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分明說的平淡,可施妙魚卻瞬間覺得一顆心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熱的厲害。
這一次,施妙魚難得沒有悔棋。
她每下一步,便都十分斟酌位置,一雙眉頭扭在一起,貝齒無意識的咬著下唇,小模樣看起來既靈動又可愛。
顧清池也不著急,等著她落子的間隙,便會不著痕跡的打量她。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合他心意的小姑娘呢,讓他心甘情愿的步步謀劃,等著這小姑娘一步步的入自己的局。
入我相思局,怎會無風月。
恰在此時,施妙魚終于想到下棋的位置,抬手將棋子放在了一處,仰頭笑道:“王爺,我贏了!”
顧清池低頭看去,果然見她一子落下絕處逢生,而自己這廂,潰不成軍。
一如他的心。
顧清池將棋子一顆顆的收回去,仿佛應和施妙魚的話一般,溫聲笑道:“嗯,本王輸了。”
不止是棋,還有心。
但是他,甘之如飴。
等到天色漸暗的時候,顧清池便離開了。
便是再不甘不愿,他也須得進宮與皇帝一起過節,扮演著一場兄弟和睦的戲碼。
這戲碼年年上映,顧清池早煩透了,偏偏每次都是如此。
原本施妙魚也是要進宮的,皇帝愛熱鬧,每年過年過節都會讓大臣們攜帶家眷一起進宮,所謂的與民同樂。
然而今年陽遠伯府特殊,施慶松被燒的面目全毀,再加上傷勢未好,便上了一道請罪的折子,道是自己有辱圣儀,便不去了。
這事兒皇帝心知肚明,也不愿意見施慶松,因此對于那折子連想都沒想,直接批了一個“可”字。
施妙魚這般,道是不必陪著一起進宮,反而有了一個可以跟家人團聚的機會。
顧清池走之前,摸了摸施妙魚的頭,叮囑了她路上慢些,到底是不放心,又囑咐侍衛將施妙魚好生送回去。
施妙魚自然不肯,要讓周瑾跟著他,但最后還是拗不過顧清池。
周瑾格外盡職盡責的將她送回了林府,等到了門口之后,方才行禮道:“施小姐,請下車吧。”
施妙魚微微一笑,先是到了一聲謝,又看向綠枝道:“綠枝,你出去過節吧,若周護衛無事,順帶幫我這丫鬟去采辦些心愛之物如何?”
綠枝今日是跟她一起出來的,這丫頭沒什么親人了,難得今日過節,也該跟心上人一起才好。
她眼神中的戲謔滿滿,綠枝瞬間便紅了臉,周瑾也輕咳道:“這不妥吧?”
施妙魚反問道:“有何不妥?”
見自家丫頭那臉上藏也藏不住的害羞,施妙魚也不再逗他們,擺擺手笑道:“行了,去吧,晚上早些回來便是了。綠枝,記得替你家小姐我買一些琳瑯閣的云片糕回來。”
“是。”
等到周瑾跟綠枝二人走了,施妙魚才望著他們的背影露了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帶著采荷轉身進府去了。
林府里面今日張燈結彩格外的熱鬧,府上下人大半都放假回家去了,剩下的都是林家的家仆,全家都在府上當值的,等到伺候完主子用膳,也都可以回自己院子過節的。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大紅燈籠帶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府邸,回廊上擺著一朵朵重瓣菊花,攜著微風散出清香來。
施妙魚深吸一口氣,挑簾進了房中。
“母親。”
見施妙魚回來,林嫣然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來了?”
她是知道施妙魚今日要去見顧清池的。
雖說大多數人家都是秉承著男女七歲不同席,婚前不得見面的,可是林嫣然卻不這么想。
小兩口若是有了感情,日后姑娘嫁過去也好過些,更何況,安陵王對自家女兒上心,她是喜聞樂見的。等成了親,安陵王府便有兩位側妃。若能此時培養感情,以后施妙魚嫁過去在顧清池的心里分量也會高一些。
所以,她并不反對施妙魚跟顧清池見面。
更何況,她這些時日觀察下來,這個未來女婿對于自家女兒也是格外上心的。
施妙魚不知母親心中所想,因點頭笑道:“嗯,來的路上有些耽擱了。”
她說的倒是實話。
今日過節,富戶自然是要大張旗鼓的張羅,但窮人卻是生計比節日重要。
這樣熱鬧的團圓夜,總有公子小姐出來游玩,所以街上的小販反倒是比原先更多。
周瑾送她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耽誤了好一會兒。走時天色還亮,這到家已然暗沉下來了。
聞言,林嫣然點了點頭,笑道:“你姨母去廚房看著飯菜去了,約莫一會兒就要開席,咱們現在過去吧?”
施妙魚應了,陪著林嫣然一起去了正廳。
夜色漸濃,天幕上一輪圓月在當空,將院子內都灑下了月影清輝。
正院內擺了一桌酒席,一席人坐在那里說說笑笑。
林祈風前幾日便回家了,他考的預估不錯,所以臉上也一直帶著笑容。
林州倒是有些擔心,他嘴上說著不在意,然而真正知道兒子要參加科舉,心內比誰都緊張。畢竟,林家已經幾十年沒有人致仕了,就算是之前,也是當的御醫,而非是官員。
見他這模樣,林思雨笑道:“哥哥且放心吧,便是考 不中又能如何?總歸咱們也不真的指望著這個吃飯。”
聞言,林祈風也寬慰道:“父親放心,孩兒今年只是去試水,哪怕不成,還有明年呢。”
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哪怕是今年考不上也沒關系,明年再來便是了。
見兒子的心態如此好,林洲也放輕松了些,主動夾了一個大閘蟹放在了他的盤子里,道:“吃蟹吧。”
林祈風笑著道了謝,便低頭拿起蟹八件開始剝蟹。
今夜月色甚好,一桌人有說有笑,林思雨更是回憶起了小時候的趣事兒,兄妹三人不時笑作一團。
施妙魚見母親臉上真心實意的笑容,唇邊的笑意也一直未曾斷過。
能夠看到這樣的氣氛,她的確是開心的很。
直到夜半的時候,這一桌酒席方才散去。
施妙魚陪著林嫣然在房中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眼見得母親困倦了,方才讓丫鬟們伺候著,自己告退了。
雖說她現在已經回去陽遠伯府了,可是林家還是每日讓人將她的院子打掃的干干凈凈。
小小的宅院里應有盡有,床上的緞被帶著陽光的味道,可見是白日里新曬過的。
施妙魚讓小丫頭下去了,自己在床上趴了一會兒,也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起來。
她打了個哈欠,強撐著起身,走到鏡子前想要將頭發拆開。只是透過銅鏡看到桌子上的月餅時,又生生的頓住了手。
那是給顧清池準備的。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窗外月色已涼,吹動著窗欞沙沙作響。
施妙魚突然福至心靈,快步走到窗戶前,將窗戶推開。
之后,她便看到了一個男人。
身上官服還未脫去,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唯有那一雙眸子,仍舊是清涼如水。
是顧清池。
施妙魚隔窗看他,見他的目光定定的在自己身上,頓時便有些羞郝。
她咬了咬唇,方才道:“王爺,外面涼,進來坐吧。”
顧清池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來這里了。
宴席散了之后,他分明是要回家的。只是腳步卻不由自主的來了林府,等來了之后,又自覺不該打擾她,索性在院內站了一會兒。
誰知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窗戶便被推開了。
而他心心念念之人,就離他幾步之遙。
“好。”
最終,顧清池也沒有敵過心中的思念,抬腳走了進去。
八月的天已經有些涼了,顧清池進門的時候,攜了一身的風寒。
然而下一刻,便有人暖了他的心。
“吃月餅。”
眼前的施妙魚笑的眉眼彎彎,托著盤子的手白皙如玉,連帶著笑容都那樣的甜美。
月餅是施妙魚早就備下的。
宮里的詭譎風云,她想顧清池一定沒有心思吃月餅。所以,在回房之前,她就讓下人備下了月餅在房內。
那時她只是心血來潮,并不知道顧清池會不會來,只是不曾想到,他當真來了。
顧清池從盤子里拿了一塊月餅,放在嘴里嚼了一口,頓時便覺得有酥軟香甜的味道在口里被放大。
“好吃么?”
聞言,顧清池點了點頭:“好吃。”
他其實并不愛吃甜品,只是許是這月餅是她給的,所以吃起來竟異樣的可口。
聽得這話,施妙魚頓時便笑了起來。
“你怎么想到備月餅的?”
顧清池被眼前丫頭的笑容晃花了心神,不由自主的問道。
“唔,想著若是你來,便給你。”施妙魚說完這話,又補充道:“不過幾塊月餅,就算是你不來,也無妨。”
不想她這話才說完,就被顧清池擁在了懷里。
“本王怎能不來?”
他想,這輩子能遇到施妙魚,大抵是上天的恩賜吧。
施妙魚毫無防備,直到被顧清池結結實實的抱住,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被顧清池抱了?!
施妙魚下意識想要掙脫,奈何對方抱得格外緊,她又不敢大力掙脫,反倒是捉襟見肘,任由對方抱著。
她的頭被摁在顧清池的肩膀處,鼻端嗅到的皆是他身上的酒味兒。
那味道濃郁且醇厚,其間還混合著淡淡的藥香,非但不讓施妙魚感覺厭煩,反倒生出一種迷戀。
“王爺,你…喝多了么?”
施妙魚的話久久沒人回應,就在她以為顧清池睡著的時候,才聽到對方清淺的喊了一聲:“母后…”
那聲音格外小,若不是施妙魚就靠在顧清池的肩膀上,怕是也聽不清楚的。
那短短的兩個字,就讓施妙魚覺得一陣心酸。
她能聽得出來里面的悲傷與思念。
顧清池的確是喝多了,他的酒里被摻了東西,其后又喝了孫禹給他準備的藥酒,能堅持到現在已然是個奇跡了。
所以等到施妙魚許久沒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就發現他竟然就這樣抱著自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