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博衍一直跟在紀泓燁身邊,他知道父親擔憂母親受了寒,所以也仔細在旁邊陪著。看到這里的時候,他不解的看向紀泓燁,小聲說:“父親,母親這是在接骨嗎?”
紀泓燁也從來沒聽說過有人這樣接骨的。不過,據他觀察傷者這個膝蓋,如果放在尋常醫者手中,多半都會告訴他廢了。
阿錦若不是有把握,應該不會這樣這么做。一來傷者太過痛苦,二來她耗神耗力。見她如此專心,他也沒有出聲打擾。
“老師曾經和母親探討接骨術,每一次他們都挺沉溺,我看見過幾次,好像就是這種方法。”
紀泓燁知道納蘭錦繡和白燕笙學接骨的事,想來這種古怪法子,應該就是白燕笙出的。
“你當時就不好奇,沒有多聽一下嗎?”
“我本來是想聽的,可老師說我的基礎還不夠扎實,這都是以后的事情,讓我還是練好自己的基本功。”
紀泓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里還感覺挺安慰的。紀博衍小時候就對醫術表現出興趣,但是他一直沒太上心,也從來沒查問過他覺得怎么樣。
如今他見了這樣的場景,竟然可以絲毫不亂,這就證明他有他母親的潛質。甚至可以說,他膽子足夠大,已經具備了一個醫者最基本的素質。
納蘭錦繡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接骨上,她也是第一次嘗試,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她之前的試驗都是在動物身上,還是由白燕笙盯著。
這是初次用在人身上,她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緊張,絕對不能出錯,不然阿祥這條腿就毀了。
他還年輕,這條腿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現在就是他的希望,所以不管怎樣,她都要穩住。
這種情況若是放在早些年前,她再是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也斷然不敢嘗試。但是今非昔比,她已經不害怕鮮血和猙獰了。
把阿祥所有的骨頭都復位之后,納蘭錦繡取出很小的一團絲線。說是絲線其實也只是表面上看著像,這種東西的材料非常稀有,也不知白燕笙是從哪里搞來的。
她把骨頭仔細纏好,有很多地方碎裂了,不過好在不嚴重,應該是可以長上的。這些,她都是聽白燕笙說的,據說都是她的經驗。
當然白燕笙時常會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比如沒有抗生素。她說她需要消炎的東西,但是她不怎么精通藥理,所以她現在所用的藥物,都是自己調配的。
白燕笙也說,若是沒有這樣的藥物,她這門手藝就是白費。她還總說這個世界簡直就像地獄,搞得她一頭霧水。
傷口處理好之后,納蘭錦繡給阿祥包扎,然后隨口說了句:“我以前都沒看出來,你這么能忍疼?”
這時安時和良山已經放開了阿祥,阿祥正在感嘆郡主的手藝不一般,剛剛看著好像很大的口子,但其實只不過一個指節那么長。
聽了納蘭錦繡的話,他忽然就覺得疼痛難忍了,頓時呲牙咧嘴起來。他平時就很皮,嘴巴特別溜,是個拍馬屁的好手。
此時傷成這樣了,還不忘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說道:“郡主,您可真是女中豪杰,剛剛那樣,你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實在是讓人佩服。”
納蘭錦繡此時正在凈手,別看她是個大夫,做剛剛那樣的事情也沒見恐懼,但她其實并不喜歡血的味道。
她用香胰洗了幾遍手,感覺仍是消除不了那股血腥味兒,就又放在盆中清洗。聽了阿祥的話,她笑道:“看樣子你還是不夠疼啊!”
阿祥想到剛剛的場景,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疼自然是疼的,但若是能保住這條腿,那也算值得了。”
“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阿祥聽她說這話心里稍安,但到底還是有些擔憂:“意外是指什么?”
納蘭錦繡看到剛才還油嘴滑舌的人,現下變得小心翼翼,覺得十分有意思。她笑了笑:“意外就是你要在床上靜養,可偏偏下床走了路,不小心把我給你捆綁的骨頭又拆開。”
阿祥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拍著自己的胸口保證:“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老老實實在床上待著。”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好生養著。”納蘭錦繡說到這里覺得不太妥當,接著又說:“你傷的比較嚴重,三個月肯定不能下床,還要我同意了才行。”
阿祥點頭,已經想好,只要能保得住他這條腿,讓他在床上待三年都行。
納蘭錦繡說完這話就又想到一個問題,阿祥這樣的傷口,她每天都得看上幾次,但她現在不能出去,又怎么給他診治呢?
“你,你平時住哪?”
阿祥不知道郡主為什么要這么問,愣了一下才回答:“我和良山住在一起。”
納蘭錦繡蹙眉:“你以后就住我這。”
屋里的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阿祥同時下意識的把眼睛轉向了紀泓燁。他一直認為郡主不是普通女子,有著超乎常人的勇氣和魄力,甚至很多男子都極不上她。
但是,她也不能當著自己夫婿的面,說這么驚世駭俗的話。尤其是,他們又不是女強男弱。
紀首輔在北疆這樣的邊境地也是赫赫有名,可見其在大寧的地位。這么強勢的一個男子,怎么能允許自己的夫人,在眾人面前說這樣的話?
阿祥覺得,郡主和紀首輔很快就要吵起來了。他在想,要是他們吵起來他該向著誰?
如果按照對錯來分的話,那郡主肯定是理虧的那一頭。可這里畢竟是鎮北王府,他們若是都不給郡主做主,那郡主還能依靠誰?
阿祥正在糾結的時候,就發現一個讓他非常吃驚的情況。郡主和紀首輔壓根就沒吵架,紀首輔只是淡淡的掃了郡主一眼。
那個眼神看起來挺柔和的,在他這個粗線條人的眼中,都會覺得那是丈夫看妻子的眼神,濃濃的愛意。
難道世人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紀首輔其實是個妻管炎?
阿祥忽然開始同情紀泓燁,都是男子,他雖然沒娶妻,但是也能想到妻奴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于是,他心里暗暗決定,等到自己以后選妻子的時候,一定要選性情溫柔的。絕對不能像郡主這樣,連男子都趕不上的。
納蘭錦繡大概是看出了阿祥的想法,于是說道:“我差點忘了,以我身份懸殊,你不能與我共處一室,所以側廂你也不用去了,就在門口臨時搭一個住處吧。”
“郡主,外面的天氣太冷了,臨時搭建的地方,恐怕會…”
阿祥話還沒說完,就被納蘭錦繡打斷了。她冷聲道:“你都敢在心里貶低于我,還怕挨凍嗎?”
“屬下不敢!”阿祥知道這個罪名如果做實了,那他可沒有好日子過。玄甲軍中誰人不知,郡主是最不能得罪的,她可比王爺難相處多了。
良山到底是比阿祥心細很多,一早就看出郡主這是在嚇唬他。只不過他也沒拆穿,誰讓阿祥冒犯郡主,活該他受些折磨。
“如果處理好了的話,就先回去休息。”紀泓燁給納蘭錦繡拉了拉斗篷,還是怕她會冷。
納蘭錦繡點頭,對良山說:“你安頓他吧!”
阿祥以為,自己這次肯定要在外面挨凍了,誰知道良山竟然把他帶到了摘星樓的側廂。這里比他平時生活的房間一點不差,所用物品一應俱全。
“你把我安置在這里,就不怕郡主生氣?”
“郡主就問你我的性命,她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良山的語氣聽起來不好,要不是看在他有傷在身,他肯定會好好跟他講講道理。
阿祥隱隱感覺出了良山的不悅,他知道自己比較笨,心思沒有良山多,所以就悶著不說話,等他給解答。
“郡主是個眼里不揉沙的,但是你應該知道,她待人寬厚,又怎么可能為難于你?她昨日才產下雙生子,身體虛弱得很,她肯為你醫治,這是多大的恩情?
還有一句話我必須要告訴你,郡主是我的主子,并且是唯一的。你和我是兄弟,我不允許你對她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良山這番話說的很嚴肅,搞得阿祥都跟著緊張起來。他平時就喜歡嬉皮笑臉,現在卻只能故作嚴肅:“你說的都對。”
良山一看他這樣就生氣,他的態度明顯不端正,他最討厭他這副不正經的樣,索性就不打算理他了。
別看阿祥在軍中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他其實最怕良山。良山因為之前不好的經歷,性子格外敏感,他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傷到他。
“嘶…”阿祥裝作傷口疼。其實,他也不全是裝的,左側傷了這三處,每一處都不輕,也就他是個能忍疼的。若是換做旁人,估計早就疼得跳腳了。
良山一看他這樣,哪里還能責怪下去?他湊近阿祥,關切地問:“你是不是疼的厲害,要不要我去找郡主?”
阿祥搖頭:“郡主剛生產完,還是不要輕易驚動她了,我忍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