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響在名典咖啡茶語喝著清茶的時候,有個人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這人,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他就是范彤。
范彤確實很痛恨趙希義,也痛恨劉瀚清。不過,他對劉瀚清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感。在最近,他聽說趙希義在溧水大橋工程上有腐敗行為,所以他向有關部門進行了舉報,只是他舉報的事實沒有確切的依據,加上又是匿名,所以,按規定是可以不予理睬的,但是,舉報多了,影響大了,就算是不想調查也是困難的了。自從舉報信件發出后,范彤焦急地等待趙希義等被帶進檢察院,可是遲遲沒有音信,接著他又把舉報信投到了省長信箱,現在正等待信息。
現在,李響突然打電話給他,好像還和檢院的人在一起,難道有什么麻煩事嗎?
范彤并不是沒有畏懼的人,他不是沒聽說過報復倆字,也聽說過有的人報復時,心狠手辣到什么程度,他知道,復仇的風險是巨大的,所以,他一直沒有實名舉報。可是,范彤一直是心神不定,雖說他舉報是匿名的,他還是擔心被別人發現是他舉報的,他很仔細,在舉報信上,他特別注意沒留下指紋、皮屑、毛發,現在的偵探手段很高明,他怕別人偵探出舉報信是他寫的。
現在,舉報信寫了兩次了,但不見動靜,越沒動靜他心里越是不安,他時刻都想著,是否會突然飛來橫禍。走在街上,他擔心汽車沖上人行道碾死他;坐在辦公椅上,他擔心屁股下有艾滋病病毒的針頭;睡在床上,他擔心天花板掉下來;喝水,他擔心里面有砒霜;吃飯,他擔心有致癌物。
本就坐立不安的范彤,現在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懷里,一個全裸的女子不見他動靜了,疑惑地抬頭看他,她嚇了一跳,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他,怎么突然像是死了的章魚,兩眼黯淡無光。近些天,自暴自棄的范彤要么用酒麻醉自己,要么和女人混,但那些過去與他有染的女人漸漸離他而去,他就在按摩廳里。今天,他又在按摩廳里打發時間,正玩得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之際,李響的一個電話,讓他體溫下降了三十七度。他冷到了冰點。
李響在咖啡廳里悠閑地喝著茶,服務員很奇怪,問:“先生,一個人享受寂寞啊?”
李響覺得有意思,回答說:“寂寞也可以享受?”
“是的。”服務員很清純,淡淡地笑著回答。
“你說啥味道?”
“苦苦的、甜甜的,就像是咖啡吧。”
“呵,有意思。嗯,我也感覺到這苦苦的甜甜的味道了。這樣吧,你給我來壺咖啡,就品一品這苦苦的、甜甜的味道。”
這時,李響的電話響了。是范彤打來的,不接,李響把電話掛了。
服務員很麻利地上了咖啡,李響喝了口,“嗯,是這味道。寂寞,不錯,是有滋有味的啊,過去怎么不知道呢?”
“先生沒有過寂寞唄,當然就沒機會體會寂寞的滋味啦。”
“怎么會呢?人都有寂寞的時候啊。”
李響又喝了一口,電話又響了,還是范彤的。同樣不接,并且他還是快速地掛了。
服務員疑惑地看著李響,他已經好幾次掛斷電話了。
李響悠閑地喝著咖啡。服務員幾次欲言又止,她不理解李響怎么一個電話也不接。難道是和女朋友鬧別扭?
終于,她忍不住問,“為什么總不接電話呢?”
“騷擾電話,所以不接。”李響說。那小姐更糊涂了,怎么他的騷擾電話這么多?
李響忍不住想笑,因為范彤已經給他撥了七次電話,發了三個信息。
賤吧?給你臉面你裝驢相,現在不理你了,你總拿熱臉來貼冷屁股。過了兩個小時,李響終于接了范彤的電話。
“有事嗎?”李響反過來問。
范彤趕緊說:“想請您李響書記聊聊天啊,好久不見老弟了,心里想得慌啊。李書記,您現在哪兒?我過來見見您。行嗎?”
“哎呀,我…我有些忙啊。”李響故作沉吟態。
“忙,您先忙,我等您好不好?”范彤生怕李響拒絕。
“這樣吧,我在米羅咖啡廳,你過來吧。老鄺,你先走一下,我還有個朋友見下面,記著喲,老弟的事你一定放在心上…”他后面的話顯然是對別人說的,李響沒有掛手機,他又對著話筒說,“老范,你過來吧。”所謂老鄺,其實還是虛擬的,這樣,范彤的腦子里,李響忙得不可開交。
那位服務員驚疑地看著李響,心想這人這是干嘛呀?李響說,我在和一個朋友鬧著玩,你別說出去了,這里,我自己來,有事我再叫你進來。服務員明白客人要講悄悄話了,所以,她趕緊出去了。
沒十分鐘,范彤進來了,氣喘噓噓,有點兒禿頂的腦門微微有些細汗,他一臉的笑,但這笑,很顯然是擠出來的,比哭還難看。
李響請坐,笑著對范彤說,很久不見了,同是天下淪落人,怎么不來麻石鄉走走呢?
范彤恭維道,老弟前途還有希望,我范彤,真變飯桶了,只能吃飯了。
李響說,哪里嘛,你老兄到底也在城里,而我,年紀輕輕,在大山里打發時間,看女人都難得見到幾個,比不得你老兄,白天可以洗腳打牌喝酒吃飯,晚上K歌泡妞。我那麻石鄉,除了老虎獅子大象沒有,其他野獸應有盡有,有人還說見過猿人。
兩個比了一陣各自的悲慘境況后,李響說,不說了,再說就要殺人了,他奶奶的劉翰清和趙希義,把老子發配到麻石鄉,老子想把他們一家斬盡殺絕。
范彤一聽來勁了,他忘記了自己是來干啥的,忙說,你也有此想法?那我們一起干唄。
怎么干?李響問。
告唄!舉報唄!范彤說。
李響想,果然是你呀!你這家伙膽大包天,與官斗?民不與官斗,千百年來的鐵律,你范彤白白讀了幾年大學,這道理也不懂。
“有證據嗎?”李響問。他一直就不知道范彤是否掌握了趙希義的證據。所以,他試一試。
“有哇!”
“啥證據?”
“江都路橋公司給了他三百萬酬金!”
“你看見了?”
“沒有。不過那是肯定的,都這么說,那還有假?再說,想都不用想,當初江都路橋公司招標時,眼看就要敗在八公司了,可是,都說是趙希義力挺,最后他們才中了標,你想,沒好處他能這樣幫忙嗎?”范彤推理,很合乎邏輯,至少他是認為這邏輯應該是這樣。
“沒價值,證據不足,弄不翻他。”李響說。
“反復告唄,反反復復舉報,總會有人理。”范彤這句話露馬腳了,他確實沒有證據,假設、聽說、推理,就變成了趙希義收受賄賂三百萬。
李響沒再討論著問題,他話題一轉,說,范兄,有個笑話聽不聽?他也沒等范彤說聽不聽,就開始說了起來。
“從前,有三個人趕火車,火車就要開了,三人拼命跑,終于有兩人上去了,一個沒上得了。這個沒上得了車的人哈哈大笑,車站工作人員疑惑不解,問,你沒上得了車,怎么還笑呢?那人說,他們兩個是來送我的。”
范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可是,他很快就不笑了,他瞪著眼睛看著李響,因為,此時他想了自己是來干啥的。
“李響老弟,你這笑話是有所指是吧?剛才你說有個什么謠言,與我有關,能告訴我范某人么?”范彤不是飯桶,他聽出來了,剛才那笑話他聽過,該上車的沒上得了,不該上的上去了。是不是說,我告人家,別人沒進檢察院,反倒是我進去了呢?
果然,李響說到了點子上。
李響嘆了口氣,說:“范兄,很麻煩呢。你有幾分舉報信在檢院,至于舉報你什么東西,你自己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李響買了個關子。
范彤的臉色慘白,嘴里說,“不可能,我有什么可以舉報的?”
李響嘿嘿一笑,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自言自語地說,是吧,說了人家不會信任你,是不是?你還說什么都是天下淪落人,自作多情。
李響突然抬起頭,對范彤說:“范兄,你說沒事,那肯定是沒事的,那好,那就好,經得起檢察院的查就沒事。現在,我放心,也用不著費心了。”
范彤嘴里雖硬,但心里惶恐得很,聽李響的話里有話,他急忙說:“不過也難說,人家要是栽個贓什么的,也說不準,李響老弟,有什么謠言你說說看。”
李響睨視著范彤,半晌不說話。
“李響老弟,請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想陷害我?”
李響還是不說話。把范彤急得團團轉,又是檢討、又是賠罪,最后解釋說,我真不是不信任你,您李響,李書記,我還能不信?只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也確實沒什么值得舉報的呀。
“那你怕啥?”一句話,把范彤問得啞口無言。
半晌回過神,說,就怕誰誣陷啊。
李響說,你又沒得罪人,誰會誣陷你?
怎么會沒得罪過人呢?范彤得罪過的人多著呢。學校的一部分老師,學生的家長,官場上為了別人子女上學打招呼的人,姜派、趙派的領導,想包工程隊的老總,還有,他曾經收過許許多多人的紅包,這群人的目的達到了嗎?得沒得罪他們,自己也記不清。
更主要的是,他得罪了趙希義。
趙希義開始反擊了?如果是,那自己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咦!李響講的那個笑話,不是明明告訴他了么,該進去的沒進去,不該進去的進去了,他就是那個送別人趕火車的人!
怎么辦?
“怎么辦?假如真有人誣陷我,我該怎么辦?”范彤問李響。
李響詭異地笑著,就是不說話。他等范彤繼續問。他能問什么?只有一句,怎么辦呢?
李響又笑著問,范兄一定記得這個故事吧。唐朝女皇武則天時代,有個叫來俊臣的人,發明了一個用炭火烤熱的甕來審訊犯人,這成語叫什么來著?
范彤忙說:“請君入甕。”說到這里,他臉色又一次蒼白像是太平間里的人了,忙跪下,“李響兄,救我!”
李響笑了笑,說:“我記得,南唐高僧法眼,有次在談禪說法之余,向眾和尚提出一個問題:一只老虎,頸項上系著一個鈴鐺,誰能把它解下來?范兄,你說呢?”
“解鈴還得系鈴人!”虧他是老師,范彤答得還蠻快的。
可是,他不知道鈴在哪。不過,他認定是趙希義開始報復了,他現在即使不告人家了,人家會放過他嗎?他猜不透李響,按理,李響應該恨趙希義,他不可能是趙希義的說客,也不會是他的傳話人,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來路呢?范彤唯一的辦法就是試探。
“李響老弟,人也有騎在虎背上的時候,假如,你騎在虎背上了,該怎么辦?”范彤說,“和虎商量一下?”
“你到底是得罪誰了?你說個實話,我在檢院確實有點后門,看你得罪了誰,就知你的麻煩我能不能幫你解決。”
“趙希義。”范彤顫抖地回答。
李響哈哈大笑起來。
把范彤笑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