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同紀泓煊一起去了八角樓,穆離依然照常跟著。
紀泓煊在納蘭錦繡看不見的角度,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身邊有這么多人,難不成還保護不了錦兒么?真是不想看他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一直跟著錦兒。
納蘭錦繡卻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穆離以前就是她的貼身侍衛,如今更是對她寸步不離。恰逢亂世,有這么個人守在自己身邊,她高興都來不及,自然沒什么不習慣的。
到了八角樓,納蘭錦繡站在上面,極目遠眺。她發現北疆的景色很美,若不是因為常年戰亂不斷,這里應該是生活的好地方。
“你和三哥怎么了?金陵那邊又為什么說你溺水而亡?”紀泓煊自然知道這個話題,也許是她不想提及的,但是他太想要知道了。一涉及到她,他就希望自己知道所有的真相。
“一言難盡。”納蘭錦繡明顯不想提。
“可是受委屈了?”紀泓煊是用疑問的口氣說的。在他心里,三哥應該是極為珍愛她,不可能給她委屈受的。
納蘭錦繡搖了搖頭:“我和他分開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具體是什么,就不要再問了。”
“可我…”紀泓煊想說的是,可我怕他薄待你了。這樣會讓他覺得自己當初放手,沒有把心中的想法告訴她,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納蘭錦繡靜靜的看著他,見他雖然面相成熟了一些,但眼神還是一如往常。他骨子里其實是個非常單純的人,不太能理解她的難為。而且那些事她確實不想說。
紀泓煊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拒絕,也看出了她把自己層層包裹著。她的心事和她的想法,她并不打算讓別人知道。
這種感覺不好,甚至讓他覺得有些挫敗。他時常回憶起當初他們在紀府的時候,每日玩在一起,互幫互助。雖然那時候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但確實覺得很快樂。
只是時光能消弭很多東西,起碼她現在對他,已經不會像過去那般赤誠。也許是因為他也是紀家人,并且和三哥的關系非常好,所以她才會這樣防備吧。
他只能暫時放下心中的想法,準備和她聊聊天。希望多一點相處,能讓他們回到從前的那個狀態:“既然不想說過去的事,那不如就說到現在。”
“現在有什么好說的,你不都看到了嗎?”
紀泓煊無奈,他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她是能把天聊死的一個人。她說的這話讓他怎么接?
納蘭錦繡也看出了他的無奈,就只好解釋:“我現在女扮男裝,化名白錦,是父親的義子,在軍中做軍醫。”
“那你以后打算一直留在軍中?”
“不一定。”納蘭錦繡兩手扶在欄桿上,她的目光看到了很遠處,就仿佛是她的思緒。
紀泓煊一聽她這個回答,心就又沉到了谷底。他也不知自己現在對她是什么感情,以前很確定是愛,如今也還在喜歡。
只不過她曾經畢竟是自己的三嫂,雖然如今和三哥已經沒關系。但這種倫常關系,一時還是讓他無法接受。
總之他覺得自己若是還想要她,就太過離經叛道。只是他依然不希望她離開,如此亂世,她一個女子該是危險重重。
“你不留在軍中,那打算去哪?”
“沒有打算去哪,就是想多走一些地方,多見一些草藥。”
納蘭錦繡說的是心里話,她牽掛的地方牽掛的人,是她不能靠近的。那這天下再大,便再也沒有她想去的地方了。
紀泓煊很想讓她留下,但又不知道要以什么借口。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這樣相對無言。這種氣氛他們都不習慣,卻也從中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真的變了,不能再和從前不一樣了。
“煥表哥怎么樣?紀平呢?”納蘭錦繡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可以打破沉默的話題。
“五哥沒出來,我這次主要是接了兄長臨時布置的任務,只不過失敗了。”
涉及到軍中事情,納蘭錦繡就不打算多問了。
紀泓煊卻覺得讓她知道也沒什么:“云城被人埋了,兄長懷疑是北燕王廷的人。而且以兄長對那人的了解,他喜歡親眼目睹自己造成的慘烈。所以應該是還沒有離開云城,就讓我帶人攔截。”
納蘭錦繡一想到進去了個人,卻只出來四個,而且還都是重傷,就覺得這個人做事很不留余地。
從埋,到用孩子讓他們放松警惕,直到上鉤這件事情上看。這人的心機和城府都是極深的。并且是個手段非常狠的。
他留下那二十多個女子,本來就沒打算讓她們成事,真正的底牌是那兩個孩子。之所以留下她們,不過是為了引他們放松警惕。
也就是說這二十多個女人,都被他當做了棄子。還有那兩個孩子,若兄長性情暴戾一點,那兩個孩子都會被殺掉的。
要救一個人很難,要讓一個人死卻很容易。這么不尊重生命的人,若是讓他得了勢,那不是會生靈涂炭嗎?所以,她忍不住問:“這個人是誰,在北燕身居何職?”
“拓跋濤,北燕王廷新任的王。”
“也就是說,北燕的王?”
紀泓煊見她不懂,就只能把北燕復雜的關系,大致給她說了一遍。納蘭錦繡聽懂后點頭:“也就是說,他名義上是北疆的王,實際上卻沒有那么大權力。”
“嗯。”
“那他有沒有可能將北燕統一?”
“有。”紀泓煊也覺得拓跋濤若是真的能統一北燕,那對北疆一定會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但事實上,拓跋濤確實已經有了這個能力。
“看樣子北疆百姓的苦日子還在后頭。”
“其實北燕并不可怕,拓跋濤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在幕后推動的那雙黑手。如果真的是南楚,那他們想要的一定不僅僅是北疆。”
納蘭錦繡不曾去過南楚,但她看過一些游記,也看過專門介紹南楚風土人情的書籍。書里所闡述的南楚,應該是個魚米之鄉。那里的人飽讀詩書,性情溫和,是最沒有侵略性的民族。
而且,南楚這么多年和大寧一向十分親厚,兩邦國主總是會面。因為他們曾在兩國一起辦的太學院上學,是有同窗之誼的。
如果現在去問大寧的官員,和哪個國家最不可能發生戰爭。他們應該最多的會認為是南楚,畢竟兩國牽扯很多。
能看出南楚包藏禍心的人,也不是沒有,像三哥和宗玄奕,他們一定都不是好糊弄的。只不過大寧現在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黨爭上。
以潯王慧王為首的兩方人相持不下,那些沒涉及當中的人,也都是抱著觀望的態度。所以即便是大寧再強,也被內耗得虛空了。南楚若真的是籌謀已久,這情況肯定是不樂觀的。
紀泓煊見納蘭錦繡眉頭緊鎖,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他以前只知道這丫頭心地善良,而且有一身好醫術,所以總是把治病救人放在第一位。
他曾在心里暗暗的敬佩過她,覺得她的見識,以及她的風骨,是這世間上其他女子沒有的。你是他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心系天下。
一個女兒家的尚且如此,那他們這些身在軍中的男兒郎,不是應該更加忠心熱血才夠嗎?
“你也不要太過憂心,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就按照兄長的吩咐,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你就救助更多的傷員。我們就算是為大寧的強盛盡力了。”
納蘭錦繡覺得他說的也對,這些事情不是他們能決定的。該考慮這件事的人,都是遠在金陵朝堂上的那些,但她一時半刻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許是跟三哥婚后受了他的影響吧!他總是會給她看一些愛國人士的書籍,又總是會告訴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每個人都應該愛國。如果國家破滅了,人就會淪為亡國奴,人命也會真的變成草芥。
這時候她又想到了三哥在書房,曾手把手教她寫過一幅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想起過去,她不禁又抿唇笑了。
紀泓煊見她笑了,便低頭靠近她問:“你想到了什么,笑得這么開心?”
納蘭錦繡收斂住笑意:“沒有。我只是想若是人人都像你我這樣,那大寧是不是就強盛了?”
紀泓煊挑了眉頭看她:“說的仔細一點。”
“如果人人都能做好自己的事,而不是把精力放在爭名奪利上。那大寧一定會越來越強盛,我們都不會淪為亡國奴。”
紀泓煊聽了她的話,同她一樣把雙手放在欄桿上,若有所思。他喜歡這樣站在高處,看著腳下的萬里山河,這樣他心里就會澎湃起一種豪邁之情。就仿佛這萬里江山都在他的腳下。而所有的人也只能仰望他。
他以前并不向往這種感覺,甚至是從來都沒想過。可在戰場上磨礪久了,看慣了征戰殺伐,心里便漸漸的生出了一些執念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