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產?
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一個弄不好,就可能是一尸兩命。
人命關天吶!
安家三口都明白這個道理。
尤其是安母做了多年的接生婆,半夜被叫走的情況,更是不止一次。
但,這次——
安妮始終無法忽略心底的那絲不安。
而且吧,外頭冰天雪地,又是大晚上的,萬一有個意外?
呸呸!沒有意外,安母這些年救了多少人哪,攢下的功德肯定不少,她這樣的人如果都要死于非命,那就太不公平了。
“媽,要不,還是別去了吧?天黑什么的還好說,主要是路上全都是冰,根本不好走啊。”
安妮心里胡亂想著,嘴上卻遲疑的勸著。
就是安父,雖然沒開口,但表情也有些猶豫。
最近這些天,他那種不好的預感始終存在,這讓他無比擔心。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很清楚,年少的時候,為了生計,他坑蒙拐騙,甚至殺人越貨,犯下的罪過著實不輕。
這些年他雖然一直做好事,但功是功、過是過,有時候真的很難相抵。
他不怕自己遭報應,就怕會牽連自己最愛的人。
幸而這幾天都過得風平浪靜,安父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想得太多。
沒想到,這大晚上的,就有人來敲門了。
他本能的想阻止。
“周大娘,周大娘,您在不在家啊,求求您救救我老婆孩子吧。”
“嗚嗚,她快不行了,我、我們結婚十幾年啊,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卻、卻——”
門外的人瘋狂的敲著門,大聲喊著,那聲音里充滿的焦急、惶恐。
安母慢慢站起身,說了句,“到底是兩條人命啊,我若去了、卻沒能救回來,我問心無愧。可、可我要是連去都不去,我這心里過意不去!”
安母也不想去,但她卻沒有忘了當年那位高人的話。
他們夫妻早年作惡太多,有傷天和,最后報應在子嗣上。
高人說了,唯有多做善事,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方能有一線生機。
于是,他們兩口子遠離繁華的都市,來到偏遠的小縣城。
安父成了整日和樂樂的老好人安師傅,而安母則搖身一變成了救人無數的活菩薩。
許是高人果然高明,又許是他們的善舉終于打動了老天,在縣城定居第十年,他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有了妮妮這個寶貝女兒后,安母真是無比感恩上蒼,感謝當年的那位高人。
所以,她更加賣力的救人,做善事。不是希望再生個兒子什么的,而是祈求上蒼,看在她誠心悔改、并努力行善的份兒上,能夠將福澤延伸到自己的女兒身上。
不求她大富大貴,只求她平安順遂。
這次也不例外。
安母甚至想過,如果這些天的不安,就應在今晚,她也要去。
她為了救別人都丟掉了自己的性命,這是不是一份極大的功德?
而這些功德,她統統都不要,全都加在她女兒身上!
想到這些,安母的表情更加堅定了。
她為了不讓女兒再說出勸阻的話,直接扯著嗓子,對著外面喊道:“來了、來了!”
“媽”安妮愈發不安了。
安父卻站了起來,他柔聲對安妮說了句,“妮妮,別擔心,我送你媽過去!”
安父雖然六十多歲的人了,但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放下練武。
再加上他是鉗工,一雙手格外有力氣。
別說跟同齡人相比了,就是比他年輕十來歲的人,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有了他的陪同,安母也能安全很多。
果然,聽了這話,安妮的表情緩和了些。
就這樣,她親眼看著安父安母套上棉襖,圍上圍巾,扣上帽子,然后由安父提著安母的工具箱,老夫妻推著自行車出了家門。
“爸、媽,一定要小心啊!”
安妮追到門口,沖著兩人的背影喊道。
安父把工具箱掛在車把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沖著安妮揮舞,“妮妮,快進去吧。外頭冷,別凍著!”
“哎,我知道。”
安妮嘴里答應著,卻沒有立刻回屋,而是默默的目送兩人跟著那個前來請人的人,一起出了胡同。
直到兩輛自行車徹底消失在胡同口,安妮才慢慢的回到了屋里。
此時已是夜里十點,她看了眼擱在八仙桌條幾上的老式座鐘。
鐘錘左右搖晃著,每搖晃一下,就發出咔咔的輕響。
聽得久了,這種聲音竟有種催眠的作用。
不知不覺間,安妮竟窩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安妮被一陣急促的喧鬧聲吵醒。
她頓時一個激靈,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心跳得飛快,仿佛要從口腔里沖出來,她整個人都慌得要命。
安妮極力壓下那抹心慌,然后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目光逡巡間,她掃到了座鐘,嗯,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她,居然睡了四個多小時?
還有,安父安母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回來?
緊接著,安妮又想到,產婦難產,情況定是非常危急。
就算安母是技術超群、經驗老到的接生婆,也需要一個時間。
畢竟她不是神仙,沒辦法輕輕一下,就把人救活!
所以,這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兒。
就是安母,臨行前也跟安妮交代:“女人生孩子的事兒誰也保不準,熬個一宿都是正常。妮妮,你就別等我和你爸了,早些睡!”
但,就在安妮拼命安慰自己的當兒,那喧鬧的聲音卻愈發逼近了。
安妮豎著耳朵,仔細辨認了一下,竟隱約聽到了“周大娘”三個字。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連棉襖都顧不得穿,就著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不好了,安師傅和周大娘出車禍了!”
“哎呀呀,這可怎么說的?頭前晚上我還聽到有人來敲安家的門,求周大娘去救命,怎么轉眼就出了事兒?”
“聽說是回來的路上,安師傅騎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兩口子老胳膊老腿兒的,又是寒冬臘月骨頭格外脆,這一摔倒就爬不起來了。”
“兩口子就這么在地上待了好半晌,路上忽然又跑來一輛小吉普,哎呀,夜里黑啊,安師傅和周大娘又是躺著,司機根本就沒看到,一下子就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