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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刺客

熊貓書庫    皇家小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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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幼是不信神佛的,寶相寺雖然是大齊第一名剎古寺,可他也不過年少時陪先帝來過兩次。

  這寶相寺是在山脊上建造的,長長的石階沿著山脊那條筆挺的線,一路向上。登臨第一座小山丘,才算上步入廟門。

  那是一座四合院大小的寺廟,供燒香還愿的人在那里歇腳。山門口立著兩座漆黑神像,面相兇煞,很是怕人。

  過了此處,一路向下,又轉向一條向上的山路,到達第二座佛院,這里供奉著各位菩薩羅漢,場院遠大過之前。在這里拜過,又一路向下,隨即又拐到一條陡坡石路,扶著鐵鎖和青石護欄,一步一步登上去,才能望見大雄寶殿。

  飛檐上翹,懸著一個古色青銅的小銅鐘,每每有山風拂過,便有清脆悅耳之聲。

  南景霈靜靜站在大雄寶殿里,抬頭見那案上供奉的佛像低垂雙目,睥睨世人。身披一件云錦真金八吉祥寶蓮紋妝花緞袈裟,胸口一個鎏金正字格外醒目。

  殿內蓮花紋帷幕間懸著細長盤香,正幽幽的吐著縹緲的香氣。那煙氣是向上的,如沙漠戈壁上野炊后遺落的一縷孤煙,裊裊蒸騰,直上云霄。

  身邊一個敲木魚的老和尚身如洪鐘,安然坐著亦不看他,長眉直垂到耳畔。

  他合十雙手,正準備拜一拜,卻聽見身后有人走動。南景霈轉頭一望,原來是一身披袈裟,頭有戒疤的老僧。

  老僧微微一禮,他的形體看去那般老邁,可說起話卻是底氣十足,說是聲如洪鐘亦不為過。

  “貧僧廣容,見過皇帝陛下。”

  南景霈望著他,略有些遲疑,又聽見東來道:“皇上,是寶相寺的方丈廣容。”

  他倒聽過這個名字,他的先皇后癡迷佛法,常常在他耳邊念叨,如今總算是把這個廣容方丈對上了號。

  廣容將南景霈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才悠悠道:“皇帝陛下頗有愁容,莫非心頭有什么無法化解的是非嗎?”

  南景霈也學著他的樣子向他還了一禮,道:“方丈,朕心中有疑惑。”

  廣容目光低垂,淡然道:“世上的人都有疑惑。”

  他焦灼的望向廣容,可那老和尚穩如泰山,似佛像一般巋然不動。

  廣容一手拄著禪杖,將拿佛珠的手微微一仰:“陛下,請隨貧僧去禪房一敘。”

  他點一點頭,又叫東來在殿內等候。

  廣容方丈引他穿過大殿偏門,經過一片竹林樹蔭,又過了一座九曲石橋,才到了禪房內。

  房中沒什么特殊的擺設,正中掛著一個大大的禪字。木香陣陣,仿佛是小葉綠檀的味道。

  廣容引他坐了一個竹編蒲團,自己則坐了對面的葦席。紅泥小火爐烹了一盞新茶,金黃的茶湯倒進一個小小的紫砂葵口杯中。

  “陛下,請用茶。”

  南景霈接了那茶,淺淺一啄。

  他原以為廣容引他至禪房,為的是答疑解惑,與他一個清凈所在一吐胸中塊壘。可老和尚卻沉穩的很,不急不緩,幽幽的坐在對面喝茶。

  茶是好茶,茶壺也是好茶壺。小小一只紫砂壺,從色澤看也有十來個年頭了。想也知道,日日用此壺烹茶,長年累月,那茶垢早已侵入壺身,便是加一壺滾水,也能聞見濃濃的茗香。

  老和尚不說話,南景霈亦不知他此舉到底有何深意,只隨著他飲了一盞。

  這禪房寂靜如斯,幾能聽見發絲落地的聲音。房間越安靜,他的心便越是焦灼。他心里懸著沈韻真,又急于從廣容方丈這里尋得一個答案。幾次試圖開口,卻都被廣容阻止了。

  “陛下,請用茶。”廣容又提起茶壺,替他斟了一杯茶。

  他想問,可老和尚卻不看他,亦不與他多說話。

  聽說禪意是要慢慢悟出的,可他真是火燒眉毛,片刻也忍不得。

  見廣容沒什么同他講的,他終于坐不住,起身要走。

  門把手是原木的,被正午的陽光曬得微微發燙,他扶過門把手,耳畔卻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

  他詫異的轉過頭:“方丈,這是什么聲音?”

  老和尚終于站起身,悠然道:“是廝殺的聲音。”

  老和尚的眸子忽的射出一點寒光,信步走過去,打開墻邊一方紅木箱子。

  他彎腰一扯,從箱子里扯出一個唇邊帶血的老僧,胸口插著一柄短劍,傷口處的血已經凝固干涸。

  南景霈一怔,死者竟與眼前人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又見眼前的老和尚已將身上的袈裟禪衣層層褪去,露出最里面的布衣短褐。

  南景霈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摸腰帶上的佩劍。可腰帶上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方才上山路過解劍碑,他的佩劍已經被這廟里的和尚收去了。

  老和尚將手伸到下頜,緩緩掀起一張肉色面皮,露出一張黝黑的面孔。他將那面皮扔在地上,終于現出他本來的面目,竟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壯漢。

  “你是誰?”南景霈愕然問道。

  “皇上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怎么連奴才都不認得了?”他說著呲了呲牙齒,樣子很是兇煞。

  武備?信王的近身內侍武備?!

  南景霈無意停留,可禪房的門卻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文遠大人說的果然沒錯,昏君耽于美色。只要牢牢控制了沈氏,昏君便會自投羅網。”

  “是你們給她下毒?”南景霈瞇起雙目,厲色望著武備。

  “這叫聲東擊西,又叫四兩撥千斤。”武備朗聲笑道:“皇上不必叫護駕,這是個偏遠所在,便是叫了也聽不見。況且皇上的內衛此刻正在與信王的神勇軍廝殺,怕是無法分心。”

  說是神勇軍,不過是信王剛剛糾集的上百個山賊匪寇。可身陷囹圄時,即便一根小的刺也能傷人。

  武備說罷,甩手從袖中抽出一柄二尺長劍,握在手中,信步向皇帝走來。

  房中沒什么其他擺設,不過是窗口立著一架博山爐。武備揮劍向他劈來,情急之下他也只得抓過那只博山爐,反手一擋,只震得虎口發麻。

  武備亦往后退了兩步,用劍一撐方才站穩。

  又是一劍向皇帝腰間刺來,南景霈向左一閃,又被房中柱子擋住去路。武備便把那口劍當做刀使,一個橫劈直奔他的脖子。南景霈又往下一彎腰,將將躲過。

  他想還手,卻覺得渾身綿軟無力,拳頭打出去卻似柔弱的棉花包,未過片刻,他便覺得自己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茶里有藥!

  武備見他越發虛弱,額間已經身處細細密密的虛汗,持劍長笑:“這是北寒的麻骨酥筋散,皇上覺得滋味如何?”

  院中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東來疾聲喊叫:“皇上,皇上!”

  “在這!”他沖東來喊道,可聲音卻是輕飄飄的。

  東來識得南景霈的聲音,忙沖上去,一腳踹開了房門。他亦沒有什么兵器,不過仗著手里黃銅鎏金桿兒的一柄拂塵,空手奪了一個刺客的刀。

  他進了禪房,見皇帝正兩手空空,被那武備逼得左躲右閃,東來忙沖上去,同武備撕打起來。

  這個武備乃是先帝賜給信王的護衛,自幼習得一身好武藝。雖則東來是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攻勢,可于武備而言,那不過是片刻瘋狂罷了。

  有東來暫擋,南景霈總算能緩口氣,山門自然是出不去的,他們也只能往后山躲。

  武備得到的命令乃是活捉皇帝,原想用藥把皇帝麻翻綁走,卻不成想東來從半路殺出來。他不敢叫人放箭,見他們一主一仆去了后山,他便提劍趕上,窮追不舍。

  東來一手持刀,一手扶著南景霈。南景霈腳步不穩,但意識還算清楚,只跟著東來跌跌撞撞的往后山走。

  正午的日頭烈烈如火,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后山亦沒什么退路,只有一處千仞高的筆直斷崖。崖壁上光禿禿的,唯有橫斜的幾棵枯樹枝罷了。那樹枝粗不過小臂,根本禁不起什么重物。

  斷崖下是一條湍急河流,一眼往下去,直看的人眼發暈。不知這水究竟多深,也不知下面是否怪石嶙峋。

  武備勾勾唇角,身后尾隨著十幾個提刀的刺客,除了武備以外,個個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雙滿是煞氣的眼睛。

  武備淡然沖南景霈挑一挑眉毛,道:“信王殿下有旨,活捉狗皇帝。”

  有旨?憑他一個亂臣賊子也配用“旨”?

  東來淡淡哼了一聲:“活捉?先要問過爺爺手里這口刀!”

  皇帝與東來雙雙立在斷崖邊,紋絲不動。

  “別掙扎了,內衛趕不到了。”武備一甩手,沖那幾個刺客說道:“給我拿下。”

  “別動!”東來持刀一聲斷喝:“哪個敢上前,爺爺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雖然有信王的神勇軍纏住宮里的內衛,可那畢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山賊流寇豈是大齊內衛的對手?

  武備亦知道同他們僵持就等于坐失良機,想來雙拳難敵四手,別說這主仆兩個不是什么高手,即便是,自家人多勢眾,難道還怕他們這四只拳頭一口刀嗎?

  更何況,南景霈已經中了麻骨酥筋散,別說反抗,就連路都走不穩。

  “別廢話,給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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