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天真難熬,好像比五年還漫長。
這五天,是漫長。劉翰清、姜可維等人都被叫去談話,紀委副書記親自談的,孟谷龍也參加了,所談內容絕密。
李響又見了孟谷龍兩次,還是去下棋,工作上的事一字沒提。李響和孟谷龍總共下了三盤棋,李響二勝一敗,最后那一敗,他稍稍放了一點水,讓孟谷龍贏了半目。
調查組提前回省城。因為,溧水大橋事件調查很順利,順利得不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原定的十天、半個月,縮短為五天。調查組的領導說,問題搞清楚了就行了。
結論,等回省里討論后才能做出來。至于發現了一些什么問題,孟谷龍直到臨走時也沒漏半個字,他只是說,爭取在半個月之內,拿出一份客觀公正的調查報告。
送走省檢查組,劉翰清等人的心情不但沒輕松,反而沉重起來。這和等候法院判決是一回事,死刑、死緩,還是有期?誰也沒底。但是,希望無罪判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十幾名涉及經濟問題的縣處級干部交由江都市處理。
姜可維、趙希義好像是過了第一關,至今,他們的經濟問題都沒有被牽扯出來。但他們并沒因此樂觀地認為,自己過了這個坎,也許,哪一個早晨,或者哪一個晚上,自己就被叫進檢察院,或市紀委了。
所以,大家的心情根本就沒陰轉多云的跡象。
五天,李響整整熬瘦了七斤,眼睛都成了熊貓眼。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劉翰清開恩,他一臉憔悴,對李響說。其實,劉翰清更加熬不住了,他本就有失眠的毛病,這幾天一驚一乍的,五天五夜,加起來也沒睡幾個小時。今天,他吃了幾顆安眠藥,準備好好睡一覺。
回到家里,文清像迎接刑滿釋放人員一樣,把李響迎進了家。她上街買菜,忙里忙外,做好了一桌豐盛肥膩的飯菜,似乎要把李響一頓就喂回五天前那樣的鮮活。可焉遢遢的李響無精打采,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現在他最想的事就是睡覺。
文青說,洗個澡吧,你好像幾天都沒洗澡了。她幫他放好水,調好水溫。她不理解,李響怎么會忙得沒時間洗澡呢?賓館里二十四小時有熱水呀。李響懶洋洋地躺在浴缸里,文青把他擦身子,又調皮地逗逗李響的小弟弟,可是,往日反應奇速的雞雞,今天文青撫弄了半天也沒反應,這時,她才心疼起自己的男人來,心想,這秘書苦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李響真的是累垮了。
這一覺,睡得好熟,直到第二天九點多,他才醒來。
來到縣委辦,書記已經上班。
劉翰清的面前,放著一大疊文件,但他沒有看文件,眼睛呆呆地看著空氣,眼色很像死魚眼睛一樣,黯淡無光。
今天,七樓安靜得很。史濟安的門也開著,他那里,平日里門庭若市,找他的人排隊,可今天門可雀羅,一個人也沒有。不用說,七樓這么蕭條的景象,說明一個問題,梅洲的官場處于癱瘓狀態。
的確,現在各部門的頭頭沒必要費盡心思接近領導了,因為,這些領導的命運都很懸,泥菩薩過河,誰還會和往日一樣,沒事也來匯報。
七樓如此,三樓也差不多。
七樓是縣委辦公所在地,三樓是縣政府的辦公所在地。三樓的辦公室,干脆都關了門,連劉有才的門也關著。縣長、副縣長們在不在辦公室,鬼知道。
“李響,你問問范校長在家沒有,要他安排一個地方,休息一下。”劉翰清說。范彤校長是第一中學的校長,才上任幾個月,劉翰清欽點提拔的心腹愛將。
范彤的電話撥通了,半天才有人接。那邊,范彤甕聲甕氣地問,很不耐煩,“你誰呀。”這口吻,十二分的不樂意。
“我是李響。”
李響自報家門。雖然只有短短五天時間,李響是劉翰清書記的秘書,這一事實梅州人都知道。
李響給誰打電話,都無疑會被人理解為這是劉翰清的電話。李響本以為范彤會熱情而又夸張地驚呼,哦,李主任啊,你好啊,有何吩咐,請講。可是,意料之外的是,那邊的話冰冷冰冷的。
“李響主任啊,什么事?”
“噢,沒什么事!”李響突然改變了主意,他這么回答。
他聽見電話那邊在嘟噥,聲音很小,顯然是嘴巴離開了話筒,“沒事打電話,有病!”隨即,話筒里傳出“嘟嘟嘟”的忙音,范彤先掛了電話。
劉翰清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臉色有些難看。自己拿起電話,撥號,對著電話說:“游總,在公司嗎?哦,在呀,你在江都安排個地方,我過來休息一天。幾個人?我這里三四個吧,其他的人你安排,人別多了,清凈點好。”
第一中學校長的事很快就忘記了。劉翰清說,李響,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出去輕松一下去。
他帶李響去江都,那邊接待他們的人是游詠。
今天開的車不是他的01號車,一輛江都市區拍好的路虎城市越野車,開車的是一個英俊的小伙子,雖然戴著眼鏡,但文秀中帶有幾分彪悍。開車的小伙名叫梁雨,目光銳利,性格沉穩,寡言少語,似乎預示著他的職業很特殊。
劉翰清在車上發了幾個信息后,閉目養神,不久,傳出微微的鼾聲。這幾天,他確實累了。梁雨開車的技術一流,平穩、勻速,不急不緩,他可以不驚醒劉翰清的睡眠。
“今年考上清華北大的有幾個呀。”劉翰清突然問,他仍然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問梁雨還是李響。梁雨毫無反應。
“零蛋。”李響回答。
李響以為劉翰清睡著了,哪知道他在想今年考上清華北大的人數。第一中學已經連續五年沒有人考上清華北大了,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他為什么突然有此一問?
今年年初,劉翰清把范彤安排到第一中學去任校長,原指望把第一中學的質量抓上去,一個堂堂大縣,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連續五年吃零蛋,真的丟丑。范彤上任后,學校大有起色,雖然上清華北大的仍然是零蛋,但上一本的考生增加了三十多人,上二本的也增加了四十多,這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績。前不久,縣里還特意對第一中學進行了獎勵,對范彤的工作贊賞不已。
李響答完“零蛋”以后,以為劉翰清有什么話要說,可是,等了片刻,劉翰清竟然又輕輕地打起了呼嚕,睡著了。
離江都不遠,一個小時的路程。
車沒有進市區,而是直接往望仙橋水庫方向開。
望仙橋水庫是大躍進時期的產物,中二型水庫,現在灌溉的用途不大了,但作為一個旅游區,那是江都的一張名片。
所謂江都市名片,是因為這里是本省有名的休閑勝地。中高低各個檔次的消費都有,普通百姓,劃船戲水,玩一天也有得玩,這是低檔次的;中等檔次的就是公款消費族了,包一個游輪,打牌、K歌、吃喝一條龍,還有房間休息;高檔的,在水庫深處的那數十個小島上,樹木參天,一棟棟別墅盡在樹蔭之中,遠處,只能隱約見到歐式建筑的一角一隅。這里,不是一般人都可以來的地方,消費貴且不說,除了會員,那必須提前半月才能預約。
梁雨沿著山路,一直把車子開到水庫的尾上,一條快艇在那里等著,劉翰清、李響上了船,梁雨沒有上船,他把車開走了。
快艇朝水庫中間的一個森林密布的小島飛快地開去。遠遠的,見幾個人在碼頭等候。游詠發亮的光頭并不是禿頂,他刻意刮得放光,他說,這樣涼快,頭腦清醒。
李響心里一顫,站在游詠身邊的是舒靜。
這娘們怎么到了這里。
李響突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