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柜臺的老掌柜打量著唐朝,似乎是想重新認識他。過了許久,老掌柜氣呼呼的將那張紙摔給唐朝,憤憤不平的咒罵道:“真是活見鬼了!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老子快退隱的時候過來,成心跟老子為難不成?”
唐朝挑了挑眉,微笑道:“老子?”
老掌柜臉色一變,迅速換上一個很做作的笑臉:“老頭,老頭!你說你都是這般身份了,還跑來這里作甚?我們假裝互相不認識不就行了?”
唐朝擺擺手,說道:“不說這個,你先給我一間客房,我得先把他安頓好。”說著指了指在一旁打著哈欠的青禾。
老掌柜心中了然,揮手招來一個伙計,吩咐:“把這位小公子帶到玄字號甲等別院,記住,讓那些廢物離別院遠一點!”那個伙計詫異的打量了唐朝和青禾一眼,帶著青禾遠去了,青禾臨走是不忘拿著那根寶貝青竹。
老掌柜重新邀請唐朝坐到一張桌子上,然后親自取來一壺酒,給自己和唐朝分別倒上,美美得喝了一大口,看著唐朝,輕聲問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唐朝沒有喝酒,只是端起來放在鼻尖問了一下,語氣淡然:“我以前來過這里。”
老掌柜咦了一聲:“那我為何從未見過你?”
唐朝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一聲:“當時我披了一張面皮,你自然認不出。”
老掌柜無語,又喝了一口悶酒。唐朝看著他,有些好奇的問道:“剛才那個白衣人是誰?看起來好威風!”
老掌柜意興闌珊的說道:“你連他都不認識,還好意思學劍?”
唐朝愣了一下,聽起來這人還是劍道宗師不成?他再次問道:“那他到底是誰?”
老掌柜不耐煩的說道:“我說你小子夠笨的,這么笨是怎么在我們這行活到今天的?你剛才看他出了一劍,感覺如何?”
唐朝不禁又想起白衣人那雄渾磅礴的一劍,喃喃道:“劍勢渾厚,但不重拙,劍招倒不算太過精妙,但是劍勢浩大,令人避無可避,應該走的以勢壓人的路數。”
老掌柜嘖嘖稱奇道:“你小子笨歸笨,眼光倒還不賴,他號稱平生只有兩劍,剛才那一劍,便是走江。”
唐朝驀然瞪大眼睛:“你說他是…他是?!”
老掌柜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人怕他,沒想到你也是個膽小鬼!連他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笑死我了!”老掌柜越想越覺得好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唐朝卻無暇顧及老掌柜,只是在心里不斷重復著,居然是他!
自蕭無極之后,劍道可謂是百家爭鳴,后起之秀如同雨后春筍,接連不斷,只可惜大都曇花一現。唯有兩人,一直屹立不倒。其中一位景山劍宗的天才,被稱為蕭無極第二,驚才絕艷,天賦驚人!武道境界也是一日千里,讓人瞠目結舌。只是他的性格與蕭無極一樣惹人生厭,周游天下,以劍會友,行事狂放,喜怒無常,曾經以一人之力阻止大朔鐵騎南下,成名之后便離開景山,在一座無名小山之上結廬修行,是江湖中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
剩下的一位,便是雍朝的這位了。此人身世不詳,師承不詳,一直寂寂無名,直到他曾在大雍南境攔下了那位北上問劍的景山天才,這才被人所知。十年沉寂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他與人對敵,只出兩劍,一名走江,一名五岳倒懸,只是除了那位景山天才,再無人見識過他的第二劍,僅憑一劍,便力壓北境劍客,成為名副其實的北境第一劍豪!
唐朝心有余悸,如果是他的話,那就說的通了,旋即,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抬頭問道:“我之所以不說他的名字,是因為我不知道,聽你的口氣,你是知道的,他叫什么?”
正在自斟自飲的老掌柜一頓,酒灑了一身,抬起頭,表情猙獰:“能不提他嗎?你難道不清楚他和李姓皇族牽扯極深,萬一他哪天覺得我們礙眼,過來一劍挑了桂香樓,我怎么辦?”
唐朝忍住笑意,輕聲道:“你剛才也聽見了,他欠我一個人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會攔著他。”
老掌柜眼前一亮,似乎是這么個道理,于是借著酒勁,開始回憶起來:“說起來,我們也是在那場曠世大戰后才注意到了他,因為他以前實在是沒有什么名氣,說來奇怪,你說那也厲害的一個人,怎么就能忍得住,藉藉無名數十年。”
“那場大戰我沒有趕上,你能不能給我說道說道?”
“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趕上,那會兒我還在樾國開酒樓,也是在那以后,我就被踢到了這里。說起來,我和那位是一前一后進了雍京。”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是被派來盯著他的,好吧,確實有點困難。那就是這個地方沒人愿意來觸霉頭,就派你來了。一定是這樣!”
“…你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看來我得好好和那幫老王八蛋掰扯掰扯了!”
“說正事。”
老掌柜吹胡子瞪眼:“是你先胡扯的!”
“好吧,是我的錯,請說正事。”
“雖然我沒有趕上,但是從千機閣傳出的消息看,還是能看出只鱗片爪的。”
老掌柜眼神恍惚:“當時的柳永,算是打遍了南華大澤以南,鮮有敵手,堪稱南境第一高手,連當時得景山掌門都放出狠話,柳永一定會超越蕭無極,成為空前絕后的劍道第一人。”
“然后呢?”
“然后柳永就越過了南華大澤,順便擊退了幾個試圖出手阻攔他的巫族長老,來到了大雍南境。”
“接著就遇到了那位?”
“沒錯,兩人便比試了一場。這場驚天動地的問劍只有一個旁觀者,就是千機閣的一名供奉,也是劍道宗師,柳永的目標本來是他。”
“那為什么柳永改變了主意。”
“因為在柳永來之前,那位供奉便被人一劍挑斷了手筋。”
“是那位動的手?可是為什么呢?”
“那名供奉想要殺個人熱熱手,結果他遇到了那位。”
“說起來,你真的不能說他的名字嗎?”
“他說了,他的名字只有他的朋友才能叫。”
“那你們一般怎么稱呼他?”
老掌柜看著唐朝:“我比較好奇你怎么稱呼他?”
唐朝想了想,說道:“我有位師兄,稱呼他為白江山。”
“嗯,一身白衣,只出兩劍,一江一山。好名字!”
“那你們呢?”
“我們一般把他叫做公孫!”
“他姓公孫?”
“不知道,但是他一直喜歡把他的住所的匾額改公孫。”
“原來如此,那公孫挑斷了那名供奉的手筋,然后呢?”
“柳永沒了對手,只能和公孫打一場!”
“誰贏了?”
“不知道。他們二人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那一戰的結果!”
“那名千機閣的供奉呢?他不是旁觀者嗎?”
“那名供奉被兩人的劍氣波及,眼瞎耳聾,心智大亂,成了一個瘋子。”
“…”
“如何?”
“這也太震撼了!”
“不錯。你知道華清池嗎?就是那個溫泉。”
“知道。”
“華清池和它所在的碧云谷,就是被他們兩個打出來的!”
唐朝目瞪口呆:“你說什么!”
老掌柜得意洋洋,十分倨傲:“瞧你那沒見過世面得樣子!”
老掌柜還準備調笑兩句,不想唐朝迅速收斂神色,不屑的說道:“這你也信?我在碧云谷呆了一年,就是為了揣摩兩位大劍豪的殘存劍意。”
老掌柜氣急,狠狠灌了一口酒,悶聲說道:“真是可惡!雖然勝負不知,但是柳永在打完之后,心情似乎非常惡劣?”
“何以見得?”
“他在回程途中,再次遇到巫族長老攔路挑釁,這次那些長老可不像之前那么好運了。”
“都死了?”
“不錯!”
“巫族其實也挺可憐,蕭無極殺的梁山七零八落,這柳永又殺了一通,你說他們是不是犯太歲了?”
“巫族不信這個,他們祭祀鬼神,獻祭生靈,和我們大不相同!”
“那之后呢?”
“之后的故事你也知道,柳永離開了景山,公孫不知怎地和皇族搭上了線,在雍京扎了根,一呆就是幾十年。為此被不少江湖中人詬病,堂堂一個大宗師,居然成了朝廷鷹犬!所以眾人皆奉柳永為第一劍。”
“那他現在境界如何?”
“柳永已經破開了天人之隔,想必公孫也差不多吧。”
“這么一個高手居然欠我一個人情,想想都激動!”
聊到這里,老掌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艷羨的神色,又想到這小子要白吃白喝白住,心情越發惡劣,拿起酒壺便離開了。
唐朝不以為意,喊了一個伙計,讓他帶著自己向別院走去。
酒足肉飽,相談甚歡,可以睡覺了!
大學整整下了三日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唐朝無所謂,倒是一直想在雍京城里好好逛逛的青禾很是氣悶,每天都現在院子里盼著天晴。
眼看馬上到了正月十五,祁連城進攻面圣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不知道能不能在雍京城碰面。只是一想到宮里的那位,唐朝難免有些郁郁。
中午時分,老掌柜派了一個伙計,來請唐朝和青禾喝肉湯。青禾興致不高,拒絕了。唐朝只好叮囑他不要亂跑,然后一個人來到了大堂。
老掌柜唐朝請到二樓雅間,然后吩咐伙計端來了一大盆骨頭湯,肉香四溢,讓人垂涎欲滴。
唐朝也不客氣,直接盛了一大碗,吃肉喝湯,好不快活。老掌柜也撈起了一大塊骨頭啃了起來,山羊胡子上滿是汁水,看起來十分狼狽。
吃著肉,老掌柜忙里偷閑給唐朝說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情報:“那天夜里來找你麻煩的人查出來了,那個白臉太監是個尚寶監掌司,那個年輕人更了不得,是明年就要封王就藩的三皇子,李浙!”
唐朝吐出一塊骨頭,皺起眉頭:“他的外公是雍朝四位大將軍之一,負責鎮守南境,叫郭扶風的那個?”
老掌柜點點頭。唐朝感嘆道:“可以啊,詩三百這么厲害嗎?都快趕上千機閣了!”
老掌柜一口肉湯噴了出來,氣急敗壞的吼道:“唐小子,你要是再敢隨隨便便把我們的名號說出來,老子就跟你翻臉!”
唐朝翻了個白眼:“翻臉?你舍得嗎?像我這樣的,你要是能在詩三百里找出五個來,我跟你姓!”
老掌柜大怒,卻有無可奈何,因為這小子雖然狂妄,但是說的是實話。
一想到這里,老掌柜就有些唏噓,今非昔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