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站在那里做什么?過來洗臉。”紀泓燁淡聲道。
納蘭錦繡走到他身邊,由著他給自己洗臉。她懷既明的時候,三哥也是給她洗過臉的,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紀泓燁的手很修長且骨骼分明,和女子的嬌嫩完全不同,看起來應該是有些力量。但是,給納蘭錦繡洗臉的動作卻很輕柔。
“三哥,你說你洗臉的手藝這么好,以后我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可惜?”
“好。”紀泓燁回應得很自然,只不過很快又說:“以后你能同我一起起身,不賴床,那我就每天都給你洗臉。”
納蘭錦繡搖頭:“那可就算了吧,你起得太早。”
“一日之計在于晨,你身子不好,更應該早睡早起。”
“好好好,都聽你的。”納蘭錦繡當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免得到時候三哥不止督促她寫字,還要督促她起床鍛煉。
他本來就有晨練的習慣,若是非要拉上她,那就一個懶覺都睡不上了。尤其是冬季,納蘭錦繡想想都覺得恐怖。
紀泓燁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她的應付,不過也不在這個時候跟她較真。等到她回了金陵,身子也養好了,到時候再督促她吧。
兩人洗漱干凈又同紀博衍一起用了早膳,本來是打算把紀博溶和紀博湛抱過來,好好看一看兩個小家伙的,卻聽到安時在門外求見。
納蘭錦繡昨日才剛生產完,這是整個王府里都知道的事情,按理說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打擾她。而且來的是安時,那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門外守著的侍女,本來是不讓安時進來的,但最后又聽到納蘭錦繡說,讓他進來說話,才算是放人進去。
“你怎么過來了,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安時沒進寢房里來,只在寢房門口道:“知道郡主正在養身子,屬下不該打擾,可有件事情很棘手,確實需要郡主處理。”
“你說。”
“阿祥受傷了,傷勢很嚴重,想讓郡主給看一看。”
納蘭錦繡自從福和村之后,只見過阿祥一次,還已經是多年前了。她印象中,那是個十分伶俐且有正義心的孩子,聽說他受了重傷,她有點著急。
“那你還在猶豫什么?還不把人抬過來,我現在這個樣子,難不成你還指著我出去?”納蘭錦繡語氣聽起來有些沖。
安時聽到她這么說,卻一下子就心安了。郡主就是這么一副性子,當初在玄甲軍的時候,安時就已經深刻領教過了。
王爺一早就放了話,郡主剛剛生產完,如今在養月子,任何人都不準隨便去打擾。他心中本來有很多顧慮,卻在這一刻沒有猶豫了。
“屬下這就去把他帶來。”安時讓人等在院外,得了命令才讓人把阿祥抬了進來,放在外間的大炕上。
納蘭錦繡去到外間,外間要比寢房內冷很多,她披著厚厚的斗篷,還戴了帽子。
納蘭錦繡初步給阿祥檢查了一下,發現他是傷了骨頭。她見阿祥滿臉汗水,看樣子十分痛苦,就低聲問:“你這是怎么傷的?”
阿祥當然是記得納蘭錦繡的,當初就是她救了他和良山。他忍住疼痛,低聲說:“我在趕往王府的路上被人暗算,有人提前放了巨石,我被壓住了。”
“可是左側身子都壓住了?”
“我躲得快,只是被輕輕壓過一些地方,就是左面。”
納蘭錦繡先是摸了摸他的左肩,然后是手臂,最后輾轉到肋骨,腿部以及腳踝。她摸得十分仔細,動作也很輕柔,所以這個過程時間很長。
“肩上傷了,肋骨傷了,膝蓋處也傷了。”她的聲音不大,在最后說到膝蓋處的時候,明顯慢了一些。
阿祥知道是骨頭傷著了,而且疼痛難忍,他一直沒敢動。隨行的人決定把他帶回王府醫治,是用的馬車,而且一路上速度都很慢,就是怕會加重傷勢。
“我的腿一動都不能動,膝蓋這里好像是碎掉了,郡主,這條腿是不是要廢了?”
阿祥這時候的聲音很緊張,他在軍中熬了這么多年,終于混出了些名堂,若以后失去這條腿,那他不就是永遠都不能騎馬打仗了嗎?
“傷的有些嚴重,而且沒有在第一時間醫治,處理起來是有些棘手。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擔憂,也許還有救,我還要仔細檢查。”
阿祥對她的信任,那是在福和村的時候就有的。他看著納蘭錦繡,眼眶有些紅,沙啞著聲音說:“那就勞煩郡主了。”
“我本來就是醫者,這是我分內之事,不用客氣。”納蘭錦繡的聲音總是透著幾分冷清,但是卻能讓熟悉她的人感到安心。
比如安時,比如良山,比如阿祥。
“把我的藥箱拿來。”納蘭錦繡對侍女說完,又接著說:“還有個很小的鐵盒子,也拿過來。”
侍女很快就找來了她要的東西,納蘭錦繡打開盒子,把里面的東西依次擺了出來。
旁邊的人看見那些器具,一個個的都有些目瞪口呆。因為他們從來沒見過哪個大夫用這些,這里面有鉤子,有錘子,還有各式各樣的刀。每一個都不同,大小也不一樣。
“你肩上這一處是最輕的,我先給你推上,有點疼,你忍著。”納蘭錦繡做完后就看著阿祥。
阿祥早已經被疼痛折磨的沒什么精神,此時聽說要接骨,神態變得十分莊重,確切的來說更像是咬牙切齒。
“我再細看看你的傷才好下手。”納蘭錦繡如是說。
阿祥本來緊張的情緒,驟然就松了一下。就在他放松的這個當口,納蘭錦繡出手極快,已經把骨頭給他推回了原位。
旁邊的人只聽到一聲脆響,就見阿祥一直不敢動的那條手臂,已經恢復如常,只是此時他自己好像還沒意識到。
“好了。”納蘭錦繡說道。
阿祥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臂真的能動了。他感激的看著納蘭錦繡,低聲道:“多謝郡主。”
納蘭錦繡不想跟他寒暄,手又到了他的肋骨處。阿祥以為她又要像剛才一樣搞突然襲擊,所以神情繃得特別緊。
這種出其不意的手段往往只能用一次,第二次的時候,人就會有防備了。納蘭錦繡知道,所以也沒打算繼續那么做。
“肋骨斷了,接骨的時候有些費勁,你還是要忍著。”
阿祥現在是什么疼都能忍,只要別讓他變成殘廢就行。他關心的還是骨頭能不能接上,所以緊張兮兮的看著納蘭錦繡。
“你這般看著我做什么,接骨之事急不得。”納蘭錦繡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但已經吩咐良山去找木板。
“肋骨上面的傷就是得靜養,一時半刻肯定長不上,你不要太過著急,一定要循序漸進。”
納蘭錦繡聲音雖然冷清,但模樣卻像正在和阿祥閑話家常。阿祥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情,就這么放松下來。
肋骨的傷對納蘭錦繡來說也不算什么,她很快就處理好了。真正棘手的,其實是在膝蓋處。
她剛剛手診的時候,已經發現阿祥的膝蓋有碎裂現象。只是具體傷口怎樣,還要更詳細的檢查。
納蘭錦繡對著阿祥的膝蓋輕輕按壓,每一寸都沒放過,如此反復幾次,才說道:“你這膝蓋傷的不輕。”
“還有救嗎?”阿祥自始至終似乎只關心這個問題。
“應該有,不過…”納蘭錦繡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讓周圍的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不過什么?”最著急的莫過于良山。
“不過你可能要吃些苦。”
“我不怕,只要能醫好我這條腿,再多的苦我也受得了。”
“那就好。”納蘭錦繡自己動手把紗布卷好,遞給阿祥,低聲道:“咬住。”
阿祥聽話的張嘴,他還以為最多就是疼,卻發現納蘭錦繡在擺弄那些小刀子。他這才注意到,那些小刀形狀大小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鋒利。
眾人也不知道,郡主為什么不停摸索那些小刀。沒聽說過哪個人接骨還要動刀的,難不成她要用那個切人?
“安時良山,你們按住他,讓他不要亂動。”納蘭錦繡在阿祥的膝蓋上涂藥,這是她自制的麻醉藥物,可以減輕疼痛。
安時和良山一左一右站在阿祥旁邊,他們以為郡主是怕阿祥動,影響了接骨,誰知道被她接下來的舉動嚇傻了。
納蘭錦繡挑了一把細小的刀,放在燭火上來回烤制,然后就用它切開了阿祥的膝蓋,確切的說是膝蓋上的皮肉。
阿祥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驚詫甚至掩蓋過了疼痛。他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納蘭錦繡切開他的膝蓋之后,又用她那些奇怪的小鉤子,一點一點給他接骨。
如果是別人身上發生這種事,他都會覺得驚悚,但是輪到他自己身上了,他就真的只能看著。也幸好是這樣的情緒,讓他暫時忽略了疼痛。
可能是這個場面太過血腥,也可能是這種接骨的方法空前絕后,反正在場的人皆是秉氣凝神,一絲響動都沒人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