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建軍拎著通訊員的鐵皮喇叭筒,扯著嗓子對夜色中美國住宅區高喊,“我們中國軍隊并沒有要殺進民宅的打算,不過民宅里面的人敢對我們開槍,我們就絕不會放過。我們會燒了你們的房子,殺光房子里頭的人。不想死的,就老老實實待在家別出來。”
這年頭懂外語的不多,身為連長,韋建軍也得自己動手。就在他喊了半條街之后,就聽到有人用廣西味的英語喊起了同樣的話。聽那聲音應該是趕來和韋建軍一起并肩作戰殲滅了逃竄美國部隊的石謙連長。
石謙連長居然也懂英語,韋建軍倒是有些意外。更早之前這位連長可是堅持主張對美國佬全部殲滅的態度。當時韋建軍覺得這位連長就是瞎放炮,對此人頗為不爽,可現在這種不爽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
兩人各顧半條街,協力喊完了一條街。街道兩邊的房子里頭靜悄悄的沒絲毫動靜,仿佛里面根本沒有居民一樣。石謙與韋建軍都知道這只是表象,屋里面的美國佬此時定然屏息凝神,而且大概會徹夜難眠吧。不過這就不是兩位連長要考慮的問題,有多余的勁頭考慮美國佬,還不如先考慮一下他們的部下是不是晚上能休息一下。
走回休息點喝了口水,韋建軍就見到更多部隊沿著布置好的交通線趕了過來。很快就有通訊員跑來告訴韋建軍,要他去團部做匯報。
走在路上,韋建軍就遇到同樣被命令去團部匯報的石謙。石謙拎著水壺,邊走邊喝。見到韋建軍,他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韋連長,你的部隊也沒有把所有火頭都滅了就跑走,下次遇到這等事能不能先說明。就算是讓我擦屁股,你也不能不說清楚。”
“你那邊人沒事吧。”韋建軍答道。
“要是出事的話那就是火藥庫大爆炸,別說我們連的人,只怕我也一起搭進去啦。”石謙喊了半條街,聲音嘶啞,所以聽不出他有啥情緒。
“下次我會更注意些。”韋建軍只能這么答道,“石連長趕來的這么快,得謝謝你。要不是你包抄敵人后路,只怕還得讓他們給跑掉啦。”
“呵呵,你們一個連敢這么攆,我最初還真不知道你膽子這么大。原先我還真沒看出來呢。”石謙還是那么一個嗓音,但是語氣中至少沒有絲毫嘲諷的意思。
“我是不會放過美國正規軍。他們是骨,百姓是肉。把骨頭碾碎,剩下的就只是一堆肉而已。”韋建軍并沒有因為這樣的稱贊而有絲毫的高興,只是簡單應了一句。
一提起方才的戰斗,韋建軍也覺得心里面很是不安。光復軍作戰訓練科目很多,身為連長,他自然參加過這些作戰訓練。可真的打起仗來,那些訓練就顯得遠遠不足。光復軍的追擊戰當然不可能全部投入,前哨,側翼,包括移動路線都得有。即便如此,若不是美國民眾那聲呵斥,韋建軍還真沒注意到部隊前半截就已經陷入敵人側擊。
不過在這時候韋建軍并沒有害怕,他反倒下了決定,干脆就假裝踏進敵人的陷阱然后擊破敵人。戰斗一開打,雙方都發現事情不對。紅色圓月升起來之后逐漸變成了橙色,在朦朧的月光下,試圖側擊中國軍隊的美國部隊發現中國人并沒有在打擊下錯亂,反而立刻發動了反擊。回頭想給中國軍隊殺個馬槍的那部美國軍隊反倒在中國早有準備的戰斗陣型前吃了些虧。部隊在搜索戰場的時候發現在那部分交戰中至少有三十幾名美國聯邦軍人被打死。
美國人當時是個什么想法,此時沒審問俘虜,韋建軍并不知道。不過在夜晚遭到敵人兩面夾擊,韋建軍當時只覺得壓力極大。與戰斗時候的壓力一比,因為不知道側面的敵人什么時候開火,韋建軍親自帶隊實施誘敵戰術的時候那種種海濤般的情緒才是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恐懼,期待,排斥,那些全部屬于負面的情緒一波波而來,韋建軍甚至覺得自己死了倒也沒什么啦。當側擊的敵人終于開火的時候,韋建軍甚至站的筆直,完全無視敵人的子彈,從容指揮部隊趕緊臥倒,對敵人實施反擊。
戰斗全部開始之后,韋建軍本以為在通訊員把消息傳遞給營長再帶援兵之前,自己要和敵人打上好一陣。沒想到石謙的部隊在戰斗開始不到十分鐘后就抄到了敵人的埋伏部隊背后發動了進攻。敵人的側擊沒想到中國軍隊竟然有這樣的后手,很快就被擊潰了。石謙和韋建軍立刻對返頭發動進攻的美國聯邦陸軍實施了兩翼包夾的打擊。攆著這股看到事情不對開始逃竄的美國軍隊一通猛打,幾乎把他們給全殲了。
戰斗結束之后,韋建軍也沒能完全從戰斗里面明白過來。反倒是石謙連長沉著冷靜,處理果斷。先把軍醫叫上來處置傷員,把傷員運到后方去。這種干凈利落的做法反倒讓韋建軍也逐漸恢復了理性,從手足無措的心態里恢復過來。
想起這些,韋建軍誠懇的說道:“要是沒有石謙連長幫忙,我肯定解決不了這些。”
聽到韋建軍這么說,石謙愣了愣,他嘶啞著嗓子沉聲說道:“你也別客氣。要不是你敢帶著部隊在美國人的住宅區跑,我是不敢那樣包抄。彼此彼此吧。”
說了些話,嗓子更干。石謙拿起水壺又喝了兩口潤潤喉嚨。
韋建軍也不想讓石謙太費嗓子,他沉默不語起來。倒是石謙來了興趣,他問道:“韋連長,你家誰是外國人。”
若是平日里有人問起韋建軍這個,他即便不會生氣,卻也不會高興。中國人對異族有種天然的不信賴,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然而此時他卻不想再去回憶戰斗,介紹一下自己的出身反倒是最輕松的事情,他慢慢說道:“我母親是西班牙人…”
呂宋戰爭結束之后,在韋澤都督對廣西山區人民的關懷下,1867年擄掠了大批包括西班牙女性給中國光棍當老婆以來。韋建軍的母親是前呂宋總督府某位級別不低的官員的老婆,送去山區之后四年里頭就生了三個孩子。作為長子的韋建軍因為出生在建軍節那天,所以父親就給他起了個“韋建軍”的名字。
當韋建軍的三妹還未出生的時候,韋澤都督就下令在廣西實施城鎮化。當時還不到三歲的韋建軍中尉全家人跟著山區村落的人口在政府工作隊的“押送下”到了梧州居住。
韋建軍的父親很少談起那時候的事情,不過從只言片語中大概能聽明白那個土家村落當時好像干了些抵抗政府的事情。到了梧州之后,韋建軍的父親就到碼頭扛活。韋建軍的母親算是有文化的,在母親的教育下,中尉以優異的成績高中畢業。他同時報考了軍校和師范學院,因為在高中時期就通過了西班牙語和法語的級別考試,擁有優先錄用權的軍校就把韋建軍招入軍校就讀。
講完了這些之后,韋建軍忍不住問:“石連長,你的外語跟著誰學的?”
石謙聽了這個問題之后忍不住暗自苦笑,他本以為自己作為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的幼子,算是有故事的人。沒想到他自己的故事也未必就真比旁邊這位有些外國人容貌的連長更精彩。當然,他到現在為止的人生中和韋建軍相同的部分大概是兩人的命運都與戰爭密切相關。
太平天國的幼天王投降了韋澤之后,石達開領著一幫人跑去西寧繼續打起太平天國的旗號。這個連小朝廷都談不上的勢力沒幾年就被韋澤給干掉了。韋澤好歹在太平天國當過齊王,他對老兄弟們很是照顧,沒把他們的私人財產剝光挖盡。不得不居住在南京的石達開日子還過的不窮。
因為家里人總算是懂些分寸,不想惹禍。石謙上到初中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老爹石達開當過什么翼王。初中里面有歷史課程,讀了課文之后他才知道自家那個在文史館當個干部的老爹居然是那樣的大人物。
當然,南京城里面大人物太多太多。石謙就和普通的南京孩子一樣上小學,上初中,上高中。在“我是中國人,我愛我的祖國”的教育中自幼就對光復軍充滿了敬仰之情。高中畢業之后石謙就報考軍校,并且考上了軍校。
幾個哥哥姐姐對石謙轉投“敵人”的事情并不滿意,私下相處的時候難免會嘲笑幾句。可是石謙對哥哥姐姐也沒啥很好評價,他們不是照樣想方設法往上層混么?石謙和他們的最大區別在于,私下的時候哥哥姐姐還會罵韋澤都督。而石謙態度很一致,當了韋澤都督的兵,那就好好打仗立功。
好在老爹石達開是支持石謙滴。“吃了人家的飯,就好好給人家賣命。”石達開對石謙的要求也就這么高。爺倆討論起軍事問題,一開始的時候石謙對老爹是佩服的很,不過隨著石謙在軍校里頭快速成長,他不得不承認,老爹石達開在他的時代或許很能打,但是在這個全新的時代,他真的落伍啦。
后來就是到北美服役,參加戰斗。
嘶啞著嗓子,石謙把自家的事情慢慢的講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