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
榮國府,賈璉與王熙鳳所居的浮空島那后院的正房小廳內。
時值午后,窗外靈植婆娑,當空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和濃郁的靈氣,在鋪著錦繡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這兩夫妻的這個小廳室內的陳設可以說是極盡奢華,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不僅做工精湛光可鑒人,多寶格里陳列著各種古玩玉器和法器更是尋常人和尋常修士難得一見,甚至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幾乎肉眼可見的氤氳靈氣。
這種環境,放在凡間或是某些宗門里,幾乎可以算是洞天福地了。
然則,在這里,卻只是普普通通的‘霧氣’罷了,賈府的人對此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并不怎么珍惜。
這不?
這一天上午,榮國府的當家二奶奶王熙鳳正斜倚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手里把玩著一柄精致的玉柄蒲扇輕輕搖晃閉目養神著。
她今日穿著一身石榴紅遍地織金錦裙,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杏色綃紗比甲,梳著華麗的牡丹頭,簪金戴玉,看起來珠光寶氣的。
雖無甚太高修為在身,但那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通身的氣派與精明干練,卻比許多金丹修士還要更加懾人幾分。
當然了,究竟是氣勢懾人還是美艷懾人,那就暫時不得而知了,或許兩者皆有?
至于賈璉,則有些心神不寧地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手里捧著一盞靈茶,卻半晌未曾飲用,只是不斷下意識地抹著茶沫。
他穿著一身家常的淡藍暗紋直綴,腰間松松系著玉帶,面上帶著一絲慣有的、被酒色浸染的空乏,但眼神卻時不時瞟向門口珠簾和躺在貴妃榻上的王熙鳳,似乎是在等待著些什么。
終于!
忽聽得外面廊下傳來一陣輕微的、帶著試探意味的腳步聲。
緊接著,門簾被輕輕掀開一條縫,一個小廝模樣的探頭探腦地朝里張望了一會,然后看到王熙鳳那個要人命的二奶奶也在后,不由一個激靈。
而那人不是誰,赫然正是賈璉的心腹小廝之一,也就是那個昭兒!
他生得機靈,眼神活絡,平日里慣陪在賈璉身側,所以此刻臉上自然是帶著幾分忐忑和小心翼翼,就準備伺機退出去,生怕驚擾了里邊的那個正在假寐的王熙鳳。
“嗯?”
然而可惜,王熙鳳卻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所以,早已瞥見的她也不起身,只是將手中的玉柄蒲扇輕輕在榻沿上一磕,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隨后,在那賈璉忐忑的表情中,她便用那種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凌厲威勢的譏誚朝著外邊冷聲道:
“喲!”
“是誰啊,來都來了,為何又要走?”
“是不是我在這里礙眼了?”
說著,她緩緩坐了起來,接著才看向珠簾并故作驚訝道:
“我當是誰呢?”
“感情是昭兒啊…”
“為何這般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
“莫不是咱們璉二爺又在哪處仙樓畫舫欠下了風流債,或是看上了誰家洞府里新來的仙娥?”
“這是急著讓昭兒你這小猴崽子去打前站,眼下又來傳消息不成?”
就這樣,她的話語如同連珠炮那般,又快又狠地直指旁邊尷尬無比的賈璉的痛處,而那雙丹鳳眼更是如同刀子般,在賈璉和昭兒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著。
他原本確實是想支開昭兒到外面去細問情況的,但此刻既然被王熙鳳拿話堵住,他于是也只得強作鎮定并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我的姑奶奶啊,您可誤會了!”
“我便是有那個壞心,眼下也沒那個膽兒啊…”
“您說是不是?”
“咳!”
說著并干咳一聲解釋了后,為了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和忐忑,他便一邊悄悄給昭兒使了個‘你懂的’的眼色,一邊故作坦蕩地對著抬頭挺胸揚聲道:
“嗯哼!”
“既是來了,就進來回話罷!”
“在二奶奶跟前,還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需要避諱不成?”
他試圖將事情擺在明面上,并擺著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以示自己的心中無鬼,而至于他心中有沒有鬼,或許就只有他和昭兒才知道了。
“你且進來說!”
“只管說!”
“有什么說什么,但說無妨!”
他著重咬牙重復著,然后再趁著王熙鳳看不到的機會再次頻頻朝著昭兒使眼色。
昭兒得了自己主子的眼色,心下稍一琢磨,這才敢掀簾進來。
“小的昭兒,給二奶奶請安!”
他先是點頭哈腰地對著王熙鳳躺著的貴妃榻方向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大禮,然后也不敢去多看,只是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并語氣恭謹地束手說道:
“二奶奶,天地可鑒!”
“您這回可真的是誤會二爺了!”
“二爺這回卻是吩咐小的去辦的是正緊事兒,絕非那些…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下作勾當。”
“二爺早就不做那等事情了。”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覷著王熙鳳以及賈璉的臉色。
而對此,賈璉自然是滿意地給了昭兒一個心照不宣的滿足眼神,顯然對于昭兒的那套說辭非常滿意。
“噢?”
然而,王熙鳳聞言,不由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
“狗還改得了吃屎?”
“這事兒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很顯然,她并不相信那個昭兒的話,畢竟對方主仆兩人都是一丘之貉,類似的推諉狡辯的話她也聽得多了,所以是一個字兒都不帶信的。
“正經事?”
緊接著,她緩緩端起旁邊小幾上的雨過天青瓷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靈茶,方才抬眼,目光如電地射向那個昭兒并冷笑道:
“哼哼!”
“你們主仆二人,還能有什么正事兒?”
“無非就是又瞧上了哪家修真坊市里新開的窯子,想著法子呼朋喚友要去光顧。”
“又或者…”
“是看上了誰家頗有姿色的女修,亦或是哪個小門派里剛飛升上來的小仙子,讓你這猴崽子去打聽門路?”
咬牙伸手指著賈璉鼻子的她言辭且愈發尖刻,絲毫不給留丁點面子,且從她那如數家珍般的情況就能知道,類似的事情就顯然是不止一次發生了。
聞言,賈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悻悻然之色更濃。
但在王熙鳳的積威之下,她又不敢直接反駁,只得掩面看向一旁。
而對此,那個昭兒也見怪不怪,只是默默低下頭去。
“你——”
終于,礙不過的賈璉還是梗著脖子,強撐著道:
“我的姑奶奶——”
“你、你休要平白污人清白!”
“我賈璉行事,何時…何時那般不堪了?”
說實話,這話說得他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畢竟剛剛王熙鳳點出的那些事兒,就確實是發生過,而且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哼!”
王熙鳳見他這副模樣,更是不由得冷笑連連。
但她也沒有多說,只是放下茶盞,玉指輕輕點著榻沿,語氣帶著十足的嘲諷并反問了起來:
“污你清白?”
“呵!我的璉二爺啊,這話您自個兒說著不虧心嗎?”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八個字應在您這位爺的身上,那可是再貼切不過了!”
“前兒為了東府珍大哥哥那個管事的小姨子,鬧得差點動了刀劍的事兒,難不成您都給忘了?”
說著說著,她開始翻起了最近的舊賬來。
而賈璉自是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自知在這口舌之上絕非鳳姐兒對手的他,只得再次掩面側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