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施妙魚的聲音,林祈風起初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可直到施妙魚叫第二句的時候,他忍不住抬起頭來,卻發現那是真實存在的姑娘。
“妙魚?”
見林祈風呆呆的模樣,施妙魚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走過去將他手中的書抽走,笑著嗔道:“表哥便是再勤奮好學,也不能連這一點吃飯時間都苛責吧,你的飯菜都涼了。”
她是知道的,這飯菜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就已經給林祈風送過來了。如今她都吃完半日了,可林祈風這里的飯菜還幾乎未動呢。
聽得她絮絮叨叨的話,林祈風下意識應了一句。只是鼻子卻微微動了動。
她靠近的時候,有一股幽幽的香氣。
林祈風是君子,忙的往后退了退,到底是離開了書桌,將飯菜端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開始吃了。
眼前日思夜想的佳人在面前,林祈風壓抑著心中的感情,盡量用溫和的聲音問道:“你這些時日可還好么?”
聞言,施妙魚點頭笑道:“很好呢,倒是表哥你,看著有些消瘦了。”
她記得上次看到林祈風的時候,對方還是意氣風發的呢,怎么這會兒覺得衣服都有些寬大了呢?
聽得施妙魚的關心,林祈風只覺得心中一片暖意,因道:“這些時日挑燈讀書,消瘦一些倒是常有的。你沒有看到最近學士居里的學子們,那才是一個個瘦骨嶙峋呢。”
他一面吃著飯,一面借著空隙與施妙魚說著這些時日的見聞。
林祈風的聲線十分溫和,說話時仿佛將人置身于那個環境之中,說到妙趣橫生的時候,逗得施妙魚樂不可支。
施妙魚甚至會想,自家表哥若是做個說書先生,只怕周圍競爭的茶館都要倒閉了不可。
她含笑聽著,聽到樂趣的時候便下意識想要摸點什么吃的,手隨意一伸,就會有一盤桂花糕恰到好處的放在那里。
等到再停一會兒,覺得有些口渴的時候,手邊便又多了一盞溫熱適當的茶。
施妙魚不知不覺便在這院子里呆了一下午,等到日薄西山時才驚覺時間的飛逝。
眼見得要走了,施妙魚一時有些意猶未盡,笑瞇瞇道:“表哥說的真好,我都心向往之了呢。”
“若有時間,定然帶你去。”
林祈風說完這話,便覺得有些失言。她已經是要嫁人的姑娘了,以后便是要去,也不會是自己帶著她。
可施妙魚卻是沒覺出來那里不對,只瞇眼笑道:“好啊,那我便等著呢。”
施妙魚走了之后,林祈風在原地坐了好久。
托盤里剩下了一塊桂花糕,那是施妙魚未曾吃完的。
他伸出手來在盤子邊緣摩挲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來,將那塊剩下的桂花糕包起來,揣在了胸口。
之后,他滿滿的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來。
哪怕只有這偷來的一下午,他也知足了。
妙魚,愿你能得償所愿,終身順遂。
而我,會為你祝福。
等到八月六日那天,林祈風一大早便去了考場。
這考場要整整考九日,不能出來。所以林家人早早的就準備好了一應的吃喝穿戴,務必讓林祈風在考場內少受一些罪。
而林思雨更是做了許多的小藥丸,以備林祈風不時之需。
全家都如同上戰場一般,反倒是林祈風一臉的云淡風輕,仿佛即將要踏入考場之人不是他一樣。
施妙魚自然也去了。
她自從得知林祈風要去參加科舉,便去了廟里替他求了一個符。
等到姨母他們都囑咐了一遍之后,施妙魚這才走上前,將包著符的荷包塞到他的手里,柔聲笑道:“表哥,祝你考試順利,拔得頭籌。”
“好。”
林祈風接過荷包的時候,手指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分明他的右手里只有這一個荷包,卻覺得壓得自己都抬不起手來。
那樣的重量,讓他的心都暖了起來。
正在這時,那檢查考生的官員們都走了出來,眼見得考生開始排隊入場,林祈風鄭重的跟家人施了一禮,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施妙魚,這才轉身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等到目送著林祈風進去考場后,林家人又看了一會兒,這才上馬車離開了。
因著中秋節快到了,鋪子里的事情多。再加上林祈風不管事兒之后,事情都壓在了林洲身上,所以他送完了林祈風,便直接去鋪子里了。
林思雨則去了藥鋪忙活,馬車里便只有施妙魚跟林嫣然母女二人了。
施妙魚上次去林府原本是要說中秋節一起過的,只是誰知道下午跟表哥說的開心,倒是將這事兒給忘了。
今日見面,她便將這事兒說了。
林嫣然先是歡喜不已,繼而又憂愁道:“施慶松會不會為難你?”
她現在提起來施慶松,心中便只剩下了厭惡。只是女兒還在府上住著,她總歸要顧慮一下的。
聞言,施妙魚頓時笑瞇瞇道:“放心好了,我都說過了,他敢為難我。畢竟,我現在可是府上的搖錢樹呢。”
事實上,她當時只說了中秋下午要跟王爺去看風景,施慶松便樂不可支的囑咐自己路上小心了,絲毫沒有問晚上她會去哪兒。
大抵在施慶松的眼中,自己哪怕 是夜不歸宿,只要是跟安陵王顧清池在一起,那他就要拍巴掌高興的吧?
聽得這話,林嫣然又是開心又是心疼,摟過女兒,輕聲道:“魚兒,讓你受委屈了。”
她的妙魚這般懂事兒,拼盡全力讓自己和離,過上了宛如新生的日子。
可是妙魚卻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未曾掙脫。
不過還好,她的女兒就要嫁人了,且那個王爺對妙魚十分上心呢。
其實那次林洲跟顧清池談完之后,林洲是有透露他們之間談話的內容的。
得知顧清池對于施妙魚的情意,和關于聘禮送去哪里的事情,林嫣然姐妹都是詫異的。
尤其是在聽說,顧清池已然說過,三朝回門會直接回林府,她更是驚喜不已。
有這樣為妙魚著想的夫婿,想來妙魚未來的日子過得不會差。
念及此,林嫣然又有些期待了起來。
做母親的最大愿望無非是想讓孩子過得好,而林嫣然現在唯一的愿望,便是妙魚能夠過得好。
“娘親,我不委屈。”
施妙魚見林嫣然眼中的情感,不由得伸出手來抱住她的胳膊,撒嬌道:“有這么多的人都愛我,我很幸福吶。”
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她的確覺得很幸福。
那對狗男女在大理寺至今被關押,裘映瑤狼狽逃走,施慶松…又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想要拯救的,越來越好,她想要復仇的,慘不忍睹。
而她所愛的人,哪怕是懷著交易的目的,也即將要迎娶自己了。
人生這么長,她想,如果說唯一的遺憾,就是顧清池不愛她吧。
等到中秋節這日,施妙魚早早的便出去了。
她當日跟施慶松說的不是假話,因為顧清池的確約她下午出去看風景。
初秋的天已經格外涼爽了,日頭高照,秋高氣爽。
因著過節,街邊的小販格外多,茶點小吃果子香囊,各種香味兒交織在空氣中,成了一副最美的人間畫卷。
顧清池在一家酒樓等她。
自從無意中發現施妙魚喜歡吃這家的點心之后,顧清池經常便喜歡帶她來這里。
施妙魚到的時候,顧清池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
窗外的日光折射進房內,空氣中都是絲絲縷縷的金光。
有男人坐在窗邊,斜斜的倚著。
窗外有一株松樹,蒼松翠柏一年四季都是綠色。旁邊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二者互為一方天地,可顧清池坐在那里,身后映襯上了景色,便讓二者相得益彰了起來。
他仿佛是一支筆,潑墨下既可書寫山河,也可化腐朽為神奇。
當顧清池抬眼看她時,又像是山川萬物都為虛空,唯獨眼前這個男人,成了她眸子里唯一的景致。
最終,還是顧清池先開了口:“過來坐。”
施妙魚這才回過神兒來,叫了一聲:“王爺。”一面走了過去。
“這家酒樓新上了大閘蟹,味道不錯。原本想著晚上帶你來吃,想起你家中團圓,便提前帶你來嘗一嘗。”
顧清池的聲音有些低啞,卻并不妨礙那聲音滾進施妙魚的心里。
她嗯了一聲,又問道:“王爺今夜如何過節?”
八月十五中秋夜,想來是進宮跟皇帝一起?
果不其然,顧清池給的答案與她想的別無二致。
“進宮,跟皇兄一起。”
聞言,施妙魚又有些嘆息。
她知道皇帝的心思,擔心顧清池晚上會吃虧,卻又不能明說,只能隱晦道:“王爺少吃些。”
聽得這話,顧清池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道:“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這些年他大大小小被算計的也不少了,若是次次都躲過去,難保皇帝會起疑心。所以在他能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有些時候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只是饒是如此,皇帝也早就起了疑心。
若非太醫早先便診斷過,道是他身體虧空嚴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怕是皇帝早就忍不住對自己清算了。
說到底,這個愛護幼弟的名聲,皇帝不舍得丟掉。
他要做千古一帝,又要對胞弟暗下殺手。
“那就好。”
施妙魚還想說什么,卻撞見顧清池帶著冷冽的眸子,頓時心中一緊。
那樣的眼神,讓她的心都有些揪起來。
然而下一刻,顧清池便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樣,成了那個萬事不過心的風流公子。
“王爺…”
施妙魚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最終只是說了一句話:“我想下棋了。”
聞言,顧清池頓時失笑,想起了施妙魚那臭到家的棋藝,搖頭嘆道:“罷了,那本王舍命陪君子?”
施妙魚笑瞇瞇的糾正:“不,是陪女子。”
“好好好。”
顧清池吩咐小二拿了一副棋過來,一面溫聲道:“妙魚說如何,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