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部,整個人都像是漂浮起來,走路一腳深一腳淺。
她猛地拉開門栓,沖到了門口,正巧對上一群跑來報信、亦或看熱鬧的鄰居。
“哎呀,妮妮,你趕緊去醫院吧,你爸和你媽出事兒了!”
有個跟安家比較熟的大嬸,看到安妮這幅驚慌失措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忍,但還是急聲說道。
“出、出事了?”
安妮仿佛被嚇傻了,眼神發直,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對啊,哎呀,先別說這些了,趕緊去醫院,興許、興許還能見上他們最后一面!”
另一個大嬸,說的話雖然有些不吉利,卻也是實話。
“最后一面”四個字,如同一記重磅炸彈,直接丟在了安妮的頭上。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她本能的伸手扶住門框,這才沒有跌坐在地上。
她愣愣的看著說話的大嬸,那直勾勾的眼神,看著十分駭人。
良久,就在大嬸快被看毛的時候,安妮忽然尖叫一聲,“爸!媽!!”
然后她什么都顧不上,穿著單薄的線衣、線褲,拖拉著一雙家居穿的單鞋,發瘋一樣跑去了醫院。
“哎呀,這孩子是嚇傻了啊!”
“可不是,老安兩口子整天把她捧在手心,嫁了人,也跟個孩子似的。現在這對兩口子情況不好,以后這孩子啊——”可要遭罪咯!
“怕啥!安師傅和周大娘就算走了,留下的東西也不老少。這房子,還有縣機械廠的編制,嘖嘖,有了這些,安心妮那丫頭也不會過得太差!”
“這可不好說啊,萬一她那個小白臉男人靠不住,妮妮又沒個娘家人給她撐腰,到時候日子可就不好過咯!”
幾個鄰居,望著安妮的背影,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他們有真心為安妮擔心的,也有早就眼紅安心妮受寵而故意說風涼話的。
安妮卻聽不到這些了,就算聽到,她也沒空計較。
縣城就一個正規醫院,安氏夫婦又是出車禍這樣的重病患,應該會送到這里。
所以,安妮問都不用問,就直沖縣醫院。
“爸!”
在急救室,安妮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安父。
她踉蹌著撲到病床前,早已哭得涕淚縱橫。
安父眼神都有些發散了,顯是到了最后時光,陡然聽到最牽掛的人的聲音,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妮、妮妮,你、你要好好的,我、我和你媽給你留了、留了——”
安妮哭著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那天我媽都給我說了。爸,你別說話了,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安父艱難的搖了搖頭,想再說些什么,可已經沒有了力氣。
他只能貪戀的看著延續他血脈的寶貝女兒,慢慢的,一雙眼睛失去了光亮,想要撫摸女兒的手也垂了下來。
“爸、爸!”
安妮撕心裂肺的哭著。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醫生走了出來,看到哭得痛不欲生的安妮,眼中閃過一抹不忍。
但職責所在,他還是沉聲問了句:“安周氏家屬在不在?”
安妮聽到安周氏三個字,仿佛被驚醒了,哭聲一頓,猛地抬起了頭,“在,在!我是她女兒,大夫,我、我媽怎么樣了?”
被淚水沖刷的眼眸中,迸射出無盡的期望,只希望能從大夫口中聽到好的消息。
大夫卻遺憾的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媽!!”
安妮連滾帶爬的沖了進去,安母跟安父一樣,還沒有徹底斷氣。
彌留之際,她聽到了女兒的哭喊,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那個讓她無法割舍的人兒。
“妮、妮,記住,錢、工作還有房子,都、都不重要。就算、就算以后楚明淵真的沒良心,他把那些都拿走,也不、不要緊!”
安母拼勁所有的力氣,艱難的對女兒說,“在、在我和你爸的結婚照后面,有個、有個保險柜,密碼是你生日,那、那里面——”有重要的東西。
只可惜,安母的生命力已經被徹底燃燒,剩下的話,她再也說不出來。
“媽!媽!!”
安妮抱著病床上的安母,哭得死去活來。
整個縣醫院的急診室,充斥著安妮絕望而傷心的哭聲。
直到醫院工作人員強行把安父、安母推到了太平間,安妮還只沉浸在哭泣中。
她單薄的身影,坐著冷清空曠的走廊上,看著就格外可憐。
車禍的肇事司機以及車主,站在走廊另一端,神情都有些尷尬。
他們想走過去安慰一下安妮,可、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尤其是車主,明顯發福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煩:麻蛋!要不是為了影響,他才不會守在這里。
這次的車禍,又不怪他,大半夜的,誰知道地上趴著兩個人呢。
但,出了人命,而且還是縣里非常有名的兩個人,就算他是戈偉會的小頭目,也不能直接不管不顧。
那個姓安的老頭子雖是什么廠子元老,倒也沒什么。
關鍵是那個小老太太,聽說認識不少大人物,就是省城的某位領導,也欠她的人情。
且還不是那種小恩小惠,而是救命的大恩!
那些大人物,如果知道救了自己老婆孩子的恩人,被他唐衛東活活壓死了,那、那事情就不好辦咯。
自打唐衛東認出安母的身份后,就開始琢磨。
人已經撞了,這事兒無法更改。
那么,最好的結果就是穩住安母的家屬,別讓他們把事情鬧出去。
如果能得到對方的諒解,那就更好了。
當然,唐衛東自己也覺得,這個可能有些難度。
換成自己,親爹親媽一起被撞死,他不能為爹媽報仇,卻還要跟仇人和解,他也不樂意啊。
“老方,記住,咱們沒有超速,就是正常行駛。撞到了人,也只是意外!”
唐衛東可以昧著良心,但他卻要防著自己的司機。
老方心里一個哆嗦,他雖然給名聲極壞的唐衛東開車,但也是生活所迫。
他的良心還在,至少面對“安心妮”這個受害者家屬的時候,本能的覺得愧疚、心虛。
雖然車禍這件事,確實不是蓄意的。
可如果不是唐衛東喝了酒,壓不住性子,拼命的催促他快開,他正常或減速行駛的情況下,即便不能減免意外,好歹也能緊急關頭避讓一下,不至于直接從人家身上碾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