒變,還是那么不正經。”
潘師正似乎有些垂頭喪氣,長吁短嘆。唐朝無可奈何,伸出手,潘師正大喜,急忙將法印放在唐朝掌心,唐朝手掌一握一松,法印便消失不見。
接著,唐朝又轉身看了譚棉花一眼,伸出手,譚棉花不明就里,唐朝出聲提醒:“他都花錢聽我講故事了,你一點表示也沒有,不太合適吧?”
譚棉花一陣氣悶,氣咻咻道:“我不給又如何?”
唐朝哈了一聲:“那就不好意思了,還請回避。”
譚棉花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嫵媚笑容:“不知小女子身上,有沒有侯爺心動的物件?”
唐朝指了指她的纖細腰肢,不假思索道:“你那把騰蛟寶劍不錯,我已經惦記很久了…”
譚棉花眉毛一挑,氣勢渾然一變,如刀出鞘!
唐朝面不改色:“但是君子不奪人所好,姑娘收著便是。”
唐朝并沒有按照約定講那個潘師正心心念念的故事,而是告訴他們,等下了蜀山之后再講。
趕了兩天路,終于來到了蜀山腳下最大的一座城鎮,竹里。唐朝拒絕了潘師正歇息一天的提議,在城里吃過了飯,便向蜀山行去。
蜀山,位于蜀州西南,偏居一隅,卻頗負盛名,風光秀麗,山水奇絕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便是在山上開宗立派的蜀山劍宗。蜀山以劍宗山門為界,一分為二,前山百無禁忌,可以隨意游玩,只是自劍宗山門開始,便是禁地。
一入山門,便要面對一座流傳久遠、聲勢浩大的劍陣,威力之大,唯有親身面對,才有感受,但是自古以來,硬闖劍陣者,十不存一。
唐朝等人來到蜀山腳下,拾階而上,沿途山光水色,游人如織,不少人看到他們,都紛紛避讓開來,畢竟佩刀又獨臂,尋常百姓都知曉利害,不愿有過多瓜葛。
唐朝來到一處寬闊平臺,以青磚鋪就,只是年久失修,到處坑坑洼洼,大半石磚已經被人挖走,越顯得此地荒涼。
唐朝看到平臺盡頭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鐫刻著四個大字,劍由心生。
唐朝默念了一遍,皺眉道:“古怪,不知做何解?”
身后傳來一個溫和醇厚的嗓音:“解不得,解不得。”
唐朝早早便察覺到此人到來,只是對方既然沒打算隱藏蹤跡,唐朝便當他是游客,沒去管。此刻,唐朝轉身,看見一個身材修長,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微笑著說道:“此物是在下的一位師門先祖留下的,曾囑咐后人,此碑一解,山河傾覆。故不可解。”
唐朝心中恍然,說道:“那閣下便是看守石碑之人?”
年輕劍客笑著搖搖頭:“此碑已立有四五百年,無人能解,而且有一座劍陣,若有人強行解碑,則碑自毀,故不用看守。”
唐朝點點頭:“果然大氣。”旋即轉頭看著年輕劍客,說道:“那閣下便是在此專程等我了?”
年輕劍客點點頭:“侯爺車駕一出錦官城,我便在此相侯了。”
唐朝一挑眉:“這是為何?”
年輕劍客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師門有人不懂禮數,害怕沖撞了侯爺。”
便是唐朝也有些吃不準此人是真心實意還是冷嘲熱諷,只好拱手相謝,年輕劍客回禮后,說道:“侯爺是想繼續逛逛,還是上后山?”
唐朝思索片刻,決定上山,于是便找到了四處亂逛的其他三人,隨著那年輕劍客,一起向后山走去。
走到一半,唐朝才想起問此人姓名,年輕劍客微微一笑:“蜀山劍宗,白露殿,長孫留。”
長孫留,白露殿主,蜀山劍宗三名藏真境之一,也是蜀山最年輕的藏真境高手,從來事習武到破境藏真,只用了一甲子,可謂驚才絕艷!
唐朝微微錯愕,不知此等人物為何要在山下專程等候自己,捫心自問,自己還沒有讓蜀山如此重視的依仗。
因為長孫留輩分高,修為更高,所以一路無話,長孫留也不是健談之人,也不會有故意找話題聊天的念頭,所以這一路上十分沉默。
走到山門大陣前,發現有一群蜀山弟子圍攏在山門前,一個個背負長劍,沉默不語,卻氣勢驚人,唐朝心中十分肯定這些人絕對不是來列隊歡迎自己的。
好在有一個長孫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