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插曲過去了,劉翰清等人吁了口氣,但并沒有人為此高興。因為,今天不可能有什么事能夠讓他們高興起來。
晚飯很簡單,賓館送到房間來的飯菜都只動了一點,沒心情,食欲也降到了冰點。
沒有人追究李響處理老教師津補貼的胡亂表態問題。溧水大橋的事才是大事,過不了這一關,教師的事也輪不到他們處理了,所以,李響打發了那些老師,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李響回到賓館時,他們都說了句,“幸苦了。”
劉翰清被脫光衣褲成了大新聞。公安送來了秘密錄像帶,他們來請示,要不要抓人。今天,有不少人觸犯了法律。
“算了,別惹事了,都是些老人,抓了他們,也不好怎么處理。”劉翰清對公安局長說。
“對了,這些錄像絕對不能外傳!”姜可維補充一句。他不得不表示一種關切,本來,被脫光衣服的人是他。
不外傳,不可能。李響就發現舒靜在認真地錄像,遠焦距拍攝的特寫鏡頭,可以看清劉翰清身體的每個部位。他想,這個女人會不會還特意拍攝劉翰清的那話兒呢?李響不知道,女人對男人那東西會用什么一種眼光去看。
正想著,電話響了。
龔大偉打過來的。他說,請他到梅州賓館來。
劉翰清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姜可維,趙希義也驚異地看著李響。他們不知道為什么孟谷龍的秘書會叫李響過去,難道他們想了解劉翰清的問題?或者,還有其他的原因?
“去吧。聽聽口風也好。”劉翰清沒有告訴姜可維和趙希義,李響是見過孟谷龍的。
來到梅州賓館,龔大偉下來接,所以紀委的人沒有讓他登記了。
“劉翰清今天裸奔了?”孟谷龍一見到李響就笑著問。
“是。省長您好。”李響說。
“老師是得罪不起吧?據說劉翰清能力不錯啊,怎么連這事都沒處理好?李響,你說說看。”
孟谷龍才洗了澡,穿著睡衣,茶幾上擺著一個棋盤。李響記得,上次在鴻達大酒店也是這個棋盤,看來,他竟然隨身帶著這東西。
李響有點惶恐,他真的不好怎么評論自己的上司,他只好說,劉翰清書記來梅州才一年零三個月,梅州是個大縣,該處的事還很多。
簡單的回答,孟谷龍似乎很滿意,他笑著說,不錯,有時候,就應該惜字如金。
李響想,我哪里是惜字如金?我不敢說,不能說呢。
孟谷龍不再談與工作有關的事,他邀請李響下盤棋。猜先,孟谷龍說,你的棋藝很不錯,左薇老師很贊賞你,我不一定能贏你。
李響執黑。
今天他才注意到,棋盤是正宗的花梨木,棋子是極品云子,光是這副圍棋,價值就應該在一萬以上。
李響下的是中國流。孟谷龍是三連星。互相都不知對手風格,直到中盤,都中規中矩的。盤面上,孟谷龍實地占先,李響中腹走得厚實,應該是旗鼓相當的局勢。
第121手,孟谷龍在左側打入,李響陷入沉思。良久,李響只好吃了孟谷龍右下角的三顆白子。
“棄子爭先,老師搶到了先手,學生后面的棋就難走了。”李響拍馬屁不漏聲色,他不知不覺中開始了叫老師。相差十年畢業的財大校友,稱老師也不為過,要是孟谷龍留在財經大學任教,正兒八經是李響的老師。
孟谷龍對這手確實有些得意,他說:“寧輸一子,不失一先。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這是圍棋的基本之道。你中腹厚實,不見得就落后了。”
李響不準備為了輸棋而下棋,他要和孟谷龍比拼實力,至少,他要讓孟谷龍感覺他的實力,他希望成為孟谷龍的棋友。
所以。李響要贏他。讓孟谷龍產生要和李響比拼的欲望。
孟谷龍的棋藝出乎李響的想象。
孟谷龍打入左側的這一手真的起效果了,李響盤面上,加上貼目,有十目左右的劣勢。
“勝負手?”孟谷龍驚呼,“你角上那塊棋置之于不顧?”
李響在一百四十一手,在孟谷龍左邊“靠短”,硬生生地把孟谷龍的一塊棋割斷。他微笑著看了看孟谷龍。
孟谷龍陷入了長考。
太復雜。變化太多,根本算不清,最后孟谷龍只好以普通的一手“小飛”應對。李響窮追猛打,孟谷龍只好放棄這塊棋,與李響棄而不管的角上那塊棋交換,所的目數相當,可是,李響中腹得到厚勢。
“與其邊角糾纏不清,何不棄而不管,轉向中腹。高者在腹、中者在角、下者在邊。你這步棋很高啊。”孟谷龍贊賞不已。
李響嘴里說謝謝,心里卻在猶豫,到底是贏了他還是輸給他呢?不同的領導有不同的氣量。李響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孟谷龍投子認輸。
“你的棋力很厲害。”孟谷龍站立起來,打開窗戶,點了一支香煙,“我抽支煙,不反對吧?”
孟谷龍站在窗戶前,好像是在沉思,也好像在欣賞風景,更好像在總結剛才輸棋的原因。
李響很驚訝。孟谷龍竟然在下棋時能忍著不吸煙,還禮貌紛紛地征求客人的同意。
“劉翰清對溧水大橋事件什么態度?”孟谷龍突然問。
李響心里怦怦直跳,終于問起這事來了。李響回答:“他希望由他一人承擔責任。”
“嗯?”
孟谷龍這聲“嗯”是懷疑,還是驚訝?孟谷龍沒有回過頭,仍然望著窗外,李響看不見他的表情。
李響的回答又一次自作主張,他原來提醒劉翰清主動擔責,現在,局勢已經超出了原先的預期,劉翰清應該棄子求活了,他還會走原先預算的這步棋嗎?
李響想賭,人生很多時候就是在賭,他仍然堅信,四十多歲的劉翰清還年輕,還值得賭。所以,李響為劉翰清下了注。
“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勝。凡敵無事而自補者,有侵絕之意;棄小而不救者,有圖大之心。”孟谷龍噥噥自語。
孟谷龍又在背棋經,與問李響的話題兩碼事,他是在一心二用?下棋的人經常一心二用,一邊下棋,一邊思考工作。抑或,他在把政壇比喻一盤棋?
李響不敢多嘴。
“你跟劉翰清多久了?”孟谷龍轉過身問。
“今天是第二天。”
“嗯?”
這一次,明顯的是驚訝。
此刻,孟谷龍的心情是復雜的。他瞄了幾眼棋盤,似乎在猶豫。最后,他示意李響坐,說,我們聊一會。
“才兩天,有些意外。李亦是你什么人啊?”孟谷龍問。
“李亦?噢,我叫他堂兄。”
“他經常回老家看看嗎?”
“很少。”
李響只能回答說“很少”,因為,李亦回老家李家坪還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時,李響還在穿開短褲。記得那次,李家坪像接待皇上一般接待李亦,隆重得不得了,縣里面的頭頭們都來了。那時,李亦在京城的哪個部里工作,年輕有為。更主要的是李亦的媳婦,不但漂亮,而且還是某某將軍的獨生女兒,和公主差不多。
李亦現在在沿海某省任副省長,才五十出頭,政壇上鋒頭正勁,升正部級指日可待。
咦?李響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自己問自己,這次突然提拔,會不會與李亦有關呢?李亦任副省長已經多年,聽人說他很可能就要升任省長了,難道他會回本省任省長?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干部任用有回避制度,一般都異地為官。再說,李亦與自己啥關系?除了一個李字相同,再就是黃土堆里有一堆骨頭,他們都稱那堆骨頭為曾祖而已。
李響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李亦了,今天提起李亦,李響還記得,英俊瀟灑,屬于那種逗女人愛的那種人。但是,李響可以肯定,李亦肯定不記得李響是誰了。
李響這么簡單回答,孟谷龍沒有再問下去,他的臉色有點古怪,很輕微,但李響還是注意到了。
為什么他會有這種表情?
他們該不會是競爭對手吧?
李響突然擔心起來,并且是很擔心,官場上,莫名其妙的事經常發生,李響工作幾年,就已經有切身體會了,這滋味不好受。
不會,肯定不會,副部級,這么大一個國家,水面寬得很,又不在一個省,兩條魚碰頭的機會小得很。李響努力安慰自己。
棋,沒有再下。聊天,也僅僅這么幾句。直到李響回到臨江賓館,還在琢磨,孟谷龍和他說了幾句話呢?
今晚和孟谷龍所說的每一句話,一句也不能對劉翰清說。
所以,焦急等在臨江賓館的劉翰清等人,聽完李響的匯報,難免大失所望。
僅僅是為了下盤棋?