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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枸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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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撲中文)

  聽了梁嘯的話,嚴安的心里莫名的一松,仿佛一塊壓在心頭的千斤巨石突然搬走,渾身輕松。

  沒錯,作為一個異姓王國,南越根本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之前不解決,是因為力有不逮,如今朝廷實力鼎勝,天子年富力強,解決南越的時機已經成熟。

  梁嘯并不反對解決南越。他反對的只是倉促上陣。梁嘯通過王恢提出的建議和他的建議并無本質上的區別。從梁嘯讓郎官們熟悉南越戰術來看,逼南越納質只是第一步,或者說只是一個借口,若南越不從,發兵征討是必然的結果。

  從長遠來看,他們的目標其實是一致的,區別只在于他想一蹴而就,用征服南越來為東郡的黃河決口開脫。心急了,自然準備不充分,甚至提出了夏季出兵這樣的荒唐建議。

  嚴安臉皮發熱。拋開了那種急功近利的想法之后,他自己都覺得慚愧。我怎么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那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梁嘯吐出荔枝核,扔在盤子里。“只是不能急。戰爭是大事,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須勝,否則不如不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鳥若不鳴,該如何?”

  “該如何?”嚴安下意識的跟了一句。

  梁嘯打量著嚴安,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就等它鳴。”

  嚴安沉默了片刻,忽然釋然而笑。他搖搖頭。“梁君侯,常聽魏其侯說你少年老成,我一直不太相信。今天聽了你這句話,我才知道還是魏其侯目光老辣。沒錯,鳥若不鳴。就等它鳴。凡事講究一個順其自然。謀事固然在人,成事卻還要看天意,勉強不得。”

  梁嘯嘿嘿地笑了起來。“嚴君。你要反省反省了。你這話,可是有點被黃老侵蝕的嫌疑。”

  嚴安微怔。隨即又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淮南翁主的佳婿在一起,受點黃老之道的影響,也是自然。梁君侯,你罪莫大焉。”

  梁嘯哈哈大笑,嚴安遲疑了片刻,也跟著大笑起來。

  進番禺之前。梁嘯又拉著趙廣較量了一次。

  經過半個多月的苦練,郎官們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最后還是惜敗,連累梁嘯又輸了十金,他們至少不像上一次那么慘。其實按照秦歌等人的說法,如果不是為了能和南越人多切磋一段時間,而是一開始就全力搶攻的話,他們甚至有機會贏得勝利。

  梁嘯對此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讓郎官們熟悉叢林戰術比十金更重要。這次比試不僅驗證了郎官們對叢林戰術的理解,也讓嚴安看到了南越人的實力,對堅定他的信心有莫大的好處。

  看完比試之后。嚴安和梁嘯商討了半天,聯名寫了一封奏疏,派人送往長安。為了增加說服力。梁嘯特地安排了四名訓練最有成效的期門郎去送信,并讓其中兩人留在豫章,協助王恢訓練將士。

  這四名期門郎感激不盡,特別是將要留在豫章的兩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將成為王恢的副將,有機會統兵征戰,算是正式踏上仕途了,而且起點要比普通郎官高得多。

  為了避免南越人生疑,梁嘯和嚴安分工合作。嚴安拉著正使談文說賦。梁嘯拉著趙廣比武較技,不讓他們有時間關注那四名郎官的去向。

  很快。他們走進了番禺城。

  番禺雖是南越的國都,但畢竟地處偏僻。和中原的大城不能相提并論,更沒法和長安城比。嚴安放下了心理上的負擔,也順理成章的接過了梁嘯的任務,和南越王趙胡商討起納質的問題。他能言善道,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很快就博得了趙胡的信任。

  事情談得大體順利,除了南越丞相呂嘉還有些猶豫之外,其他人原則上都接受了嚴安的提議,同意派質子入京。不過,鑒于呂嘉的影響力,這件事遲遲沒能定案。

  呂嘉是越人,呂家在南越原本就有些影響力,但還沒到舉足輕重的地步。趙佗為穩定南越的形勢,出于拉攏越人豪強的目的,大力提拔呂家,呂家因此實力猛增,一躍成為南越首屈一指的大族,自然對趙佗忠心耿耿,恨不得掏心挖肺,效犬馬之勞。

  在呂家的支持下,趙佗迅速在南越站穩了腳跟,卻也因此留下了隱患。趙佗在世的時候,呂家自然唯其馬首是瞻,但趙佗去世之后,繼任之君趙胡卻沒有趙佗的威信,在呂嘉面前,他明顯處于弱勢。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呂嘉不松口,趙胡就不能正式答復嚴安。

  經過幾次討價還價,呂嘉依然不肯答應。他堅持南越進貢即可,無須納質。

  嚴安磨破了嘴皮子,也沒能說動呂嘉。在煩惱不已的同時,他也慶幸不已。當初他將希望寄托在趙胡的身上,現在看來,就算趙胡像他希望的那樣同意內屬,呂嘉不答應,一切還是枉然。趙胡能控制的,大概只有他自己。

  嚴安無奈,只好耐著性子和呂嘉比拼定力。

  嚴安和趙胡、呂嘉談判的時候,梁嘯在趙廣的陪同下,不是找人比武,就是到城外的山林里打獵,或者徑直出海釣魚,過得悠閑而充實。

  嚴安羨慕嫉妒恨。一天晚上,等梁嘯回到驛所之后,嚴安來找梁嘯,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們換一下任務吧,你去和呂嘉談判,我去收集情報,查看地形。”

  梁嘯樂了。“怎么,被呂嘉戰敗了?”

  “那是個油鹽不進的對手,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嚴安連連搖頭,大倒苦水。

  梁嘯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嚴安說得沒詞了,他才突然問了一句:“你說,韓公和衛青他們接到詔書之后,會有什么反應?”

  嚴安愣住了。梁嘯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他一時沒會過意來。

  梁嘯接著說道:“以我對韓公和衛青的了解,他們大概不會直接拒絕天子的詔書,很有可能會進兵閩越。以示從詔。閩越沒有南越的實力,面對韓公的大軍。恐怕支撐不了太久。若大行令也出兵夾擊,閩越必是我囊中之物。”

  嚴安連連點頭,喜上眉梢。“閩越若亡,南越就孤立了,氣勢自然變弱。”

  “是的。所以,你不要急,現在天氣還熱,韓公和大行令也許還要等一等。不過。天氣一涼,他們肯定會出手。我們就安心在南越呆著,你耐心地和呂嘉耗,也讓趙胡看看他的這個丞相有多強勢。”

  嚴安恍然大悟,笑得合不攏嘴。“梁君侯,還是你的思路寬。”

  梁嘯笑而不語。他的思路寬,是因為他了解南越國的衰亡史。強臣逼主,古今一例,呂嘉后來可是把南越王趙興干掉的強臣。如今他雖說還沒有強到那個地步,可是趙胡對他有忌憚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要做的。不過讓呂嘉盡情表演罷了。他表演得更歡,趙胡心里越不安。

  說白了,呂嘉對趙家足夠忠誠。卻不夠聰明。

  想到呂嘉,梁嘯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不過,同情歸同情,剛下的黑手一點也不能少。

  “還有啊,你應該引導趙胡自己去想一想,為什么呂嘉反對納質。他這么做,究竟是真的為趙胡著想,還是為他呂家著想。若是內屬,按我大漢的制度。這丞相可是要由朝廷任命的。”

  嚴安不禁笑出聲來。這可是欲加之罪。按照朝廷慣例,就算南越內屬。朝廷一般也不會觸及呂家的利益,丞相之位還是呂嘉的。區別只在于是誰任命的而已。可是這話傳到趙胡耳中,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梁君侯,你這一刀捅得太狠了。”嚴安感慨不已。“我估計趙胡要寢食難安了。”

  “寢食難安算什么,麻煩還在后面呢。”梁嘯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是老子的切膚之痛啊。“所以一句話,你不用急,在南越呆得越久,我們的準備就越充分。你要擔心的不是趙胡,而是朝廷。說實話,我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同意我們的建議。如果他急著取南越,我們的麻煩可不小。”

  嚴安點點頭。“這個你放心吧,我會盡一切可能說服陛下。對了,你收集的情況整理得怎么樣了?”

  梁嘯擺擺手,希婭搬來一堆帛書,放在嚴安面前。嚴安翻開,仔細這些都是梁嘯每天出去游覽所見,回來后憑記憶寫出來的,彌足珍貴。

  看著仔細翻閱資料的嚴安,梁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覺得可能比眼前的這些資料更有說服力。“對了,你嘗過枸醬么?”

  “嘗過,怎么了?”嚴安頭也不抬。枸醬是一種佐料,南越很常見。

  “你知道枸醬是從哪兒來的?”

  “哪兒?”嚴安依然沒太當回事,有點漫不經心。

  “夜郎。”梁嘯笑道:“我問過來往夜郎的商人,他們說,這些枸醬其實是蜀地生產的。從蜀地出發,有一條大江,叫牂柯江,可行大船,順水而下,可直至番禺。”

  “當真?”嚴安又驚又喜,他放下手頭的資料,抬起頭來。“那豈不是可以用作奇兵?”

  “如果的確如此的話,當然是一個機會。”梁嘯咧咧嘴。“你看,我們在南越的這些天沒有白費吧?”

  嚴安開心得連連搓手。“豈止沒有白費,簡直是大有收獲啊。若是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知道要高興得成什么樣子。”

  “所以說,你不要急,安心在南越住著。”梁嘯擺了擺手,做了個煲湯的姿勢。“只要火候到了,再難啃的骨頭都會爛,而且熬的時間越長,這鍋湯的味道越濃。”

  嚴安開懷大笑,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梁嘯帶著希婭,走走停停。

  南越的市場很熱鬧,貨物種類也非常多,有不少是中原難得一見的奇珍異物,中原人當作奢侈品的象牙、寶石、珍珠隨處可見,只是品相參差不齊,真正的上等品也不多見,想必都被官府收走了。

  梁嘯轉了好幾圈,手里的東西也變了幾次。這里不太流行貨幣,以物易物是最常見的交易方式。希婭的腕上多了一串珍珠,梁嘯也買了兩塊象牙扳指,用作射箭時勾弦的箭玦。

  不知不覺的,他們來到了越商的集中地,梁嘯取出一塊扳指,戴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四指伸張著,不時的包住大拇指,看似很隨意的把玩。實際上,這是桓遠告訴他的暗號。桓遠有一些舊部留在閩越,按照時間計算,這些人應該已經接到了他的消息,趕來番禺與梁嘯接頭。

  時間不長,一個長著一張團圓臉的中年越人湊了過來,拱拱手,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這位小郎君,想看看越布么?”

  梁嘯看看他,中年越人不動聲色的抬起手,掏了掏耳垂,笑瞇瞇地看著梁嘯。

  梁嘯笑了。“有什么好的越布?”

  “你想要什么樣的?”中年越人笑得更加燦爛,仿佛看到了大客戶,熱情的介紹起自己的貨物。“這些都是常見的越布,你若是要上好的,請跟我來。”

  梁嘯點點頭,跟著中年越人穿過堆成小山的布匹,進了商鋪,又拐進后院。

  一個年輕人迎了上來,躬身一拜。“大師兄,你可來了。”

  梁嘯覺得年輕人眼熟,卻沒想起來是誰。“你是?”

  年輕人笑了。“大師兄,我是騶力啊。”騶力說著,從腰間拔出一口短刀。梁嘯一看,立刻想了起來,一拍腦門。“不好意思,隔得太久,我都沒什么印象了。咦,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騶力在師兄弟中排名第四,當初梁嘯曾經送過他一口短刀,就是眼前這口。騶力的父親騶安是閩越貴族,梁嘯沒想到桓遠派來接應他的人會是騶力。

  “我父親被余善陷害,師傅的舊部把我救了出來,我就藏到南越來了。”騶力面色一黯。“大師兄,你們這次會進兵閩越么?”

  梁嘯問道:“你離開閩越很久了?”

  “有半年了。”

  梁嘯恍然大悟,又有些失望。他原本還想找到這些閩越人問一下韓安國、衛青的情況呢,現在看來指望不上了。“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這兒有二十一人,還有三十三人沒到,可能兇多吉少。”騶力長嘆一聲:“師傅離開之后,余善一直在找他的舊部,有不少人被他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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