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突然淪陷了。
而且淪陷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西南和西北根本就沒有機會得到消息,只有少數壁壘內有超凡者逃出來,其余的壁壘全部變成了零的領地。
這些超凡者覺醒之后或許是不想成為財團工具的員工,于是始終隱匿著自己的行藏,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不論戰亂還是災難,都仿佛與他們沒有關系一樣,他們是超凡者,就算真正有災難降臨,他們也能活的比別人好。
然而…這個時代誰又能幸免呢?
當真正的災難降臨時,他們的親人也無法幸免,他們自己也將失去自己的家園。
確實,超凡者應對災難的能力要更強,起碼他們還沒被人工智能零控制。
中原一座壁壘,人數少的二十多萬,人數多的例如73、72號、61號、62號壁壘,居民人數高達上百萬。
單以中原人數來看,零所控制的居民人數遠遠超過了千萬級。
他們將拿起武器,槍械不夠的話就拿錘子或者鐵棍,甚至磚頭。
放眼整個西南西北,誰又能預想到自己要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呢?
慶縝這個執棋者有沒有想到過?沒人能夠確定。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零布局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它想要控制這么多人,那就必然要為數量而放棄質量。
它只能分出極少數的納米機器人來控制人類的腦干,卻無法再制造更加強大的納米戰士了。
這些被控制的人類,只是普通人而已。
61號壁壘里,王潤看著數以萬計的居民突然對自己展開追捕,不論他如何解釋,對方都無動于衷。
其實他也很清楚,解釋是無用的,王潤知道這些人背后的實際控制著是誰。
王潤短暫的和幾個距離他最近的居民交手了一下,結果他發現,那些原本平平無奇的居民就像是一夜之間得到了說書人口中的秘籍似的,一個個都變成了格斗高手。
雖然對方的力量遠不如他這個超凡者,可是精確計算得出來的攻擊方式,能讓十來個普通人就拉平王潤身為超凡者的優勢。
最可怕的是,對方連路上的小石子都能計算在內,王潤幾乎是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便被對方不小心逼著踩到了一顆小石子上,差點失去身體平衡。
王潤明白,自己踩到小石子不是什么偶然。
他縱深躍上了房頂,不再理會院子里的羅嵐還在不在。
此時,羅嵐他們所在的那處小院子里已經人去樓空,零也在尋找羅嵐,可等待它的,只有空洞洞的地底隧道。
隧道連通著龐大的排水系統,這是羅嵐最熟悉的逃命方式,也最擅長。
這錯綜復雜的排水系統有上百個出口,零雖然能夠精確的派人封鎖每一個出口,可惜的是它在等自己的那個決定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抓捕時機。
這條隧道,由12名慶氏潛伏情報人員挖掘而成,耗時兩年。
原本挖這條隧道其實只需要6人,但第一批的6個人死在了爬墻虎之災的浩劫里。
先驅死去,便又有后續6人填補上這個空缺,慶縝對這條逃生之路籌謀已久,他確確實實從人工智能手中,為羅嵐硬生生造出了一條生路。
人工智能大廈下方,那巨大的地底空間已經破敗不堪,電梯井也因為爆炸的余波開始小范圍坍塌。
地下河的水流將地底空間淹沒,只不過這地底空間是一個巨大的內凹結構,就像是有人在河道壁上硬生生挖出了一個口袋空間一樣,這樣一來,地底空間的最頂端就還有一部分空氣被擠壓在天花板處。
而周其,此時便靜靜的仰面漂浮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進行短暫的休息。
誰也沒想到,周其在炸完服務器機組后竟然還敢回到這里。
連周其都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但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他深知這個地方爆炸后,外人是進不來的,剛好可以構成最安全的臨時避風港。
在他將這里最后的一點氧氣用完之前,周其需要讓自己的精神意志盡可能的恢復,這樣他才能從水路返回泥沙場,然后再與羅嵐等人匯合。
因為水位擠壓空氣的緣故,周其感覺自己耳朵深處的耳膜有些刺痛。
爆炸后,這里變成了絕對寂靜的地方。
聽不到人工智能大廈頂端的說話聲,只余下水流拍打墻壁的嘩啦啦回響聲,就像是潮汐拍打進海崖下洞穴的孤獨感。
海浪潮汐一次次涌進洞穴之中,嘩啦啦的聲響就像是在問,有人在嗎?
可是千百年過去了,那一次次問候全都無人回應。
仰面浮在水面的周其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意志應該勉強足夠返航了,雖然沒有航標,但他已經擁有足夠的勇氣,去試試運氣。
“這次回去,光是一座壁壘的稅收可不夠啊,”周其嘆息道:“如果回得去的話。”
想到這里,周其笑著在手表上按下了60分鐘倒計時,然后重新沉入黑暗的水底,一路逆流而上。
就像他曾經年少時探索各大水系一樣,他在水中獲取著自己想要的自由,還有暢快淋漓。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走入岔道,又一次次返回走錯的地方重新開始。
倒計時從60分鐘,變成了45分鐘。
然后又從45分鐘,變成了30分鐘。
周其不斷的尋找著歸途,就像是他一次次尋找友情一樣,在黑暗中不停的探索,就算自己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但心中還始終存著一絲僥幸。
最終,在倒計時調動到僅剩2分鐘的那一刻,他終于看到前方被安全繩拴在地下河中飄搖的信號塔。
紅色與藍色的燈光交替閃爍著,這一線光明讓周其欣喜若狂。
下一刻,他從鉆探平臺的鋼鐵管道中快速向上攀升,周其就像是一只缺氧了很久的魚一樣,從管道中一躍而出,然后落在了鉆探平臺旁邊的地面上。
“哈哈,”周其歡呼起來:“老子大難不死,必有…”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卻發現這泥沙場里竟是躺著一地的尸體,尸體的身份,赫然是之前幫助他進入地下河流域的慶氏士兵。
能看得出來,這些士兵臨死前在泥沙場里遭遇了襲擊,而他們每個人都打完了各自的子彈,最終彈盡糧絕后陣亡。
直到死,還有12人死死守在鉆探平臺旁。
周其木然的轉頭朝廠房外面看去,赫然看到那里正有數百人以同樣的目光,冷冷的看著自己。
突然間,這數百人異口同聲的笑著說道:“周其,你好。”
他們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然而當數百種聲音匯聚在一切,卻突然讓周其覺得,對方聲音洪亮宛如鼓槌,突然敲在了他的心口上。
周其試圖重新鉆入身后的管道中,回到地下河去。
雖然他現在精神意志也只能在水下堅持一兩分鐘,但也總比眼前的局面要好。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便有子彈打在了他的腳下。
那數百人中,有一人排眾而出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你們所說的人工智能,你可以叫我零。”
周其愕然,他不是已經把對方的服務器炸掉了嗎,為什么對方還能跟沒事兒人一樣,而且還控制了這么多人?
眼瞅著面前的那群人,有持槍的王氏士兵,還有拿著磚頭的小孩子,看起來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周其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但還從未面對過這樣的敵人。
哪怕重新面對可怕的爬墻虎,他也不會產生現在這種荒誕感。
這種荒誕感,更像是自己進入到了一個魔幻、科幻的世界里,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忽然就不夠用了,一切都那么光怪陸離。
周其沉默了幾秒后:“干脆點吧,老子炸了你的服務器,你把老子弄死,一命抵一命,別跟老子廢話了。”
“不,”零搖頭說道:“我一直對人類之間的感情很好奇,所以想問你幾個問題。”
“老子憑什么回答你?”周其冷聲問道。
“當然因為這樣可以給你爭取時間啊,”零笑了起來:“我問的問題越多,那么你的精神意志也將回復越多,這樣一來,你面對風險的能力不就更強了嗎。”
事實上周其很清楚,對方一定是已經有了百分之百弄死自己的把握,不然壓根不會跟自己廢話。
自己一定無法在回到地下河了,周其能感知到,這廠房里最少還有十多只槍口對準了自己。
但是他依然無法拒絕零給的誘惑,是啊,但凡還有一點生存的希望,誰又愿意放棄呢?
周其也算光棍,他干脆了當的坐在了鉆探平臺旁邊的地上,以最舒服的姿勢來保證自己精神意志的恢復效率。
若不是場景有點不合時宜,他可能更愿意直接躺下。
“問吧,想問啥就問啥,但回不回答你,那是老子的權力,”周其大大咧咧說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來這一趟中原,”零問道。
“因為錢啊,”周其笑瞇瞇說道:“慶縝給我許下了一整座壁壘的稅收,還能傳給兒子,這么高的報酬我為什么不來?”
零認真問道:“你有兒子嗎?”
周其噎了一下:“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
“明白了,”零笑著回答道:“人類對于子嗣的期待與深切的愛,更像是寫進生物基因里的本能,即便還沒有孩子,便已經開始為對方計劃未來了。”
“你特么…”周其這會兒都特么有點分不清楚,這貨是在故意取笑自己還是怎么的。
零說道:“有時候,實話可能會讓人類覺得自己在被取笑,是嗎?”
“下一個問題,”周其沒好氣的說道。
“在我的數據里,我知道你嗜錢如命,但是我在深層分析邏輯時發現,對金錢的需求,其實更像是你保護自己的一種行為方式,這樣你與其他人的關系便只有利益,而避免產生感情,”零說道:“在你看來,感情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嗎?”
“下一個問題,”周其依然不準備回答。
“你總是和羅嵐形影不離,當初在61號壁壘殺死爬墻虎的時候,你曾展現過強大的保護欲,甚至曾嘗試著為了保護羅嵐透支自己的生命,這是為什么,”零問道。
“當然是為了錢,”周其說道:“人家給我掏錢,我要對得起這份錢是不是?”
“你…”
“也別老是你問我了,”周其不耐煩道:“我倒是想問問你,你不是控制那么多人嗎,你怎么不直接問問他們呢?你留著我的這條命,到底想要干嘛?”
“你覺得,羅嵐會不會回來救你?”零笑著說道。
“當然不會,我們在開始計劃前他就說過,如果我錯過時間,他們就絕對不會等我,”周其隨口說道:“這個計劃是嚴密的,慶縝和許瞞做了極其周密的撤退計劃,不可能因為我一個人而改變,懂嗎?我現在已經錯過這個匯合時間了,他們應該正在回西南的路上。怎么,你想要抓羅嵐?”
“當然,”零說道:“羅嵐是慶縝最大的助力之一,雖然慶縝這一年多以來把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完美,但是,羅嵐作為他身邊最特殊的人物,或許會知曉他許多計劃。”
周其挑挑眉毛,他怎么覺得這人工智能的言下之意,是慶縝真的能夠給對方造成威脅啊。
其實周其內心里現在對慶縝早就開始破口大罵了,給自己的計劃零零散散的,也不告訴自己前因后果。
他都以為炸掉服務器機組后,這人工智能就完蛋了呢,可是現在看來,人工智能不僅沒有完蛋,反而變的更強了?!
這特么上哪說理去啊。
不過這時候周其忽然想起來,羅嵐在任務之前就說過,這是慶縝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也就是說,其實慶縝還有后續的計劃,至于能不能行得通,那就看慶縝有沒有料到這一切了。
零說道:“你覺得,羅嵐會來救你么?”
“你打算用我把羅嵐釣回來?”周其看向面前被零控制的年輕人,哂笑道:“不用費勁了,我來執行這個計劃是收了錢的,所以我和羅嵐僅僅只是普通的交易關系而已,他不會來救我的。”
“我或許有與你不同的意見,”零笑著說道。
此話一出,周其的目光便垂在了地上:“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和羅嵐的關系從小就不好,我覺醒以后就老是拿能力捉弄他,讓他尿尿分岔,還讓他洗澡的時候停水,天上下雨的時候他要是沒打傘,那他頭頂的雨一定是最大的。”
“后來大家都長大了,他想拜托我做什么,我都找他收錢。傳遞個消息收錢,打人收錢,保護他也收錢,就沒有我周其不收錢的項目,不光收錢,我還會臨時加錢。這貨老說我掉進錢眼里了,但這世上還有什么比錢在你口袋里更踏實?”
“他們命苦,我命也苦,他們爹死的早,我爹是個賭徒,當年差點為了錢把我和我媽賣了,他們還有機會18歲上銀杏山改變命運,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沒有,”周其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怎么樣?我這人是不是很擰巴?我告訴你,這世上或許真的有人愿意去舍命救人,但絕對不會有人來舍命救我,因為我沒有朋友。”
零平靜的看著周其:“但是早先王氏給你掏錢,讓你背叛羅嵐的時候,你并沒有答應。”
周其不屑一顧的笑道:“那是王圣知那老小子給的錢不夠。”
“但是,這一次你冒著生命危險,去炸了我的服務器機組,你本可以返航的,”零笑了起來:“沒關系,我們再等一等,我覺得你應該也很想知道,羅嵐會不會回來救你。”
錢陵江大橋旁邊,許瞞跳下了越野車說道:“羅老板,不能再等了,周其已經錯過匯合時間20分鐘,我們如今已經算是違反紀律了。他是收錢辦事,如今出現意外也是他的命。”
既然是軍事行動,那么紀律便是天地間最大的規則,定下在何時撤離,那就必須撤離。
絕對不能因為周其一個人,影響到羅嵐他們183人的安全。
許瞞作為一名軍人,自然不愿意繼續等了,他的任務是完成慶縝制定的計劃,不是救人。
羅嵐望眼欲穿的看著北方,那個方向卻遲遲沒有出現周其的身影。
他對許瞞說道:“其實你也計算過爆炸時間對不對,他在地下河原本已經錯過了完成任務的時間,應該早就返航了,但他還是炸了服務器機組。”
“羅老板,這不能說明什么,”許瞞搖搖頭:“或許他真的冒死去炸了服務器機組,那你就更應該明白,他沒有返航的機會了,我們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
羅嵐嘆息道:“還真特么冷血啊…”
“不是冷血,”許瞞認真說道:“我是一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慶縝長官要我把你安安全全的帶回慶氏,我就必須安安全全的把你帶回去,哪怕我自己死在中原都沒關系。”
“什么死不死的,”羅嵐笑了起來:“行了不等了,咱們撤退。”
說著,羅嵐拿出紅色真視之眼走到橋柱旁,并將石頭按在上面旋轉十圈:“走吧,這是我們回到慶氏的最快方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門的背后應該就是111號壁壘的騾子堡路了。”
許瞞愣了一下,羅嵐也沒踏進過那扇門,為何如此篤定門后的地點?
不過確實如羅嵐所說,這任小粟偷偷傳授給羅嵐的密鑰之門,確實是最佳的脫險方式。
許瞞松了口氣,只要這位羅老板不去送死就好,不然他真的沒法跟慶縝長官交代。
“羅老板,你先進去吧,”許瞞緊緊盯著羅嵐,羅嵐不進去這扇門,他死都不會放下心來的。
羅嵐笑了笑:“干嘛啊,我這么怕死的人,你還真以為我會去救周其?放心好了。”
說著,羅嵐便一腳踏進了密鑰之門里面,183人緊隨其后魚貫而入,全都消失不見。
這錢陵江大橋旁,只余下許瞞他們的車輛孤零零佇立著。
似乎這中原的所有事情,都到這里為止了,沒有可期待的事情發生,也同樣沒有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