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這覺睡得很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揉著有些脹痛的額頭,動手穿上靴子往外走。推開門見穆離守在門邊,就問:“怎么樣?”
穆離當然知道她在問什么,回復:“世子讓人輪番守著,屋子里一直很安靜,本來應該是平穩的。”
納蘭錦繡長出口氣,只要不是一直高熱不退,就有希望能治好。她準備去看一看那幾個傷員,半路上卻撞到了人。
那人身后還跟著七八個黑衣人,步履非常急。所以確切的說應該是,納蘭錦繡被他迎面撞了個正著。
她的身高比那人矮不少,這一下就撞在了鼻子上,疼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人不僅沒管她有沒有事兒,步子較之前走的更急。
軍營之中時常發生緊急情況,納蘭錦繡也沒矯情到非要跟人家理論。倒是她身邊的穆離,眉頭一皺,緊張的問她有沒有怎么樣?
納蘭錦繡一手捂著鼻子,一手示意他自己沒事。誰知剛剛走的很匆忙的人,在看清穆離的時候,又返了回來。
他站在原地看了穆離一眼,又把眼睛轉向納蘭錦繡。這一看,眼睛便像是長在了人家身上。透著滿滿的不可思議,甚至還夾雜了一些驚喜,但似乎又不太能確定。
納蘭錦繡鼻子酸的不行,捂了好一會兒也沒緩過來。忽然自己的手,被人硬生生的從臉上拉了下來。她知道是剛剛撞了自己的人,就語氣不善的說:“你要干嘛!”
穆離見了那人的動作剛要出手,就看清了他的臉,然后便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他還記得,當初因為他對他動了手,郡主還生氣了。
“錦兒,錦兒是你么…”紀泓煊的聲音,漸漸由不確定變成了確定。
納蘭錦繡一怔,也終于抬頭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長高了,整個人也變黑了一些,甚至五官都比之前要銳利了。
“你…你什么時候會回來的?”其實紀泓煊想問的是,你怎么活過來的?只不過到了嘴邊又覺得這話不妥,所以硬生生的收回去了。
“我剛回來不久,你什么時候到的?”她回來之后就曾問過紀泓煊的近況,當時徐錦策同她說了一些他的功勛,她還暗暗替他高興過。
紀泓煊整個人的氣息都顯得非常急,雖然在努力平復,但依然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當初聽說她溺水而亡,他難受的好幾日茶飯不思,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敢想起她。
“我有任務要向兄長交代,你在這里等我。”
“我先去看看傷員,你忙完了再去找我吧!”
紀泓煊卻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聲音變得很緊張:“你不要亂走,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去見兄長。我要交代的事情不多,很快的。”
紀泓煊明顯是怕她不見了,并且是非常害怕。納蘭錦繡知道,他肯定是聽說了她的死訊,所以如今的反應才會這么失常。
她也不知該怎么和他說,總不能讓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他保證或是起誓什么的吧。她清咳了兩聲,不經意的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低聲道:“我來軍中已經許久了,不會不見的。”
紀泓煊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失常,他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頸。眼睛低垂著,目光沒有焦距一樣,小聲說:“那你要去哪里看傷員,若是你先完事兒了,就去兄長的房中找我。”
納蘭錦繡點頭說:“好。”
紀泓煊這才放心的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對自己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什么。那個看起來像他侍從的人,點頭稱是,然后就一直跟著納蘭錦繡。
穆離已經掃了他幾眼,見他跟的還是有些緊,不禁目光又冷冽了幾分。
那人本人是按照紀泓煊吩咐,一定要緊跟著納蘭錦繡。他能感覺到身邊黑衣人對他的不善意,而且那個眼神讓人很有壓力。但他也不敢退縮,畢竟軍令難違,就是硬著頭皮也得堅持。
納蘭錦繡已經到了門前,見那人還要跟著,就停下腳步,淡聲道:“我要進去看傷員,你就守在門口。”
那人剛想說什么,就對上了穆離的目光。那眼神如同兩把冰冷的利刃,讓他頓時感覺周身一冷,想說的話又硬生生的被壓了回去。
納蘭錦繡和穆離一前一后進了屋子,那人卻只能眼巴巴的守在門外。他覺得同為侍衛,自己的待遇卻比剛剛那個黑衣人差了很多。
那人似乎都能替他主子做主。不過看他剛才那個樣子,好像也不是侍衛。那會是什么呢?他也沒穿軍服,應該不是玄甲軍中的人。
很多時候穆離也是不跟著納蘭錦繡進屋的。只不過今日來看的傷員,傷口都比較猙獰,他怕她自己應付不來。他正在身旁,多少能搭上一把手,或是幫她壯壯膽子。
納蘭錦繡先由重傷的看起,走了三間屋子后,總算是放下心來。他們的體溫已經沒有那么熱了,這是好現象。
最后去看的是安時。他的狀態也還好,能吃能睡,就是傷口疼起來多受些罪。安時一見她就要下床行禮,被納蘭錦繡拒絕了。
“這次還要多謝郡主,要不是有你在,我們四個大概早就沒命了。”安時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都覺得有些后怕。這不是郡主醫術驚人,他們還真是要命喪于此了。
納蘭錦繡是第一次聽人夸她的醫術。兩世為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過多少人了,感謝贊美的話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如今她對這個都已經免疫了,不過見安時一本正經道謝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大夫救人這件事,有時候也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主要原因是你們傷的并沒有太重,而兄長也讓我放手施為。”
“郡主謙虛了。”安時如今對她的好感簡直爆棚。
“你的傷雖然是你們四個人中最輕的,不過也需要將養很久。而且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受傷處的皮膚不可能恢復到從前那樣了。”
安時傷的是手臂和腿,腰部也有一點不嚴重。他想著反正不是露在外面的皮膚,即便是恢復不好,也沒什么打緊的。
不過到底是個年輕人,又是新婚不到一年的,少也有些在意自己的外貌。所以,明知道自己如今問出的話,可能會被穆離笑話,但還是沒忍住:“不知我的皮膚會變成什么樣?”
納蘭錦繡側頭想了一下,一本正經的說:“皮膚表面可能會有一些凹凸不平,這顏色會比你現在的皮膚深,大概會是那種深褐色吧!”
安時腦補了一下,若是自己身上的皮膚有兩種顏色,應該是不大好看的,就問:“那有什么方法避免嗎?”
“避免肯定是避免不了了。像你這樣的皮膚恢復起來,大概要三到五年的時間。這期間,如果你不讓它們暴露在太陽下,興許能好一點。”
“好。”安時點了點頭,想著以后就是再熱,他也絕對不光膀子了。
穆離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神情一如往常木然,只是看著安時的眼神,帶了那么一點點不屑。
安時自然發現了,只不過他選擇無視。他們自小就在一起,對彼此算是了解的了。和穆離拌嘴的話,吃虧的永遠是自己。
因為不管你說什么,他臉上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所以你會發現,不管你多生氣,或是你在口舌上占了多少上風,最后情緒有波動的還是你,輸的那個人也是你。
納蘭錦繡和穆離從安時那里出來,紀泓煊已經等在門口了。他先是用眼神掃了一下穆離,神色不辨喜怒,但隱隱的能看出些不善意。
納蘭錦繡也已經發現了,就先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我聽兄長說,如今已經有很多人受你管制了。你快跟我說說,做將軍威風么?”
紀泓煊看到穆離就不高興,他覺得錦兒對這個人太過在意。而且他一個大男人,已經被兄長明令禁止返回北疆,卻還跟在錦兒身邊,誰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所圖?
納蘭錦繡一開口,話又是和從前的語氣一般無二,他心中這種怪異的感覺便很快被驅散。笑了笑說:“每日和北燕人斗智斗勇,風里來雨里去,有時候還要在泥漿里打滾,你說威風嗎?”
納蘭錦繡也笑了:“讓你說的做將軍都狼狽透了。”
紀泓煊有很多話想問她,看了看周邊的人,又看了看場景,覺得不太適合。就拉住她的手,小聲說:“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納蘭錦繡借口整理衣袖,微不可察的抽回了手。紀泓煊不解的沖她挑了下眉頭,被她選擇無視了。她聲音平淡:“去哪里?”
紀泓煊也知道如今他們都長大了,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剛剛是他唐突了。他收斂情緒道:“我本是在云城旁邊的那個城駐守的,以前也常來這。那邊有一座八角樓建得非常漂亮,站在上面可以對周邊景色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