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聽到這個稱呼,徐錦策難免又想到了小時候,一想到小時候自然就心軟了。
雖然她不是他的親妹妹,但小時候的情義都還在。母親去世的早,她寄人籬下,即便是被人金尊玉貴的養著,只怕也難有順心的時候。
尤其是最后她的身份被揭穿的時候,這么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忽然間就變得無依無靠。這般一想,心中對她的愧疚之情變得更深了。
就用自己最柔和的聲音和她說:“你不要想太多,只要是在北疆在赤陽城,你就還是郡主。不管旁人私下里要怎么說,但是明面上一定不敢質疑你。”
納蘭錦繡點頭,她又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怎么會看不出他的善意。
“不過你跟我解釋一下,你和紀泓燁是怎么回事?”
如果攀起親起來,徐錦策和三哥是表兄弟。他直呼其名,想必是心中對三哥有氣。納蘭錦繡隨意搪塞道:“我同他的事,也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
“不要總用這句話來搪塞我,夫妻之間有什么是說不通的,況且你們還有一個孩子。”
“具體原因我不想說,但是兄長你要相信我,不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我不會走這條路的。”
納蘭錦繡說到這里心里也有些難受。大寧朝是什么風氣他們都是知道的,但凡是被休棄的女子,日子有多難過不需要多講了。
若不是萬不得已,誰會走這條路呢?
“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徐錦策早就知道她醫術精湛,如今看她經營著醫館,也算是有事可做。但他畢竟是女兒身,也總不好一直在市井上飄零,找個歸宿才是最當緊的。
“我不想依靠任何人,如今這樣挺好的,我心里踏實。”
徐錦策一時也不知自己能說什么了,如果他說讓她回王府,他可以照顧她。但是,他真的能堵住悠悠眾口嗎?
王府里如今有一位嫡親郡主,還是個能生事兒的性子。好在離戈是個常年混跡軍中的人,心胸寬闊。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敏感,處處都讓著她,不然只怕這內宅都安生不了。
若是她住到王府里,那也得處處忍讓,說到底就是不自在不快活。他時不時就要領兵打仗,連自己的妻女都不能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更何況是妹妹。所以她若是能自立下來,那自然是最好的。
“你和穆離…”
徐錦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該問這樣的話。但是他看他們兩個相處起來那般默契,自然就又覺得這其中可能有什么事。穆離其實也沒什么不好,但是若是他們情投意合要在一起了,他一時半會兒是接受不了的。
納蘭錦繡嘆了一口氣,暗道他和離戈不愧是夫妻,就連想問題都是一樣的。只好苦口婆心的解釋:“我和他是偶然碰上的,我們兩個人都是無依無靠的,所以就結個伴,僅此而已。”
徐錦策的眼神還含著很多質疑,明顯是不太相信她說的話。
“兄長也知道一個女子行事是不大安全的,同他結伴安全上肯定有保障了,而且我信得過他的為人。”
信得過這三個字,明顯又讓他們兩個,一同想到了之前發生的那件事。當時讓他們意見產生了很大的分歧,即便是現在提起來,只怕兩個人還是各說各的理,誰都不想讓步。
畢竟是剛見面,而且身上發生了那么多事,徐錦策是不想給她添堵了,就先退步:“反正你早就成年是大人了,做事情都能自己考慮好了。我只希望你不要為難自己,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就盡管向我開口。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兄妹情分永遠都在的。”
納蘭錦繡點頭,終于說了句心里話:“我也是惦記你和父親,所以才會回赤陽城的。”
這句話明顯愉悅了徐錦策,兄妹久別重逢,該說的就應該是這樣的話題。穆離買回了酒,四個人都喝了一點,也算是相談甚歡。
納蘭錦繡還惦記著要看看徐戀歌,今日是因為他們來的太早,小家伙還沒醒,所以就沒帶出來。
“你不是還要見父親嗎?難不成還讓他親自上門?”離戈似笑非笑的看著納蘭錦繡。
“也對,等哪日我上門拜訪,就順帶能見到她了。”
離戈雖然喝了酒,但是提到女兒眼睛還是亮晶晶的。語氣聽起來也多了幾分嬌憨:“只怕你見了她就會后悔。她可一點都沒學來,她父親的端正厚道,調皮搗蛋的不行。就連父親都說她太像我了。”
鎮北王是很疼愛自己的孫女兒的。只不過有的時候,小姑娘闖出來的彌天大禍,連帶著她的丫頭和乳母都人仰馬翻的。
鎮北王看著都無奈,想著自己的女兒明明就是很乖巧的,不像這個小丫頭,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所以他就說,這孩子像極了他母親的刁鉆。
納蘭錦繡看著離戈,她說起鎮北王的時候,語氣中除了敬重之外更多了一份孺慕之情,想必是這兩年相處的還不錯。
當初也是她讓他們先斬后奏,懷孕之后在一起去見鎮北王的。主意是她出的,當時她就把所有的因素都考慮進去了。
鎮北王是個殺伐果斷之人,但是他的內心其實是很善意的。這從他帶的兵,從他對百姓的態度,以及他對她的疼愛都不難看出來。
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又怎么舍得讓離歌一個女子無依無靠。所以必然會善待于她。
離戈喜歡上徐錦策的那些年應該是特別苦的。既要背著所有的人,又要忍受漫長的分別,可最終也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而她的開始似乎順風順水的。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一切開始的太過美好。所以才會有這么多的波折吧。他們是先苦后甜,而她和三哥是先甜后苦,這般想著心里邊又難受起來。
納蘭錦繡不勝酒力,送走徐錦策和離戈之后,就一頭栽在床榻上睡著了。醫館一天都沒開門。
穆離雖然知道她酒量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差成這個樣子,主要還是因為心里不痛快。他依然是抱著自己的長劍,倚在門口。就像很久之前,他也是這般守在她門前的。
那時候他一心只想完成世子交代給的任務,保證郡主平平安安。而現在他想的似乎多了一些,他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陰霾,重新開始。
他對待任何事情一向都是抱著隨緣的態度,從來沒有過那么深刻的希望一件事。如今,他希望她能夠平安喜樂。
納蘭錦繡即便是喝了酒,依然睡得不踏實。夢里面自己總是在無邊的大海之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海水溺斃。
遠在金陵的紀泓燁過得也不踏實。紀博衍自從母親離開之后就哭鬧不止。乳母們用盡了方法逗他開心,但是他看也不看,只是不停的哭鬧。
哭累了就又睡著了,餓了也是照常吃,但是吃飽了依然哭。莫言莫語還有如意,如今都在盡心盡力的照顧這個孩子。
紀泓燁無意間看到如意對著莫言哭,說的是:“小少爺哭鬧的這般厲害,應該是想念夫人了。三爺和夫人一直情深意重的,怎么說分開就分開了呢,完全沒有征兆。
不要說小少爺接受不了,這府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相信。而且夫人出去的那日還好好的,怎么會失足落水了呢。小少爺還這么小就沒了母親,你說以后可怎么辦呀!”
莫言莫語跟著納蘭錦繡的日子并不久,若說是情分有多深,倒也沒有的。他們對待夫人一直盡心盡力,主要還是因為三爺的緣故。
可她們也是真心喜歡紀博衍的,現在看著他每日哭鬧,她們跟著也難受的不行。到現在她們都是蒙的,真的是不知道,為什么短短的半日功夫,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
如今伺候紀博衍的人都是紀泓燁能信得過的,她們的話在他心里多少都會有些分量。而且他的記憶中,他也確實是非常寵愛他的妻子。
他不停的在問自己,為什么如今就能心如止水了呢?他發覺自己不僅是對,他那個死去的妻子沒有感覺。他是對自己身邊的事情都變得木然了。
他對紀博衍好,因為他知道那是他的兒子,他必須要對他好。他在文淵閣批折子的時候總是盡心盡力,因為他想這每一封折子,都是大寧朝的民生問題,一定不能馬虎。
在刑部斷案的時候。他也是在不停的告訴自己。他既然掌刑罰,就要保證對每一個人絕對的公平。他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心里的一根尺子在衡量著。
他也問過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結果竟然是一片茫然。他現在印象深刻的只有多年以來的夢想,那就是要天下清明。
這可能是他人生唯一的夢想了。但是他又覺得有些奇怪,他也是個普通人,難道就真的沒有自己的一點私心嗎?
他的私心又是什么呢?他現在甚至懷疑自己,曾經是否深切的愛過那個人。如果沒愛,那記憶為什么清清楚楚?如果愛了,為什么又能如此輕易的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