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仙娥卻像是看到了什么燙手山芋一般,手指微微顫動,并沒有立刻去碰那些玉簡。
她只是目視并粗略地掃了一眼玉簡上來自不同衙門的印記,然后強壓著某種恐懼,試圖去做最后推諉般忐忑道:
“這些…”
“這些罰單,大部分并非我空域管理衙司所開具。”
“你看,這有城市管理衙門的,有環境衛生司的,有靈獸保護苑的…”
“你應該去對應的衙門繳納才對?”
說著,她指著玉簡上不同的徽記,希望能將那些個不屬于她們衙門的麻煩給甩出去。
“不!”
然而,安妮卻把小臉一揚,露出一副‘你別想騙我,我早就打聽清楚了’的精明模樣并搖頭晃腦地篤定道:
“才不是呢!”
“人家可是特意問過外邊的天兵大叔了!”
“他們說,只要是神都范圍內的官方罰單,為了方便,任何一個具備罰款收繳職能的衙門,比如你們空域管理衙門這里,就都可以代為收繳的,最后內部再進行核算!”
“你想把人家支開,那可是違法的,小心人家投訴你哦!”
她的話邏輯清晰,證據確鑿,直接將仙娥的某個企圖個小算盤給無情地戳破了。
聞言,仙娥自然是被堵得啞口無言,胸口一陣發悶。
但她除了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滿腹的怨氣都吸入肺中再狠狠壓下之外,所能做的就并不多。
因為她知道,對于某個有備而來的糟心小女孩修士,她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于是!
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心情,她伸出了微微顫抖的手,開始一枚一枚地拿起柜臺上的罰單玉簡,將其置于面前那面巨大的、如同青銅古鏡般的法器之上進行掃描。
嗶——!
嗶——!嗶——!
隨著一枚枚玉簡被掃描完成的輕響,銅鏡的鏡面上也如同水波蕩漾般迅速投射出了一幅幅全息動態影像以及相關的文字記錄。
而那仙娥一邊操作,一邊看著鏡面上不斷跳出來的信息,臉色也從最初的陰沉,逐漸變成了震驚,再到難以置信,最后化為一種看怪物般的古怪眼神,時不時地地瞪著某個還一臉無辜狀的糟心小女孩。
許久,當她掃描完最后一枚玉簡,看著銅鏡法器上匯總的、密密麻麻的十八條處罰記錄時,她的聲音都開始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帶上了一絲顫音,然后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露、露天焚燒…”
“燃放煙花,嚴重擾亂空域飛行秩序…”
“制造巨大噪音、驚擾居民清修、引發公眾恐慌…”
“非法捕捉并試圖烹飪流光錦鯉?”
“天吶!”
“那可是二級保護靈獸…”
“向‘漱玉靈泉’支流傾倒不明油漬和洗腳?”
“攀爬并損壞‘玉琴仙子’的白玉雕像的手指…”
她每念出一條,聲音就拔高一分。
到最后,她有點麻木了,只是目光不斷在光幕以及某個糟心小女孩之間來回掃視著。
“你!”
“你…你怎么能如此…如此能惹是生非?!”
“才一天晚上!”
“就一個晚上!你竟然犯下足足二十八條…哦不,是十八條違禁記錄?!”
“他們…”
“他們當時怎么就沒直接把你抓起來,丟進天牢里去?!”
是的,她簡直無法理解,按照這罰單上描述的‘惡劣’行徑,她覺得應該足夠尋常修士進去關上一年半載的了。
安妮被對方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眨了眨純凈的碧色眸子并十分無辜地反問道:
“抓人家?”
“為什么呀?”
“人家又沒做什么真正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就是點了堆小火,放了點煙花,抓了條魚,爬了個雕像嘛…”
“又沒殺人放火,又沒打家劫舍,他們憑什么抓人家?”
(ˉ▽ ̄~)切 是的,安妮并沒有覺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無非就是繳納一點靈石當罰款而已,她有的是靈石,不夠再繼續造,可勁兒地造,讓他們可勁兒罰去?
仙娥看著安妮那副理直氣壯、渾然不覺有錯的模樣,再低頭看看銅鏡上那些確鑿的記錄,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她扶著額頭,喃喃自語般搖頭道:
“我覺得…真的該把你丟到天牢里去…讓你好好反省反省…”
但還好,她連忙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不再多說什么,而是再次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注意力拉回到公務上。
畢竟,怎么判罰輪不到她去指手畫腳,她再不滿也得按照天條規定的規章制度去辦理業務,所以,振作精神的她開始快速操作銅鏡法器,進行最終的罰金結算。
計算區區十八條違章是很快的,靈光閃爍間,結果很快顯現出來了。
“嗯…”
“一共是…十八條違禁記錄,罰款金額總計…三百零七兩靈石。”
當仙娥報出這個數字時,她只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這并不是為某個糟心的小女孩覺得可惜,因為她想的是另外方面的事情,所以,她抱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抬起頭,用那種帶著一絲如同哭腔般的忐忑并小心翼翼的語氣向安妮確認道:
“你…你這次,該不會…”
“不會再用那種一錢一個的‘靈石豆子’來支付,對吧?”
這時,她的聲音如同是在發顫那般,然后說完后還死死地盯著坐在她對面的糟心小女孩,連呼吸都屏住了,仿佛是在等待最終的審判一樣。
“哇!”
安妮眨眨眼,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矯揉造作的驚訝表情,仿佛真的是在奇怪對方為何能未卜先知一樣。
“大姐姐你好厲害哦!”
“你是怎么知道的?”
說著,她再次如同上一次那般,直接從她那裙子的小扣袋里,掏出了一個比上一次那個袋子更大、更沉、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布袋,然后‘噗通’一聲悶響,毫不客氣地將其丟到了對方那光潔的柜臺上。
那分量,讓堅實的靈檀木柜臺都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畢竟,那可是最少有三百多兩,而且只多不少,也就是至少二三十斤的靈石。
看著那個巨大的、仿佛裝著無數噩夢般的袋子,仙娥最后一絲的希望徹底破滅。
她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所以,她當下便帶著哭腔,用幾乎是哀嘆的語氣道:
“又、又是這種靈石豆子!”
“上次一百五十五兩,就讓我數了近一個時辰!”
“現在三百零七兩,那就是三千零七十個豆子!你、你這是要讓我做到什么時候?”
“今天不下班了?”
然而,安妮卻依舊是一副無辜又理所當然的模樣。
“可是…”
“人家真的就只有這個呀!別的錢幣人家沒有嘛。”
反正,安妮決定了,以后誰再罰她,她就用這種靈石豆子去繳納罰款,主打的就是大家都別想好過!
仙娥幾乎都想要給安妮跪下了,她站起來,顫抖地指著衙門外的方向,用那種絕望聲音的懇求道:
“小祖宗!”
“您去對面,拐個彎就是稅務司!”
“他們那里排隊的人少,流程還快!你去他們那里繳,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可惜,安妮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要!”
“人家不認路,萬一走丟了怎么辦?”
“再說了,跑來跑去多麻煩啊!還是你這里好,人家都熟了,一步到位!”
反正,安妮打定了主意要照顧眼前這位‘熟人’的生意,讓對方的業務多一點,以后有罰款的話,她還來這里。
仙娥還不死心,指著旁邊幾個柜臺:
“那…那你去別的柜臺?”
“你看,那邊也沒多少人,她們平日里都很閑的!”
安妮探頭看了看,再次搖頭拒絕。
“不要!”
“人家最不喜歡排隊了!”
“我…我…”
仙娥張了張嘴,很想不管不顧地拉響警報,讓天兵來將這個絕對是故意來找茬、刁難她的小魔頭給轟出去。
但一想到昨日天兵那‘于法無據’的回應,再想到眼前的小女孩修士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最終還是不得不將那股沖動壓了下去。
“好吧!”
“那請你稍候…”
她知道,此時自己除了認命,已經別無他法了。
于是,在深深地、充滿了無盡怨念地盯著某個糟心的小女孩看了好一會兒之后,仙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般,就那么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開始認命般地,黑著臉,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解開了那個巨大儲物袋的系帶。
下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密密麻麻、閃爍著微弱靈光的、一錢一個的靈石豆子‘嘩啦啦’地涌了出來,直接在柜臺上瞬間堆起了一座小小的、令人絕望的小堆。
仙娥閉上了眼睛,深吸了最后一口氣,然后睜開,眼神變得空洞而麻木。
她開始運用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機器那般,開始用法術一顆一顆地,對那三千多枚靈石豆子,執行起那繁瑣到令人發指的挑揀、稱量、檢測靈氣質量的工序。
( ̄~ ̄)嚼!
而安妮,則不知又從哪兒摸出了一包零食,坐在柜臺對面,一邊‘咔嚓咔嚓’地吃著,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仙娥忙碌,仿佛在欣賞一場為她獨家表演的、名為‘數豆子’的游戲一樣。
雖然吧,這個游戲她也覺得有點怪無聊的,但誰讓那些家伙罰她呢?
再說了,她才剛剛睡醒,還沒有到去那個‘美食坊’吃晚飯的時候,所以,閑著也是閑著,姑且就不妨陪對方玩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