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緩緩拉動手上的東西,手指也在滴血,終于和拓跋濤說了第一句話:“我不是鎮北王義子,我是他的親生女兒,殺人償命,理所應當。”
她這些日子的訓練,都沒有這一刻用的力大。絞殺索緩緩而動,隱約是割破皮肉的聲音,她低聲說:“還要告訴你的是,你下輩子記得不能瞧不起女人,這世上沒有東西是可以永遠做玩物的。”
這句話之后,拓跋濤已經沒有了反應能力。民間有句俗語,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拓跋濤即便是強弩之末,也不是納蘭錦繡可以輕易殺死的。
絞殺索已經深深陷入她的手指中,鮮血緩緩流下,她卻像是沒有痛感一樣,依然用盡全力拉動。
這是納蘭錦繡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人,她不覺得恐怖,也沒有自責。腦海中閃現的還是鎮北王,那個心中只有北疆,卻把她捧在手心的父親。
他教她兵法,把她帶在身邊,因為心中的愧疚之情,而對她呵護備至。還有徐錦策,北疆世子,玄甲軍少帥,那樣的一個人,卻終究是落了殘疾。
“你當初害死我父親,斷我兄長一指,屠戮北疆無辜百姓…你壞事做盡,應該知道會有今日的后果!”
納蘭錦繡說完最后這一句話,用力一拉,拓跋濤徹底斷氣。這個北燕最尊貴的人,因為是弒殺和好戰而聞名天下,誰又能想到,他會死得這么凄慘。
納蘭錦繡將絞殺索收回指環中,拓跋濤的尸體墜入浴池,形成一片血海。納蘭錦繡的衣衫早已經被水浸透,這時也被鮮血染成了淡紅色。
外面的其他侍衛也不是死人,她是趁著換防的功夫進來的,現在要盡快離開這里。她從水中出來,剛走到窗口處就見穆離已經過來接應她。
他和她眼神一交匯,便知道事已成,就毫不猶豫的伸手將納蘭錦繡抱起。他腳程很快,轉瞬間就已經跨過墻頭,閃身進了側面那一片叢林。
叢林中有一處小道,他們提前在這留了快馬,兩人一人一騎,很快就回到了公主府。穆離見納蘭錦繡衣衫盡濕,上馬之前就把外衫給了她。
兩人回到公主府也不敢有太大動靜,他們選擇了走后門。偷偷進來后就看到卞煙青正守在門口,她平時是不到后門這里來的,今日就是在等他們。
納蘭錦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卞煙青拉著離開,她低聲道:“快回屋里去!”
穆離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聽到院子里來了人,而且數量還不少。就閃身回了自己的住所,徉裝睡覺。
納蘭錦繡這邊被卞煙青拉著,她們沒回寢房,而是進了浴房。納蘭錦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卞煙青不太對勁兒。
“少主什么都不要問了,趕快下去。”
納蘭錦繡見她神態嚴肅,再也不敢耽擱,聽話的進了浴池。卞煙青幫她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打了一個結,一股腦的拋到浴池中。
“一會來人我應付,少主一定要記得,你今晚沒出去過。”
納蘭錦繡很少見卞煙青這么嚴肅的事情,隱約也猜到了什么。拓跋濤的死訊一定是傳出來了,比她預想中來得快。
這件事情她和穆離早就做好了準備,現在也沒什么好怕的。她倒真像往常沐浴那樣,緩緩開始清洗了。
這時候院子里的腳步聲開始明顯,似是有很多人在院子中走動。火把照得晚上亮如白晝,有人來敲門,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卞煙青站在門口,形容與平時無異,她冷聲問:“什么事兒,慌慌張張的就不怕驚了公主?”
門外的聲音平緩了些,但依然能聽出緊張:“卞總管,外面來了很多兵說是要抓刺客。”
“抓刺客怎么抓到公主府來了?”
“有人說刺客藏身公主府。”
“趕他們走,就說公主府里沒有刺客。”
門外的人似乎很為難,話還沒說出來,就又有別的聲音摻雜進來。那聲音渾厚有力,聽起來應該是個中年武人,他大聲道:“末將曹峰,追溯刺客到此處,為保證公主安全,還請讓末將搜查。”
卞煙青的聲音絲毫不亂,依然冷冷清清:“靜安公主正在沐浴,你們現在就退出去,要是驚了公主,是你們能承擔得起的嗎?”
門外的人也不害怕,依然用剛才的語氣說:“有刺客潛進了公主府,還請公主不要難為末將。”
“你當我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可以由著刺客來去自如?你也知道公主府里都是女眷,帶了這么多兵來已經嚇到人了,要想搜查公主府,就拿圣上的手諭來。”卞煙青說這話的時候底氣十足。
門外的人在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時候又有一道略顯陰柔的男聲響起:“我家主君遇刺身亡,一路追蹤過來確實見他藏身公主府,刺客十分兇悍,還請公主配合搜查,這也是為公主的安全考慮。”
這聲音不就是米信么?納蘭錦繡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他在席間寒暄的那幾句,她已經記住了他的聲音。這人從一出來就透著一股子與眾不同,她想不注意都難。
米信停頓了一小會兒,又接著說:“這許久都沒聽見靜安公主出聲,可是受人威脅?”
卞煙青看了眼納蘭錦繡,見她讓她說話,就又說:“靜安公主正在沐浴,你先讓人都退出去。”
“公主?”米信的聲音說不出的緊張。然后也聽不清門外的人說了什么,之前的那個中年將領曹峰就又說:“請公主出來相見,不然末將就帶人進去了。”
這種時候,卞煙青不緊張也是不能的,但如果說是害怕,那卻是一點都沒有。她的聲音高了幾分:“你好大的膽子,連公主的浴房都敢闖。”
“末將也是考慮公主的安全。”
“你敢!”
門外的腳步聲更加密集,看樣子是想破門而入。納蘭錦繡本來就是在讓卞煙青拖延時間,她趁著剛剛的功夫,已經從濕衣服中撈出了藥瓶。
止血的金瘡藥她是一直帶著的,那藥灑在傷口處,雖然是一陣灼熱的疼痛,但傷口很快就不流血了。
她此時已經從浴池中走出來,拿了件袍子穿上,長發濕漉漉的披散著,整個人身上都帶著水氣。就在她剛整理好自己的一瞬間,已經有人破門而入。
卞煙青本是守在門口,見一下子進來四五個男子,拉出腰間的軟劍,很利落的一劍出來,那四人的臉皮都花了。
“公主沒同意你們就敢硬闖,再進一步,別怪我出手無情!”卞煙青平時慣用的兵器是劍,只是這時她沒帶在身邊。只不過腰間這柄軟劍,也是名劍青虹,她用起來同樣得心應手。
“青虹劍,姑娘就是冷面羅剎卞煙青吧!”米信手中拿了把折扇,說話的時候笑意盈盈,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竟真的有幾分雌雄莫變。
納蘭錦繡一直覺得米信古怪,但這人藏得很深,她看不出虛實。比如他應該會武功,但腳步聲卻又比習武之人重。也不知是他在故意隱藏,還是學藝不精。
卞煙青臉上沒什么表情,對待外人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一張冰塊臉,聲音也仿佛能把人凍得掉冰喳:“旁人給的虛名罷了。”
“我覺得冷面羅剎不妥,聽起來兇神惡煞。姑娘生的如花似玉,起碼也應該叫個仙子什么的。”米信這時候又像是喜歡調戲女子的浪蕩公子。
納蘭錦繡緩緩從后面走出,她如今這副樣子,這些將士們看到那可是要挖眼睛的,所以眾人都低了頭。
“曹峰將軍,不知你所任何職?”
曹峰不敢不答,就低垂著頭回復:“巡防營統領。”
“你既是巡防營統領,那不好好在巡邏,大半夜的跑到我公主府做什么?”
“抓刺客。”
“抓刺客?”納蘭錦繡冷笑:“抓刺客都抓到本宮的浴房了,不得不說,曹將軍你好膽量啊!”
曹峰頭也不敢抬,就怕觸犯了貴人,只能賠不是:“末將也是奉命辦事,冒犯了公主還請擔待。”
“你倒是說的容易,讓我擔待,那皇家臉面如何?本宮記住你了。”
曹峰礙于身份關系,不敢反駁。倒是他身旁的米信,問道:“公主怎么這么晚沐浴?”
“本宮和府里的侍女們踢毽子,玩兒的晚了一些,故休息的也晚了。再者說本宮幾時沐浴,難不成還要向你報備?”
納蘭錦繡身上本來就有主子習氣,這時問話,透著讓人不敢反抗的尊貴。曹峰心中暗道:“不愧是清和公主的女兒,就連這盛氣凌人的氣勢都如出一轍。”
他這念頭剛出現在腦海,就聽見納蘭錦繡又說:“我竟不知道我南楚的巡防營,幾時要聽北燕少司令的指揮了。”
米信神色未動,曹峰一聽就著急了。他是巡防營的一把手,要被扣上通敵的帽子,那不僅是要賠上身家性命,只怕九族都要被株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