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棚馬車安靜的停在稽查司總鎮撫司大院內,已經被黃獅兒帶著七百二十名玄甲死士團團包圍。
“沒想到你們的動作會這么快。”陳醉掀起簾子,坐在馬車里抱著暖爐面帶笑意看著黃獅兒等人,又道:“有人勸我說不要把你們逼迫的太狠,免得狗急跳墻,我沒在意他的話,不是因為他說的不對,而是因為我知道,無論什么紛爭矛盾最終還是要著落到刀槍上,哪怕是我懷揣圣旨占據了大義名分,正如當年的齊王。”
“既然早晚都要動手,不如索性早點。”黃獅兒道:“京中之亂由你而生,只要你死了,一切就會煙消云散。”
“說的不錯,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陳醉笑道:“我知道你們要殺我本就是蓄謀已久的勾當,不過就只憑這些臭番薯爛鳥蛋會不會太兒戲了?”
“陳總巡覺得怎么才算不兒戲?”黃獅兒道:“你把自己說的神機妙算,卻為何還是掉入我們布置好的陷阱?”
“你師父沒來嗎?”陳醉自問自答道:“哦,明白了,你們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動手的,卻忘記了跟皇上打招呼,魏無極還想回到這個位置上,自然不方便親自出手,既然他沒來,那天地堂方面至少也會派個其他夠分量的人物吧?”
“只對付你這區區五十騎軍和一個趕車的小丫頭,我以為足夠了!”
“玄甲精銳,人人至少武道四品境界,身上的鎖子軟甲和手里的折鐵刀都是大趙軍中最好的裝備。”陳醉道:“加上你們三個,一個超品移山兩個九品巔峰,對了,還有陣法,魏無極出身玄天宗,雖然比不得陳師道,卻也是當代陣法大家,這幾百人多半掌握了一座演練純熟的大陣,所有因素湊到一起,的確堪稱一股強悍力量了。”
“你說的一字不差!”黃獅兒得意獰笑,道:“這座七十二地煞連環大陣原不是為你準備的。”
“在魏無極心中能與天刀相提并論,我應感到榮幸。”陳醉抬頭看天,道:“當初剛入京的時候,我還曾心存幻想把他拉攏到我的船上,直到那天晚上他出現在褚秀樓三層閣上,我才意識到稽查司大魁首從來都不是待價而沽的墻頭草,他早已經站好了隊伍,永遠不可能跟我成為朋友。”
大雪初晴,天寒地凍,萬物蟄伏,一派肅殺氣象。
稽查司衙門內寂靜無聲,一縷寒風吹過,送來遠空一滴雨絲,很快連貫成一串串珠簾灑落。
春雨,來的及時又猝不及防。
悶雷聲動,大地驚蟄。
“你不該出現在那里。”黃獅兒忽然有些心緒煩躁,道:“更不該這么早就擺明立場與天地堂和恩師作對,現在你死到臨頭,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自量力。”
“再厲害的陣法都是建立在執行者本身足夠強大的基礎上的。”陳醉道:“這些玄甲死士絕對實力有限,必須以你為陣眼才有可能對我構成威脅,如果你死了,又或者你們這陣勢困不死我,便都沒辦法得手。”
“陳醉,此時此地,你插翅難逃!”黃獅兒道:“本將拼了與你同歸于盡也絕不會放你逃離!”
“發訊號,讓咱們的人出來吧,今天不會有什么大魚了。”陳醉撇起一絲笑意,對阿九說:“這個傻子只是被人當槍使的,不必留活口,都沒什么價值。”說罷放下車簾子。
阿九屈指一彈,響箭破空,稽查司大門外的街上,一條黑線由遠及近,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奔來。正是前些天在衛公府門前大顯神威踩平耗子陣的衛公府親軍。
一串緊密的馬蹄聲迅速接近,伴著一聲巨響,稽查司大院的大門轟然倒塌,騎軍為首的千夫長人如虎馬如龍,手持開山巨斧單槍匹馬撞倒大門,驅馬踏門而入,如一道黑色閃電直取黃獅兒。
響箭升空的時候黃獅兒已經意識到不妙,他趕忙下令動手。但命令發出后最先動手的卻不是他的人,而是五十名龍馬騎軍手中的神機連弩,對著死士們就是一輪攢射。強弩彈射部分由四根強力彈簧作為動力源,射出的弩箭初速堪比子彈,遠遠超越了人類反應極限。無論是高黑虎手里的月形輪還是藍鳳凰的天穹鉤都來不及反應馳援,眼睜睜看著一排死士瞬間倒下,這還布個屁的陣勢。
千夫長的巨斧高高舉起,閃電般劈下,黃獅兒反手抽刀,運足真元斜刺里斬上去,倉啷一聲,巨斧被斬去半邊,一道刀氣斬擊在龍騎軍的千夫長身上,玄鐵鎧甲發出哆的一聲悶響,竟被劈開一道口子。那千夫長整個人被刀氣震的倒飛而起,脫離了馬背范圍。與此同時,他的坐騎也結結實實撞上了黃獅兒。
半空中的千夫長吐了一大口血,他只有先天六品的體魄,如果不是戰斧和鎧甲阻擋了那一刀八成的威力,他的體魄根本接不住這一刀。雖然如此,他卻凜然不懼,人在半空仍不忘吼出一聲軍令:神火箭,集火殺!
被龍馬撞的后退踉蹌的黃獅兒聽到了這聲指令,卻沒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他聽到連續砰砰的聲音,預感到不妙的時候,十幾根神火箭已經將他的鏜貎寶鎧貫穿進而破開他的護體真元,沖進他的身軀肆意破壞后穿透他的筋肉骨骼,又穿透了他背后的鎧甲,將他整個人打的高高飛起重重跌落,轉瞬間一個超品移山的大高手便一命嗚呼。
高天上,一道陰影掠過,那是一頭超乎世俗認知的巨大白鶴。
在白鶴的背上坐著兩個人,臨風向下望,宛如謫仙人。
“看清楚了吧。”左邊的中年文士對著一襲青色錦袍的魏無極說道:“如果換做你是黃獅兒,面對驟然襲來的這一擊,結果會不會不同?”
魏無極面色慘白,額頭已見冷汗,緩緩搖頭,沉痛道:“可憐我的黃獅兒,是替為師死的。”繼而又道:“無極再次拜謝大天師救命之恩。”
“你這陣勢是為了對付一名絕頂高手準備的,首先需要身為陣眼的高手能夠頂住對手。”泓又天師擺手道:“如果是你親自出手,足以困殺那口天刀,可惜你面對的是陳醉,此子的玩法跟你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區區一個先天體魄的千夫長就能單槍匹馬擋住黃獅兒一刀,這樣的騎軍亙古未見,只可憐我那大弟子空有一身移山神通,還來不及發揮就死在了那歹毒暗器之下。”魏無極悲嘆唏噓不已,道:“老夫只恨自己被憤怒沖昏頭腦不肯聽您的箴言灼見,平白將一支準備多年的力量葬送!”
“也不算白送,最起碼我們知道了這支騎軍的底細。”泓又大天師道:“照今日情景看來,當日你那個族侄魏笑沖的三千曲水胡騎就是敗給了那連擊弩箭下,衛國公府有一千騎軍,原本你我都沒太放在眼里,現在我們都知道這是一股多可怕的力量了,要想殺陳醉,必先想辦法毀了這支騎軍。”
“問題是這個陳醉太狡猾了。”魏無極面露憂色,道:“我們的襲殺計劃是臨時決定的,他的埋伏卻是早有預謀的,我想就算今天黃獅兒他們三個不出手,他也已經決定解決掉他們三個了。”
“是啊!”泓又大天師重重點頭,沉吟道:“狡詐如狐,兇猛如虎,這個陳醉應該是已經計劃好了要在今天一舉拿下稽查司大權,入炎都沉默了三個月不鳴,這一鳴就要驚天動地。”
血,溪流一般從稽查司大門下的排水眼流出,混著雨水流淌到街上,空中的兩個人冷漠的看著稽查司大門口的石板被死士們的鮮血染紅。院子里的殺戮聲逐漸平息,只剩下兩個人還站在那里做垂死掙扎。那是魏無極另外兩個弟子。
“畢竟是那個人的兒子。”大天師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百年前上代玄門祖師無極術士羽化之前留下一副遺卦,預測了百年后會有圣人出,屆時天下大亂,大趙江山傾覆,這無極術士就是任浮屠和云玄感的師父,他預見到了圣人降臨于西南,可惜他沒辦法預見到這個席卷天下的圣人具體的身份,云玄感一時不查誤中副車,終于還是讓那個人成了大器。”
“老夫怎么覺得這個陳醉比那個人更有可能是那個天道圣人?”魏無極怒視著下方的烏棚馬車,咬牙說道:“你看他出道以來的種種作為,可謂神鬼莫測無跡可尋,簡直比天人還更像天人!”
“不要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腦。”泓又大天師道:“比起那個人來,他還差的遠呢,如果你還想奪回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便需將這樣的心思遠遠拋卻。”
“老夫不明白,大天師若肯親自出手,豈容這小子猖獗至今?”
“本座也很想試一試啊。”泓又大天師感慨的說道。
“大天師還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可知道云空寂那幾個為什么極少出手?”
“天劫。”魏無極道:“就算是大宗師,每應付一次也得脫層皮。”
“天高不可測,降劫于妄圖接近它的世人,是以為天劫。”泓又大天師揚首觀天,無限寂寥的語氣說道:“他們是引動天劫的大宗師,而本座卻是個天厭之人。”
“不懂。”魏無極老實的說道。
“天厭之后便是天誅。”泓又大天師道:“等你到了需要應付天劫的層次時就會懂了。”
“您不出手,就眼看著這小子把您幾十年心血創立的天地堂毀于一旦?”魏無極心不甘問道。
“不是還有你們嗎。”泓又大天師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先前知己不知彼所以只有一半勝算,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龍馬騎軍的底細,接下來該怎么做就不必本座教你了吧。”
白鶴盤旋在空中,穿梭于云朵之間忽隱忽現,龐大的身軀飛的并不高,但似乎有什么結界隔絕了世人的目光。連阿九都沒有覺察到來自空中的窺視。
“我已經輸了一陣,丟了魁首的位置,而陳醉現在卻是大權在握。”魏無極有些悲觀道:“經過這一役,我的那些門人故舊怕是也沒辦法繼續留在稽查司,往昔交往的那些朝臣都是隨風倒,根本指不上,即便如此老夫也不至于失去信心,可看過了剛才那一幕之后,老夫真的是想不起還有什么機會翻盤。”
他繼續說道:“先天體魄加上那些鎧甲,在防御方面完全彌補了沒有真元護體的不足,而那神秘可怕的攻擊武器則絲毫不比超品巔峰強者全力一擊遜色,面對這樣的對手,我們需要多少超品巔峰高手?陳醉身邊的每一個騎軍都掌握了這種武器,除非我們也能擁有這些外物在的力量,否則,我真的只有認命了。”
“你絕望是因為你了解到了對手的強大,卻沒看到我們自身的實力。”泓又大天師道:“天地堂在炎都八十年,從來不是靠那些隨風倒的支持,我們憑的是本身的實力,武器始終是外物,可以在他們手中也可以在我們手里。”
“天師大人的意思是?”
“蟄伏,忍耐,待時而動。”泓又天師道:“黃獅兒這件事出來以后,你縱然能說清楚,短時間內也不要想回歸稽查司了,這樣的朝局下,我們要對付陳醉只能用一些江湖手段,首先要調集人手入京,然后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在此之前,只要不至于影響到偷天換日計劃,便先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