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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泓燁還是讓納蘭錦繡上了車,良山則和紀小白并排坐在馬車外。
納蘭錦繡沒想到紀泓燁還能自己帶孩子,看他熟練的樣子,想來也是常抱的。說起來倒是慚愧,她這個做母親的沒盡到什么責任。
車廂空間不大,但兩個人卻很默契的都沒看彼此。納蘭錦繡心里也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沒想到她和三哥,有一日會成了這么尷尬的局面。
馬車走到了集市盡頭,良山在外面低聲說:“先生,我們到了。”
納蘭錦繡終于把臉頰轉向紀泓燁,發現他正好也抬頭,四目相對,兩人依然是誰都沒說話。納蘭錦繡沖他點了點頭,打開車簾準備下車。
“他一直很好,都沒怎么生過病。孫太醫也時常照看,說他現在和正常孩子無異。”
納蘭錦繡本來要下車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她忍住心頭酸澀,啞聲道:“那就好。”
然后,她利落的下了馬車。
紀泓燁打開車簾,看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車。一直到馬車緩緩駛離他的視線,他才低頭看了看懷里的紀博衍,心中想的是,這孩子注定是不可能有母親了。
紀泓燁的眼睛遠沒撐到他預計的時候,年后剛過了十五,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從知道自己身患眼疾開始,他就已經老是接受這個事實,所以這一刻也沒多少慌亂。
年后的第一次早朝,他便稱病留在府中。他還不是太能適應自己現在的狀態,做不到滴水不漏。如果他不能練習到像正常人一樣,就只能他自己眼盲的事實公之于眾。
當眼睛完全看不到的時候,他對身邊事物的感觸反而更加敏銳。他之前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如今只需要適應就夠了。
堂堂內閣首輔,缺席早朝一次可以,兩次便有人開始議論。直到他一整個月都沒出現在早朝上,朝堂開始躁動。
永隆帝對紀泓燁十分信任,也知道這一次他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煩。只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最后還是在退了早朝之后,下了圣旨讓他進宮。
這一日也正好是納蘭錦繡給十三皇子上課的日子。永隆帝不想他一直住在宮外,不受自己把控,所以就找了個給皇子上課的由頭,讓她每日進宮一次。
她剛從阿哥所出來,就看見紀泓燁和龍義。她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過去打招呼,就見他目不斜視的走過。
三哥從來都不是目中無人之人,他們現在雖然沒有過多交集,但也應該算是熟人,不至于就像沒看見她一樣。
心中疑惑越深。她靜靜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么莫名覺得心慌。她也聽說他一直稱病在家,多日未上早朝。以他平時勤勉的態度來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納蘭錦繡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出宮,就在這宮道上等紀泓燁。她一定要知道他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生了重病。如若是這樣的話,她可以給他診病。
她等了許久紀泓燁才出來,步伐卻不是平常那般沉穩,隱約中透著一絲虛浮和試探。她蹙眉看著他的腳步,總覺得肯定有問題,目光漸漸上移,看到了他的臉。
乍一看沒什么,但若是細細看來就會發現他的眼睛有問題。她太了解他了,從他一絲微妙的表情變化上,她都能知道他的心情。又怎么可能發現不了他兩眼無神?
她試探著靠近他,他果然停下腳步,沒回頭,只冷聲道:“誰在后面?”
納蘭錦繡見龍義看著她,就對他做了個噤聲手勢。然后放輕自己的步子,靠近紀泓燁。
紀泓燁的耳朵十分靈敏,他明明聽見有人在靠近,龍義卻為何不出聲?以龍義的功夫,不可能無聲無息的被人暗算。
那就只有一個合理解釋,來的人是熟人,并且是能指使得了龍義的人。龍義是他的貼身侍衛,從來都只聽他一個人的命令,能指使動他的人自然也不難猜。
所以當那人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淡聲道:“名樂侯。”
“是。”納蘭錦繡輕聲應著,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在他眼前晃一晃,確定他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結果她剛伸出去的手就被紀泓燁握住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腕,面色依然平靜:“名樂侯想做什么?”
“你的眼睛…”
“好好的。”紀泓燁說完就把她放了,對龍義說道:“回府。”
龍義欲言又止,他知道夫人的醫術精湛,太醫院的這些大夫沒一個能比得上她。不知三爺為何不肯讓她看眼睛,說不定還有救。
讓近距離的觀察一會兒,納蘭錦繡已經十分確定,三哥的眼睛確實有問題了。她也顧不得這是在宮里,小聲對龍義說:“我的車架壞了,捎我一段路。”
龍義會意,自然沒有拒絕。
紀泓燁的臉上依然是萬年不變的神情,他聲音冷漠疏離:“我回府還有急事,和名樂侯也不順路怕是捎不了。”
“你不能諱疾忌醫,你這眼睛我給你看看,說不定還有救。”
紀泓燁想,左右也被她看出來了,不如就讓她瞧瞧吧!他這毛病是天生的,小時候偶爾看不見的時候,便有大夫跟他說過治不好。
這么多年,他不知看了多少大夫,結果都是徒勞。他漸漸的也能接受,自己終究有一天會眼盲的事實。若是她看了就能死心的話,那讓她看看又何妨?
到了紀府,納蘭錦繡開始給他檢查。在觀察了眼睛的形態,又診了脈之后,她面色凝重:“你這眼睛不是急癥,想必已經有些年了吧!”
“是。”
納蘭錦繡看著他平靜的面頰,很多話都被壓在胸口。她想問問他,當初他那么愛惜她,人人都知道他們夫妻情深,他卻從來沒告訴過她。
如果她能早點知道,說不定還有救。如今,他已經完完全全看不見,要想再讓他復明幾乎是不可能了。
說到底,他對她總是有防備之心,從來都沒有坦誠相待過。她本該氣憤,本該難過,但這兩種情緒都沒出現,她現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心疼。
“我暫時沒有確定能讓你復明的方法,但是有許多可以嘗試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試一試?”
紀泓燁搖頭:“我這是先天的毛病,本來就不容易治好。這么多年也看過很多大夫,其中不乏名醫。但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僥幸。”
“我,我也許能治好呢?你總要試一試的。”
紀泓燁把頭轉向她。雖然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見,但她還是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她很想給他把眼睛治好,但前提是他一定要配合她。
兩人沉默著,最終紀泓燁說:“名樂侯請回去吧!”
“你總該讓我試一試。”納蘭錦繡的聲音還算平靜,從里面不太能聽出什么情緒。但是如果紀泓燁能看見的話,就可以發現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無用之功。”紀泓燁不是不信任她的醫術,而是他自己什么情況他心里有數。
“不管是不是無用,我都想嘗試一下。”
紀泓燁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但他聽出她聲音的緊張,也許是有幾分真心在里面。他嘆息一聲,說道:“既是如此,就讓你試一試罷。”
就是這一句話,就讓納蘭錦繡廢寢忘食。她覺得他眼睛最大的問題,就是眼睛周圍已經失去知覺。
她每日行針都是助他通絡,然后她想用什么藥物能刺激一下,希望可以恢復。眼睛是極為嬌貴的,如果藥物用不好,就會適得其反,很可能就再沒有治好的機會。
經過半個月之后,她發現自己的醫術還是有限。他的眼睛確實如他所說,真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起碼她是看不到任何效果。
她把情況記錄詳細,寫信給曲清嘉,她覺得師傅應該會有辦法的。曲清嘉的回信很快,只說光靠描述不能確定是什么原因,他忙完手上的事情,就來金陵面診。
納蘭錦繡知道自己現在做的都是無用功,已經準備等師傅來了再說。她最后一次去紀府施針,并不是治眼睛的,而是幫他減輕壓力。
“明日開始我便不來府上了。”她把針包收好,看著穿著青色便服的紀泓燁說。
紀泓燁沒說話,他早就知道這眼睛治不好,當初同意讓她醫治,不過是看她執著罷了。他本就沒抱希望,現在也不覺得失望。
只是,這段時間他覺得還不錯。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事情還是要照常處理,也常常因為用腦過度休息不好。
自從她來了之后,他整個人都舒坦多了,夜里睡得也好。他覺得即便是沒治好他的眼睛,她應該是在幫他調理身體了。
半個月的時間不長亦不短,有些東西就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紀泓燁發現自己竟是習慣了她,習慣身邊有這么個人,習慣每天固定的時間她會出現,習慣他們之間的沉默…
明日開始便不來了,那他是不是又要回到漆黑一片的沉寂中,耳邊沒有她的聲音,依然是一個人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